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各种短篇》玉在山

47、行星气球

　　01

　　顾惜朝从穿梭艇中下来的时候右肩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只有染血变形的战衣暗示着他刚才经历了一场残酷的战斗。

　　游天龙跟在他后面，步子走得很沉重——他是这场探索中除了顾惜朝唯一的生还者，但比起遭遇的那些新物种，顾惜朝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反而更让他不安。

　　连云号上抱有类似情绪的显然不止他一个，顾惜朝走进主舰核心的时候，穆鸠平抖了一下，阮明正则是直接转身走了，只有劳穴光勉强笑着说：“小顾回来了。”

　　顾惜朝对他们的态度并不意外，冷淡地说：“GI-211一次探索完毕，资源等级A，开发度78%，新物种属于古缓步动物，不建议继续探索。”

　　他变声期刚结束，嗓音变得清冽锋利，还掺着早前血战中的杀气，这种气势和他仍显得单薄的身材相比有一种可怕的对比，让劳穴光一时忘了录入讯息；当然顾惜朝也没有等到整套归舰程序完成——反正游天龙会把更详细的经过告诉他们——径自转身离开了主舰核心。

　　身后隐约传来一句：“他的伤……到底是次觉醒者。”

　　顾惜朝冷笑了一下，留下一行刺目的血脚印。

　　.

　　新元前248年，探索舰昆仑号中诞生了第一个觉醒者。

　　那个时候人类仍旧依居于地球，但险恶的气候和极度匮乏的资源已经无力支持这个种族的繁衍，因此当发现“觉醒者”的身体素质远远胜过普通人——强大的战斗力、极端环境适应力、愈合能力等等——的时候，政府一度认为人类的新进化方向出现了。

　　现在的教科书普遍评价大量培养觉醒者的行为是“懵懂中开启的浩劫与生机”，因为第三代之后的觉醒者表现出了攻击性与毁灭特质；他们缺乏对人类身份的自我认知，如古代的野兽一般捕食，而那个时代地球上仅剩的猎物只有人类。

　　新元1年，幸存的人类乘坐十三艘方舟离开了布满觉醒者的地球，并且从此在方舟上繁衍。为了不让方舟坠落，他们开启了数百年的对新星球资源的争夺，与同胞，也与这些星球上的新物种。

　　“连云”是这十三艘方舟中最小的，仅有312艘副舰，而顾惜朝出生的“藏狐”就有1877艘；这意味着人口的差距，也在一定程度上关联了武力，可事实上“连云”的战力是最强的，顾惜朝坚信这是因为有戚少商。

　　.

　　染血的战衣被丢在清洁器里，顾惜朝检查了右肩，确定那道贯穿伤已经愈合，只剩一道浅粉色的伤痕，并且再过几天，这道伤痕都会消失不见。

　　这是被困在地球的觉醒者们给予的礼物，撤离时总有那么些人舍不得变成了觉醒者的家人，悄悄把他们带上了方舟，甚至还有孕育着特殊婴儿的母亲，尽管这些与觉醒者相关的人都被视为怪物与不祥，但觉醒者的基因仍旧在人类中默默传递，这些后裔们被称为次觉醒者。

　　顾惜朝就是一个次觉醒者，他的耐力与自愈能力强大到恐怖。但这让顾惜朝很不满意：他这辈子恐怕都不能拥有一道属于自己的伤疤。就像戚少商身上的那样。

　　顾惜朝把浴室切换成镜面模式，四面都映出他的身影：脊背直直地挺着，有力的双腿柔韧而修长，白皙的皮肤上沾着干涸的血迹——可这仍旧是一个少年的身体，而不是一名战士。

　　顾惜朝有些苦恼地摸了摸肩头那道即将消失的疤痕，打开了淋浴。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的电子屏障一闪，竟然是“连云”的首领戚少商锁着眉头走了进来，他一面脱身上的军装，一面与另一个人保持着通话：“我知道了，会小心的——小顾！”

　　他手忙脚乱直接掐了通讯，脸上露出一种复杂的神情，直到跟湿哒哒的顾惜朝对上眼神，才无奈地叹了口气：“怎么又在我这里洗澡。”

　　顾惜朝闭着眼睛冲洗头发：“你有特权，有独立浴室。”

　　被热水化开的血顺着他的背脊淌下去。

　　戚少商捡起顾惜朝的战衣，翻看了一下损毁情况：“没大没小的，叫戚大哥，或者叫大当家。”

　　顾惜朝哼了一声，显然不以为意，戚少商也习惯了他这样，重新打开通讯终端：“那你先洗着，好了喊我。”

　　顾惜朝探出脑袋，打量他脱了一大半的衣服和解开的皮带：“一起啊，节约资源。”

　　戚少商头皮一紧，顿时知道顾惜朝要干什么——一项顾惜朝从十四岁开始就乐此不疲的娱乐：比身高。

　　果然，一等戚少商脱了衣服，顾惜朝就靠了过来，先是跟他并肩站着，再是贴到了他背后，四面镜被重新打开，能看出顾惜朝已经只矮他半个头；最近这一年里见得少，想不到这孩子长得这么快。

