《大人慢走，长安路陡》尔后东去

8、拜佛

　　李长原本只是个侍讲，每日只在翰林院整理整理资料，混混日子，十分快活。但是李尚书提携后辈的责任感太重，李长估摸是长期负责科举烙下的毛病。与翰林院大学士商量之后给皇上讲学的时候也带上李长，让李长张张见识。
　　所以李长每日上完朝就失去了补回笼觉的福利。
　　这一日，李长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朝着御书房走去。
　　半路的时候见者有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在不远处的花丛里捉蝴蝶，大概是追着蝴蝶来到御书房附近，小女孩完全没有意识到周围有人，后面两个侍女一脸焦急。
　　李长觉得小姑娘面善，才醒悟过来，这个小姑娘正是那日宴会上见过的咸宁公主。李长想起那天临江王府小厮说过的话：公主恶疾之后便十分阴郁怕生。可是看现在这个一脸烂漫的公主哪里有病魔侵袭的阴郁？
　　李长踱步往前走了没两步，咸宁公主就发觉了不远处有人，惊恐地看着李长，刚才脸上的欢笑神情立即消没了，眼睛里满是芥蒂和恐慌，倒退了两步，转头就要走。
　　李长立刻道：“公主，留步！”
　　咸宁公主本能的顿了下，却没转身，而是立刻提起裙边跑走了。
　　李长不好光明正大地去追，只好作罢，抬脚继续朝御书房走去。

　　李长跟着大学士苏秀林学习，但只是坐在一旁听课，并没有额外任务。由于扮成男子原本就会显得年纪小，李长又长得秀气，看上去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几天下来倒是和皇上混熟了。
　　一开始小皇帝对李长的态度并不友好。
　　由于李长在没必要伪善的时候总是懒得十分明显，最初从不对小皇帝嘘寒问暖，阿谀奉承，只是静静地呆在一边听大学士上课，是以在金奴玉婢争相环绕的十岁的小皇帝眼里就是李长的一举一动都是放肆。
　　所以李长每天来御书房都会出些状况，小公公的茶水不小心撒到李长身上啦，凳子散掉啦等等。
　　有一次小皇帝问李长：“朕问你，你每天都跟着我来上课，却又一言不发，是何缘故？”
　　李长恭恭敬敬低头，语气却不慎耐烦：“下官不是跟着皇上，而是跟着大学士来的。”
　　小皇帝年纪小，听不出李长话里的不耐烦：“我知道，我就是问，你为什么也每天来上课？”
　　“皇上想知道？”李长眼睛一转，问道。
　　小皇帝下巴一抬：“废话，不然朕干嘛多此一问。”
　　李长鬼鬼地一笑：“小臣知道皇上有个姐姐，我想跟皇上的姐姐说两句话，要是皇上答应帮我见公主一面，我就告诉皇上为什么。”
　　小皇帝恍然大悟一般，坏坏地笑道：“我知道了，你喜欢我姐姐。”
　　李长干脆将错就错，顺势往下说：“那皇上能不能帮小臣一个忙？”
　　小皇帝不傻：“我才不，我现在不想知道你为什么来了。”
　　李长呵呵笑起来：“皇上有没有听过有句话叫做请神容易送神难？皇上若是不肯帮忙，我就将皇上每日如何为难小臣的原样告诉大学士，让大学士来惩罚陛下。”
　　“你少唬我，大学士才不会信你。”小皇帝拒绝合作。
　　“我是朝廷的官员，每日与大学士一处，和大学士亦师亦友，而皇上您年少顽皮众所皆知，您觉得大学士会不会信我？”李长小心翼翼地引导。
　　“你敢威胁朕！”小皇帝指着李长怒道。
　　李长握住小皇帝举着的手，将它放下，道：“小臣没有威胁陛下，这叫做互惠互利，陛下要记住。”
　　小皇帝毕竟年少，似有犹豫，最后终于还是说：“那你保证不告诉大学士？”
　　李长举起手：“我发誓，绝对不说，但是陛下您也要答应我，帮我保密。”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有了共同秘密的少年们慢慢相熟起来。
　　“李长，你跟朕说说你是怎么看上朕姐姐的？”
　　“……”