　　顾惜朝贴在他背后踮了踮脚尖，得意地说：“再过几年，肯定比你高。”

　　戚少商后背的肌肉碰到他温热的皮肤，有那么一瞬僵硬，但他很好地控制住了，就像一块石头控制着自己的风化，转身揉了揉顾惜朝的头发：“小孩子脾气。”

　　“我不是小孩。”顾惜朝很不喜欢戚少商用这种长辈的语气说话，即使这家伙的确比他多活了一倍的年纪，但他心里一直渴望能跟戚少商站到同样的位置上，戚少商能做到的，他也做得到。

　　戚少商察觉了他的异样情绪，按住顾惜朝的肩膀：“小顾，看我。”

　　顾惜朝直视他，眼瞳深不见底。

　　戚少商说：“我已经看过你在GI-211的报告，包括对k23-G星云资源前景的分析，你把这些再统筹一遍，后天战略会议去说服元老会改变航向。”

　　顾惜朝问：“为什么是我出面？”

　　戚少商说：“我说过，以后会把连云交给你，不是开玩笑的。”

　　.

　　顾惜朝第一次见到戚少商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个男人就是“连云”的首领。

　　那一年他11岁，刚刚被傅宗书从流浪封闭舱中带回“藏狐”，当时他已经在失去供氧系统的封闭舱中呆了超过六个月，没有水，没有食物，只有其他人的尸体。

　　傅宗书第一时间赶到了治疗舱，痛苦地对顾惜朝说，封闭舱的事故是“藏狐”的责任，他会对顾惜朝承受的遭遇作出补偿——紧接着顾惜朝就成了傅宗书的义子。

　　豪华的房间，珍奇的食物，漂亮的衣服，顾惜朝仿佛回到了传说中那个人人纵情享乐的古地球，傅宗书会满足他所有小心翼翼的请求，就像一个慈祥的父亲一样；顾惜朝当然也无法抗拒这样一个父亲，直到大他五岁的黄金鳞把他绑在储物室里，命令跟班用电熔枪反反复复灼穿他的右手。

　　黄金鳞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欣赏着顾惜朝伤口中裸露出的肌肉、血管、骨骼，然后在这个伤口将要愈合的时候要求跟班再次弄开它。

　　整个过程里顾惜朝疼到眼前几乎看不清东西，剧痛中他听到黄金鳞轻蔑地说：“次觉醒者而已，有什么稀奇的，值得傅叔这么看重。”

　　然后顾惜朝那只伤痕累累的右手穿透了那个跟班的腹部，就像野兽的爪子一样。

　　他吃力地站起来——即使站起来也依旧只是个矮小的孩子；但黄金鳞就这样被一个孩子吓得直接跌在了地上，不知所措地看着顾惜朝手里拽着的一截肠子。

　　顾惜朝冲着黄金鳞开了一枪。

　　黄金鳞是傅宗书名义上的侄子，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实际上是傅宗书的私生子。顾惜朝不认为以自己的身份能够让杀黄金鳞这种事被轻松放过，他忐忑不安地走在“藏狐”里，等待着傅宗书的处置，并且有那么一点隐秘的希望：傅宗书对他好，并不是因为他体内觉醒者的基因。

　　可是今夜的“藏狐”十分混乱，主舰核心被戒严，每一道门都开启了最高验证，随处可见智能守卫者和暴躁的军人，直到顾惜朝晃晃悠悠回到他那个华丽的房间，都没有一个人来质问他“你怎么能杀黄金鳞”。

　　——他把自己埋在蓬松的鹅绒被子里，然后嗅到了血腥味。

　　顾惜朝立刻从被子里跳出来，赤着脚，踩过长毛地毯，像一头无知无畏的小兽，寻着香甜的气味拉开了衣帽间的门。

　　一个男人，一个□□着上身的、以11岁的顾惜朝看来过分高大的男人藏在他的衣帽间里，正在用顾惜朝的睡衣擦他伤口里流出来的血。

　　这个男人的肌肉饱满有力，伤口中流淌着危险的气息；他背后有一片连续的狰狞的伤口，应该是小型爆炸弄出来的，仿生皮肤都挡不住这些伤口中流出的血液，但这个男人仿佛不觉得疼，他的眼神沉稳而镇定，手中的等离子枪很直接地抵住了顾惜朝的胸口，然后用另一只手掏出一颗漂亮的牛奶糖：“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男人就是戚少商。

　　.

　　戚少商显然十分忙碌，他洗完澡之后又匆匆打开了通讯终端，那头的人含糊不清地抱怨了一通，戚少商为刚才掐断通讯的事道了歉，换上正装又匆匆出门了。

　　顾惜朝把戚少商留在床头柜上的一个苹果吃了，慢悠悠起身回他自己的房间。

　　途中阮明正拦住了他，有一点冲动地质问：“你想怎么样？大当家竟然让你参加元老会！”

　　顾惜朝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她：“大当家做的决定，你为什么不去问他？”

　　阮明正说：“你别以为大当家——”

　　“红袍！”劳穴光的投影骤然出现在墙壁上，打断了他们的交谈，阮明正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再一次转身走了。

　　等她走远了，劳穴光才对顾惜朝说：“小顾，红袍年纪小冲动，你别跟她计较。”

　　顾惜朝笑了：“自然。”

　　——其实阮明正比他要大两岁。

　　劳穴光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我知道大当家跟你说过，要你接手连云，当然你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但是——”

　　顾惜朝似笑非笑地等着他说下去。

　　劳穴光额头有一点汗，他说：“但是元老会不会接受一个不祥的领袖，我的意思是，连云的形象不能被觉醒者影响，你知道的，因为我们的战力强大，已经有很多流言。”

　　他补充：“就算是大当家，也不能擅自决定连云的未来。”

　　顾惜朝简单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继续往自己房间走。戚少商的屋子在顶层，打开屋顶能看到布满星光的苍穹，而他的在六层边缘，没有窗户，没有书桌，这就是差距。

　　路上时不时会遇到用奇怪目光打量他的人，这很平常，只要一离开戚少商的房间，这种眼神就如针一样扎在他身上，仿佛是这艘方舟的白细胞在驱逐一个病毒；这些眼神最初让顾惜朝痛苦，让他无比地眷恋戚少商房间中的安宁，但他不可能永远呆在戚少商房间里，他注定有很长的、很孤单的路，要一个人去走。

　　顾惜朝是一个次觉醒者。

　　即使顾惜朝是一个为“连云”出战的次觉醒者，他依旧是次觉醒者。

　　即使戚少商会把顾惜朝当作一个孩子，给他准备糖和水果，但是在别人眼里，他依旧是次觉醒者。

　　基因决定了他的全部。

　　顾惜朝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启信息流干扰屏蔽了安全控制，接通了一个陌生的讯号。

　　傅宗书模糊的脸出现在他的终端上，絮絮叨叨地说：“……惜朝，爸爸只有你这一个孩子了，除了你，还有谁能继承我呢？只要你抓到戚少商，连云立刻就是你的，等我去了，藏狐也是你的。”

　　顾惜朝说：“戚少商也要是我的。”

　　Tbc

　　大当家在犯罪的边缘游走√

　　.

　　02

　　“藏狐”和“连云”的关系一向紧张，尤其是在戚少商接任“连云”的舰长后，这位方舟上最年轻的首领承担了空前的压力与攻击，能源补给一度被中断，傅宗书曾经得意地表示过“连云”的元老会已经动摇，“藏狐”即将拥有最大的副舰——然后他被炸掉了动力闸。

　　“藏狐”上稍微有点资历的士兵都会记得，那天晚上派去刺探“连云”的穿梭艇归航，廊桥的对接口上居然全是新鲜的血，然后就有四个人下来，全身武装，直接就开了炮。

　　那是戚少商跟他的三个战友。

　　这四个不速之客有着可怕的武力和信息供给，甚至占领过主舰核心，但是在“鱼”启动之后他们的劣势就逐渐显现，只剩下一个人——后来他们知道那就是戚少商——炸毁了动力阀，使“藏狐”不得不停在原地三年进行修复。

　　傅宗书脸色差得惊人，下半夜现身的时候甚至配上了医疗机器人，但是情况并没有太好，搜捕队回报说，戚少商挟持了顾惜朝。

　　傅宗书虽然还不知道他这个义子刚刚杀了黄金鳞，但还是很快下了命令：“一起杀了。”

　　当时戚少商已经抱着顾惜朝一路杀到了外舷，收到指令的机械守卫者立刻抬起了能量炮，戚少商看了一眼黑洞洞的炮口，吃惊地对顾惜朝说：“原来你这个小少爷真的不值钱。”

　　顾惜朝早就有了预料，但不是不伤心的，他甚至故意用膝盖攻击了戚少商腹部的伤口，在那个男人痛苦地弯下身体时十分幼稚地想：如果我帮傅先生杀了这个男人，他会不会撤回这个指令？

　　——机械守卫者开炮了。

　　面对能量弹的时候顾惜朝没有躲，他苍白的脸被散逸的激光映得发红，瘦弱的身体像是要融化在强光里；然后戚少商——刚刚被他攻击过的戚少商从后面扑了过来，抱住他紧紧压在了地上，顾惜朝耳膜被膨胀的能量震得疼痛无比，一种规律的撞击声占据了他整个大脑。

　　后来顾惜朝才意识到那是戚少商的心跳。

　　能量弹的余波过去后，戚少商立刻起身，手里还抓着顾惜朝：“你这小家伙……”

　　顾惜朝以为他会为之前的那次偷袭发出质问或者指责，至少也应当对自己的品质表示质疑，但是戚少商没有，他直接把顾惜朝负在了背上，尽管刚才的爆炸使他背后的伤口变得更严重。

　　后来顾惜朝问过戚少商为什么那种局面下还一定要带上他，戚少商尴尬而诚实地说：“那时候没想太多，就是觉得冒险一趟，应该抢点什么回去。”

　　年幼的顾惜朝当然不知道这个，他只是伏在戚少商血肉模糊的背脊上，跟着这个男人一起向维护出口移动，其间机械守卫者有几下攻击打中了他，顾惜朝也没吭声，直到戚少商拎起顾惜朝准备给他戴供氧面罩时，才发现这个小孩的衣服已经被血浸透了。

　　戚少商露出前所未有的愤怒神情，骂了一句粗话，但时间太紧了，接应的抗信息源穿梭艇只能在“藏狐”旁边出现6秒钟，他只能把顾惜朝塞进怀里，像跃向悬崖一样跃出了维护出口。

　　机械守护者的炮火炸裂在他们身后，留下一团团寂静的球形闪光。

　　.