　　转眼到了端午，李长和杨姐、辜云绘约定一起去寺庙。
　　“大人我觉得你这样挺好的，保准没人看出来。”辜云绘在一边看着李长身上的靛青衣裙，还有脸上的面纱说道。
　　黎阳在一边手上还拿着缝了帷帘的斗笠帽：“还有这个，出门的时候再戴上这个，保准临江王站在你面前都认不出来。”
　　李长生硬地笑笑，不敢苟同。但是看着黎阳和辜云绘充满期待地样子，不忍拒绝。
　　算了，虽然方法笨些，但是还是有用的，李长想。
　　三人整理妥当，从偏门悄悄地溜出来。
　　到了静安寺门口时，李长对黎阳和辜云绘说道：“咱们三个人目标太大，就算没认出我，认出你们俩来也是一样的。所以我们分开进去吧，杨姐，你和云绘一起，我自己走就好。”
　　“姑娘，我和杨姐极少出来，应该没有人认识。”辜云绘在一边道。
　　“只怕有心人。”李长坚持道，“其他的我都听了你们俩的，这句话你们得听我的。”
　　黎阳见李长一定要单独走，也觉得有些道理，于是没说什么就拉着辜云绘先进了寺庙。
　　李长在后面慢慢地走着。
　　佛教并不是先帝从一开始即位就明言打压的，而是先帝在位第十一年才开始被视为是惑人心智的宗教迷信。在这之前静安寺也没有现在的规模，凌驾于静安寺之上的寺庙在长安不在少数。但不知为何，先帝开始对佛教进行革新后，虽然长安的寺庙都先后没落了，或者至少大不如从前，但静安寺却似乎还同以前一般，香客往来间，不知不觉就成了长安城的第一寺。
　　走过正门前的供佛大厅，李长没进去，想穿过拱门往后山去，却不巧撞上一个人，帷帽落地。李长急忙俯身去捡，但有一只手先一步将帽子捡起。
　　李长抬头，看见了冯凌志的脸。
　　“姑娘，你没事吧。”冯凌志将帽子递给李长。
　　坏了，他怎么在这儿。李长下意识摸了下自己脸上的面纱。还好，有二手防备。
　　“我没事。”李长迅速接过帷帽戴到头上，扭头就走。
　　“姑娘。”冯凌志突然在背后叫道。
　　李长顿了下，站住了。
　　“姑娘，刚刚不是要走这扇门的吗？怎么又调头了？”冯凌志在背后说道。
　　李长侧过身，脸隐没在帽帷里：“刚刚走错道了。”
　　李长在前面走着，冯凌志就在后面走着。这厮难道是要跟着我么，李长翻着白眼，进了刚才没有进去的供佛大厅。
　　李长看着大厅里供着的大佛，心想，我便拜你一次。李长十指相合，跪在了蒲团上，不经意却瞥见了一旁的蒲团上，冯凌志也跪在上面。真是阴魂不散啊，李长在心中哀声一阵，莫非被看出了端倪？
　　冯凌志发现李长看见他了，于是问道：“姑娘在求什么？”
　　“我一个弱质女子，自是求姻缘。”李长说道，“倒是公子，为何总是跟着我，光天化日，佛门净地，公子难道起了歹心？”
　　“姑娘这话说得好无礼，寺庙拜佛的香客日日往来不绝，姑娘拜得，我就拜不得？不过巧了罢了。”
　　李长知他是在狡辩，不再出声，怕他看出端倪，装模作样跪坐片刻便也不再拜了，起身出门去，穿过拱门时，李长回头瞥了一眼，这回冯凌志倒是没再赶上来，李长长嘘一口气。
　　危险警报解除，李长踱着小步子，优哉游哉走到后山，比起烧香拜佛，李长对于静安寺后山的风景更为赏识。后山上是寺中自家种的果树，还有几亩薄田，以便自给自足。种桃树的地方，桃花已经开过了，剩下密密的绿叶，给人一种茂盛的喜悦。
　　李长穿过这片树林，不期然，尽头的地方却看见一间平屋。怎么还有屋子，李长想。李长抬脚想那间屋子走去，只看见屋子门口的回廊下却立着一个人，当那人抬头看来时，李长只有觉得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李长扶着帽檐，转过欲走，期盼那人不要动作，但是往往事与愿违。
　　“牡丹姑娘来寺中烧香？”
　　“牡丹见过临江王。”李长转头，走到元瞰旁边。
　　元瞰做事十分小心，见李长穿了女装，便改口叫她牡丹。
　　“上次本王便已经劝诫过姑娘，不要轻易出门，以免徒惹事端。”
　　“王爷教训的是，是牡丹的错。”牡丹立即低头，绝不争辩。
　　“认错倒是快，也没见你改。”元瞰虽是责备的话，但是似乎并未动气。牡丹的胆子大了些，索性把想问的问了出来。
　　“王爷怎么在这里？从先帝开始，佛教就被视为不入流的宗教，王爷身为皇亲国戚来这庙中，似乎……”牡丹后面的话没在嘴巴里，没有说完。
　　元瞰看着牡丹低眉顺眼的样子，说道：“本王来看一位故人。”
　　故人？牡丹看看后面的屋子，似乎有好一段时间不住人了，但是牡丹不敢再深问。
　　“王爷。”牡丹踌躇了一下，说道，“我来时撞见了冯大人。”
　　“冯大人？哪个冯大人？”
　　“太仆寺主簿冯凌志大人。”
　　“他可看见你长什么模样了？”
　　“倒是没看见我的模样。”牡丹顿了顿，“奴只是怕露出了端倪，日后败露。”
　　元瞰沉吟片刻，说道：“事已至此，日后万事小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