　　顾惜朝晃着手里的针剂，浅绿色的透明液体仿佛流动的翡翠，但这种针剂的效果就不是那么美好了，按照傅宗书的描述，这是一种失败的神经激活剂，本来是为医疗用途研发的，但临床应用中发现它会引起大脑的超负荷运转，这种副作用的最终表现包括休克和记忆损伤——“当然‘藏狐’是有治疗针剂的，否则我们拿一个失忆的戚少商有什么用？”傅宗书把它交给顾惜朝的时候这样说。

　　顾惜朝把针剂装进了注射枪。

　　现在的他当然不会再相信傅宗书所谓的“父子亲情”，否则他在“连云”这么多年，为什么傅宗书一次都没来管戚少商要过人？但他需要一个回归“藏狐”的契机，他需要去蚕食傅宗书的势力：“连云”已经装不下他的野心了。

　　——其实顾惜朝也不相信这种针剂会有解药，但他在听到“记忆损伤”这种副作用的时候竟然有那么些心动：与其让戚少商因为过去的相处而恨他，不如就作为一个彻底的仇人重新跟戚少商相争。

　　然后顾惜朝绑起头发去了厨房，最后总要让戚少商吃顿饱的。

　　冷库里还有一头歧趾虎，顾惜朝把它的肋排撕了下来放料去腥，顺便去薅了一把仿阳光房里蕨菜。

　　肉香浓郁起来的时候，顾惜朝拿出注射枪按动开关，碧绿的药剂从针头一滴一滴渗出，掉在水槽里被冲走了。

　　直到药剂少了一小半，顾惜朝才重新收起注射枪，尝了一口肉汤的味道。

　　他擅自减少了应该给戚少商用的剂量。

　　他舍不得让戚少商忘记。

　　.

　　顾惜朝被戚少商抱上穿梭舰时已经没有意识，手指却仍旧紧紧拽着戚少商的腰带。

　　戚少商顾不得自己的伤势，抓着来接应的息红泪就问：“医疗舱呢！”

　　他心里乱成一团，一个不敢去想顾惜朝的伤是不是替他挨的，再一个不敢去想那么小的孩子流了那么多血还能不能撑过来。

　　“要出了‘藏狐’侦查范围才有能源支持医疗舱。”息红泪试图把顾惜朝从戚少商怀里抱出来未果，只能就这样去看他的伤口，“……咦？”

　　“怎么了？”戚少商的嗓音很低。

　　息红泪严肃地问：“这个孩子是哪里来的？你确定他的确受了重伤，而不是沾到了你身上的血？”

　　“确定。”戚少商顺着她的视线，看到顾惜朝裸露出来的背上那几道枪伤非但不再流血，甚至已经开始愈合。

　　他骤然明白了傅宗书为什么会把顾惜朝收作义子却又毫不在意他的性命。

　　顾惜朝是个次觉醒者。

　　回到“连云”的时候，顾惜朝的伤口已经收成了几个粉色的伤疤，倒是戚少商还贴着仿生皮肤。

　　戚少商让他用自己的权限连了光网：“你看，没骗你吧，傅宗书根本就没在找你。”

　　顾惜朝闷闷不乐：“哦。”

　　这个时候的顾惜朝还没蹿出挺拔的个子，抱在胳膊里也就像只大一点儿的金云猫，虽然身上还是瘦津津的，但好歹在傅宗书那儿过了一段奢侈日子，脸上养出不少肉来，戚少商在发现他次觉醒者的身份后立刻体谅了顾惜朝性格里的偏激，这会儿看着他只觉得可爱，忍不住手痒捏了一把：“难过什么，要不我来当你爸，肯定比傅宗书称职多了。”

　　顾惜朝老气横秋地拒绝：“你才大我几岁，也想让我叫爸爸？”

　　他声音软软糯糯的，讲这种话听得戚少商想笑；他也真的笑了：“我今年27，大你个二十岁有吗？”

　　顾惜朝算了算，闷闷地说：“没有，也就十六。”

　　戚少商有些吃惊：“你都11岁了？我还以为8岁最多了。”

　　顾惜朝直觉他是在说自己个头矮，立刻反唇相讥：“你都27了？我还以为20岁最多了。”

　　戚少商哈哈大笑，抱起顾惜朝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不死心地说：“考虑考虑啊，进了我家的门，我肯定把你养得活蹦乱跳的。”

　　顾惜朝坚决地说：“不要。”

　　.

　　顾惜朝做了两个菜，放在保鲜箱里等戚少商回来。

　　他不想把动手的时间拖得太晚，一个是不愿意再去因为元老会的事情跟那些扯皮，再一个他也不想给自己时间反悔。

　　——自己肯定是会后悔的，顾惜朝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但他也认定了自己一定要去做，他愿意承受这种后悔，如果戚少商愿意，在拿到“藏狐”之后他可以给出千百倍的补偿。

　　昼夜灯转换的时候戚少商回来了，他显然已经听说顾惜朝用过厨房，脸上挂着明晃晃的笑容：“我们小顾今天怎么这么体贴。”

　　顾惜朝皱着眉头看他：“你去见息红泪了？”

　　——不该问的，这种时候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去纠结戚少商见谁不见谁？况且这根本就不是他该管的事，息红泪跟戚少商那么多年的朋友，阮明正都不好意思直白地说不愿意戚少商去见她，自己又有什么理由不高兴？

　　“是说关于探索YK区域的合作，其实‘连云’多半不会参与了，你也知道我们这边的远景。”戚少商张着手臂走过来，似乎是想拥抱他一下，但最后只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顾啊，你跟我一块儿怎么样都行，见了别人还是要注意点，比如红泪，你怎么能喊她名字呢？要礼貌一点，叫阿姨。”

　　顾惜朝心情奇异地好了一些：“息红泪还没你老，你让我喊她阿姨，喊你哥哥？”

　　戚少商无奈地说：“那怎么办呢，你又不肯喊我爸爸。”

　　顾惜朝冷笑一声：“做梦。”

　　戚少商差点说“我还真梦到过”，可他这个梦实在不大方便详述，于是戚少商只能转开话题，打开保鲜箱：“这是上回我拖回来的那只歧趾虎吧，好香。”

　　顾惜朝心不在焉地点头，视线落在他颈部血管上。

　　“小顾。”

　　顾惜朝一抬头，嘴里顿时被戚少商塞了一口肉，嚼了两下才反应过来，有点难堪地躲开戚少商的勺子：“我五岁的时候都不要人喂饭。”

　　戚少商收回勺子，“那你自己多吃点，长身体呢，劳二哥说歧趾虎肉大补，我本来是弄给你加餐的。”

　　顾惜朝说：“好。”

　　他怀里的注射枪冰冰凉凉。

　　.

　　刚到“连云”的时候，顾惜朝有过一段轻松的时光，除了戚少商特意布置了一个粉红色的房间、并且强迫他睡在里面以外。

　　低生育意愿和方舟上的有限空间使婴儿的出生变成了一项决策行为，简单地说，如果元老会认同“我们需要增加人口了”，人工子宫就会开始工作，想抚养孩子的人可以提出申请登记为父母，当然更多的孩子父母栏都登记着基因库，比如戚少商。

　　因此绝大多数人并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也没有机会看别人是怎么照顾孩子的，尽管顾惜朝一再地表示他不需要大型毛绒玩具、不需要智能宠物、不需要安慰奶嘴——为什么还会有奶嘴！——总之不用给他准备这些，可是戚少商仍旧换着法子给他淘换东西。

　　他的理由是：“傅宗书给你弄的东西更多，你怎么不拒绝？”

　　顾惜朝脱口而出：“我怎么敢？”

　　戚少商就高兴了：“怎么跟我就敢了？我跟他们不一样，是不是？”

　　顾惜朝本来不想回答，可戚少商一把给他举了起来，骤然的失重感让顾惜朝紧紧抱住戚少商的脑袋，小声地说：“你是不太一样，跟我以前见过的人比。”

　　——他回忆起衣帽间里那个杀气四溢的男人，心想，我也会成为一个这样的战士。

　　穆鸠平就在这个时候闯了进来，肩膀上扛着导弹发射器，几乎惊恐地大叫：“大当家！别跟那小子亲近，他是次觉醒者！”

　　顾惜朝立刻意识到息红泪说出了在穿梭舰上的一切。

　　他在“连云”的安稳时光结束了。

　　.

　　戚少商看顾惜朝没什么胃口，以为他还在介意自己跟息红泪碰面的事，只能开解他说：“我知道你一直不高兴红泪说出你身份的事，但这个也不能全怪她。”

　　顾惜朝冷冷地说：“不怪她，难道怪你？”

　　“是该怪我。”戚少商竟然点头了，“如果我郑重告诉红泪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她不会不愿意保守这个秘密。还有——”

　　戚少商艰难地喝了口酒：“还有你在‘连云’的处境，也怪我，我这一年，的确是在刻意地疏远你，我以为已经很不留痕迹，但……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这是什么原因，但我可以用灵魂向你保证，这决不是因为讨厌你或者别的什么，而是因为我的恶念，我的懦弱，我的不安，我的——”

　　他几乎说不下去，用一种深沉的目光看着顾惜朝。

　　顾惜朝一拳打在他脸上：“原来你他妈的知道！”

　　他一瞬间委屈起来：承受过的冷漠，异样的眼神，直白的排挤，他甚至因为这些格外眷恋戚少商的善意，可现在戚少商竟然什么都知道——他对自己的好，甚至可能只是对自己受到的种种冷遇的补偿！

　　戚少商没有躲，任顾惜朝造成的疼痛在肌肉中蔓延：“劳二哥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这是我的错，我会负起责任去解决，你想要任何补偿都可以，我——我什么都给得起。”

　　顾惜朝听到“补偿”两个字只觉得刺耳无比，他几乎立刻就拿出了注射枪：“好，我要你的命——”

　　淡绿色的针剂在戚少商震惊的目光下被推进他的血管，顾惜朝脱力一样地坐回椅子上，手指终于开始发抖，注射枪掉在了地上。

　　戚少商向他走了一步：“这是什么？”

　　顾惜朝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是我的机遇。”

　　戚少商的呼吸已经不稳，全身的肌肉都在颤动，汗水雨一样淌下，显然针剂的效果已经在发作；他按住顾惜朝的肩膀，艰难地问：“傅宗书？”

　　顾惜朝点头：“等你再醒过来就会在‘藏狐’，但是别担心，我不会让你死的，就当做这五年的‘补偿’。”

　　戚少商的手紧紧扣着他的肩膀，力道大到掐出了血。

　　可是他没有抽搐。没有休克。

　　也没有失忆。

　　他的瞳孔变成了一种不正常的深灰色，额头的青筋恐怖地跳动。

　　顾惜朝察觉到了凶险：“大当家？”

　　戚少商身上所有的温柔与宽厚都褪去了，他用一种冷酷的动作把顾惜朝按在了地板上。

　　顾惜朝拼命地挣扎——然后被制服，他的衣服被撕成了两片破布，他从戚少商紧贴着自己的部位感受到了一种陌生而可怕的气息。

　　——情欲。

　　Tbc

　　戚少商：简直不可思议，小顾给我下X药之前还给我做了顿补肾的吃。

　　.

　　03

　　顾惜朝的逻辑测试的评估是Level 9——10以上是人工智能的大数据战场，因此他在辨认出戚少商身上那种异常气息的时候瞬间串起了许多细节：被拒绝的拥抱，深沉的眼神；戚少商拒不承认在顾惜朝离开虚拟战场的当夜一直守着他，也开始刻意强调自己长辈的地位，他会在看到顾惜朝身体的时候转开眼睛，他会用那种可笑的语气告诉顾惜朝这都是因为“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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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00威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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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惜朝在15岁的时候进了虚拟战场。

　　那是方舟上每个人都要参加的素质测试的最后一环，大多数人会选择在20岁左右进行，但是顾惜朝等不了，他立刻就想拿着评定结果去真正的战场。

　　那一次虚拟战场设置的场景竟然是被觉醒者占领的古地球——当然并不算还原历史，至少武器水平还是用的当代的系统，而且觉醒者也被设置得更像怪物。

　　顾惜朝因为他次觉醒者的身份从一开始就受到了强烈的针对，跟他一起参加测试的人们似乎将他等同于怪物一般处理，后来戚少商为没有审核虚拟战场的场景设置道过歉，不过顾惜朝倒是觉得不管虚拟战场是不是在古地球，类似的事情都是会发生的。

　　关键的问题出在研究所。

　　那是古地球政府进行觉醒者培养的机构，也是虚拟战场指令中需要摧毁的大本营，虽然劳穴光表示这是一个疏漏，但本应设置在研究所里的怪物控制道具变成了基因抑制剂——稀少的、法令上被禁用的、能对次觉醒者生效的那种。

　　那是顾惜朝伤得最重的一次，他的自愈力与体力都被剥夺，“战友”与虚拟战场中的怪物一起攻击他，好在因为缺少了怪物控制道具的缘故，这些“战友”们一个又一个地因为死亡不得不退出战场，戚少商赶回“连云”的时候虚拟战场中只剩顾惜朝一个人，所有人都沉默而震惊地看着实事影像中顾惜朝沾着血的笑容。

　　——鲜艳。

　　戚少商几乎是蛮横地使用舰长权限强行登录了虚拟战场，他赶到研究所的时候，那幢建筑已经被“觉醒者”的尸体淹没，炸弹还在不断地爆炸，围攻研究所的怪物们一层层倒下，戚少商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一个临时的防御系统——顾惜朝搭建的。

　　他在研究所的三层找到顾惜朝，当时这个少年已经清光了那里所有的怪物，坐在尸堆上平静地补充弹药。看见戚少商的时候他立刻进行了攻击，直到发现这是真的戚少商，他才放下了武器。

　　戚少商的手臂被他打穿了，可是他一点都不觉疼。他看着顾惜朝，看着顾惜朝鲜血淋漓的伤口，看着这个年轻的战士耀眼的笑容，就像沙漠中的旅人注视绿洲，长久以来为“连云”殚精竭虑带来的压力消失了，他精神世界中枯竭的一部分得到了惬意无比的填充。

　　尤其是在跟着顾惜朝继续杀上五楼的过程中，戚少商依旧让顾惜朝掌控着指挥权。那是一次畅快无比的战役，到了后来他跟顾惜朝几乎不用交流就知道应该怎么配合，虚拟战场模糊了现实中的距离，他们像是两个嵌在一起的半圆，在战斗中无懈可击。

　　摧毁研究所、结束虚拟战场的时候，戚少商甚至有些惋惜，但是顾惜朝很兴奋，他一点都没有因为基因抑制剂的事情生气，甚至愉快地对戚少商说：“你看，不依靠次觉醒者的体质，我也一样厉害。”

　　但基因抑制剂到底对他造成了影响，离开虚拟战场后顾惜朝立刻陷入了昏迷，然后是高烧、举止异常，戚少商拒绝了所有人的提议，把自己跟顾惜朝一起关在医疗舱里。

　　也是那天晚上，他抱着顾惜朝安抚他的时候，发觉自己产生了一种可怕的悸动。

　　顾惜朝在他眼里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不是一个少年，而是——

　　戚少商说不出口，甚至不敢去想，他曾经很得意顾惜朝对自己的好胜中掩盖不住崇拜，可是现在这一点崇拜让他无地自容，他有一瞬间甚至下过把顾惜朝送到息红泪那边去的、几年不去见面的决定，可在下一个瞬间他就放弃了，这次虚拟战场的事故已经说明，整个宇宙中顾惜朝只有在他身边才安全些。

　　可笑极了，也正是他对顾惜朝的庇护和责任，迫使着他必须远离顾惜朝。

　　但戚少商终究还是舍不得。

　　那天在医疗舱里，顾惜朝失控地抓伤了戚少商的胸口，伤口里溢出大股的血，这似乎让顾惜朝的平静了一刻——就在这一刻，戚少商用嘴唇碰了碰他的脸颊。

　　——柔软极了。

　　.

　　戚少商恢复理智的时候被限制带绑得动弹不得，后颈还插着电极，只要动作略大一些就会受到攻击。

　　他在一艘陌生的小型穿梭舰上，星图上设置的目的地是“藏狐”，顾惜朝坐在他身边，看到他醒了也只是微微抬了一下头。

　　戚少商头痛欲裂，杂乱的片段充斥了他的脑海，他作出的第一个判断就是顾惜朝背叛了他，他应该责备他，劝说他，让顾惜朝放弃跟傅宗书合作这种危险的想法——

　　可他竟然开不了口。

　　即使是以顾惜朝的体质，至今仍然能看到他脖颈间血肉模糊的伤口；还有手腕，顾惜朝手腕上曾经被限制带绑过的地方已经变成了紫黑色，更何况戚少商清楚地知道，自己给顾惜朝留下的伤痕远远不止这些，他迫切地想去看顾惜朝那些遮挡在衣物下的伤口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又逃避地不敢去承认自己的欲望已经膨胀到了无法控制。

　　当然，选择权并不在戚少商手里——顾惜朝并不打算给他看这些，他最终看着星图：“想不到大当家这么快就醒了，放心，马上就到，你不必对着我太久。”

　　戚少商说：“返航，其他的事我会处理。”

　　“晚了。”顾惜朝摇头，露出一种自负又嘲讽的笑容，“感谢大当家的牺牲，让我有了回归‘藏狐’的机会，毕竟我是傅宗书的义子，这种身份放弃的话太可惜了。”

　　戚少商试图挣脱束缚：“你他妈的信傅宗书也不信我？”

　　顾惜朝说：“‘藏狐’有1877艘副舰，而‘连云’只有312艘，傅宗书当然不会像他承诺得那么好，但是我可以去争——戚少商，我每天都无法忍耐，想要握住更多的权利，想要把你踩在脚下。”

　　戚少商痛苦地咬紧了牙根：“你一直是这样想的？”

　　顾惜朝拍拍他的肩膀，展颜笑了：“恨我吧，我很高兴。”

　　他的嘴唇上有着干涸的血。

　　可能是戚少商弄的，也可能是他自己咬出来的。

　　Tbc

　　戚少商一生的污点，第一次睡顾惜朝的时候，射完就晕了。

　　.

　　04

　　“藏狐”的578号副舰曾经在新元164年发生过泄压事故，检修团队评估为“仍存在D级风险”，182年时正式被降级为储藏区域，不再作为居民活动区使用，但事实上，578的下层已经作为秘密区域超过两百年，戚少商被顾惜朝抓来后，就是被关押在这个地方。

　　578的囚室里仍旧保留着许多古老的物理隔离装置和实体刑具，戚少商一到这里就被打断四肢吊在了刑架上——其实没有这个必要，只要接上精神剥离装置就能在虚拟空间中随意给予他折磨，但显然的，傅宗书打算在这些折磨之前先给他尝一些屈辱。

　　可惜的是，这种小手段并没有收到什么明显的效果，傅宗书接入虚拟空间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心不在焉的戚少商：这个数年来给他惹了无数麻烦、一度造成“藏狐”瘫痪的男人，并没有因为骤然落入敌营而表现出紧张，甚至在傅宗书拿出刑具的时候开始神游！

　　这是轻视，彻头彻尾的傲慢！傅宗书根本掩藏不住气急败坏的表情，他原本打算先跟戚少商谈一谈，但现在他只想立刻给这家伙一个教训——他启动了清洁模式。

　　现实中，清洁模式是尸体回收机器人最常用的程序，而在虚拟空间，它则被调整成了一种酷刑。首先，受刑人全身的皮肤会被激光溶解，整个过程大概会持续20-30分钟，通常来说这个过程之后会加入一些随机的殴打——接下来这些肌肉会被细小的刀片剥除，至于剥除到什么程度则视施行者的“爱好”而定，最后一个步骤则是一寸寸折断（或者说碾碎）受刑人全身的骨骼；当然，跟现实不同，虚拟空间中受刑人绝对不会在这个过程中失去意识，并且在一切结束后，他的身体还可以瞬间恢复原样并且再次重复一遍刚才的体验。

　　傅宗书用这套程式撬开过无数人的嘴巴，他曾经得意地表示过：“虚拟空间里想干什么都行，叫他们学会了顺从再回现实，一点都不违反人权条约。”

　　但他这一套失灵了：即使沉重的铁链连续地抽打在戚少商裸露出的肌肉组织上、即使四溅的鲜血把整个虚拟空间弄得充满腥味，这个囚徒依然没有恐惧，没有颤抖，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傅宗书将铁链换成了烙铁：“戚少商，我看你能捱到什么时候！”

　　——戚少商没注意傅宗书的愤怒。

　　他也熟悉得很虚拟空间里的这一套，如果傅宗书一开始就逼问他些什么，他还会花精力去试探“藏狐”准备干什么、顾惜朝在这里究竟是什么角色，但显然现在傅宗书只想让他吃点苦头，那么戚少商除了熬刑也没什么别的可做。

　　他在不绝的疼痛中想顾惜朝。

　　戚少商至今不知道顾惜朝给他注射的是什么药物，为什么会让他失控到那个地步，他甚至怀疑顾惜朝是看透了自己的心思，所以才会在这种背叛的时候刻意引发自己的情欲。

　　戚少商试图强迫自己冷静地想：顾惜朝这样做只是想让他自己心安罢了——简直是笑话，他以为我戚少商会因为被算计之后上了他而愧疚？他以为让我干一次就能把以前的事一笔勾销？

　　刀片分离神经带来的疼痛蔓延全身，相比之下烙铁的存在几乎被忽略；戚少商额头渗着冷汗，咬牙切齿地对自己说，顾惜朝就是个混账的次觉醒者，对他再好都养不熟，他太爱权力了——这之前戚少商明明早就发现了，可他没有在意，他甚至觉得是好事，他让顾惜朝接触“连云”的元老会！

　　骤然间，一个片段从戚少商脑海中闪过：星光从天窗映下来，一只白皙的手摸索着推开戚少商的身体，手腕上还留着一圈可怖的血痕。

　　那种针剂让戚少商陷入失控的狂热，之后就是脱力与昏迷，醒来之后他的记忆很乱，印象里最清晰的只有极致的快感和顾惜朝要哭不哭的隐忍表情。直到被关进578，傅宗书的人又给他注射了一管浅蓝色的药剂，戚少商的记忆才逐渐清晰起来，他想起更多片段，一点点填充起那一夜的记忆。

　　被高高吊起的双臂，紧密贴合的身体，亲吻，顾惜朝腿上的血线，还有他脖颈好看的弧度，星光底下他简直像一个被束缚的祭品——这些片段像纸蝴蝶一样，每一只都围着顾惜朝打转。

　　更加剧烈的疼痛从灵魂深处传来，戚少商看到自己的手臂不自然地垂落下去：骨骼被一寸寸折断了。他的心也一寸寸沉了下去，他发现自己没办法——至少现在没办法，理智地把顾惜朝当成一个敌人，当成一个背叛者，没办法理智地——不继续爱他。

　　傅宗书按了复原键。

　　血和碎肉都消失了，戚少商依旧被绑在刑架上，嘴唇苍白。

　　傅宗书开始了下一轮。

　　.

　　时隔五年，顾惜朝重新回到“藏狐”的主舰，当年拘谨已经完全不见，他就像一把锋利的刀，直直刺入了这艘方舟的心脏。

　　傅宗书派给他的副手是冷呼儿和鲜于仇，顾惜朝一见他们就笑了：“好久不见。”

　　——在那个储藏室里，这两个人曾经按着他的肩膀，让他们的同伴用电熔枪把顾惜朝的右手手掌烧穿了二十一次。

　　当然，黄金鳞死了，那个动手的家伙也死了，顾惜朝能够大方地原谅这两个跟班，尽管他们看起来仍旧有点怕他，也有点鄙夷他。

　　顾惜朝不太在乎。傅宗书把收编“连云”的事宜交给了他，顾惜朝大概看了一下相关讯息，觉得帮助不大，远远比不上他曾经从戚少商口中听到的只字片语，一个可能是戚少商的安全防护做得非常好，以至于傅宗书没办法得到太多机密消息，另一个可能是傅宗书不信任他。

　　顾惜朝冷笑了一下，躺在沙发上，悠闲自得地捻起梅子，一粒一粒地咬着。

　　鲜于仇跟冷呼儿商量了半天，终于来找他：“顾少爷，你天天……总要做点什么，让傅先生满意满意，我们现在跟你在一条船上，当然是希望你好，我们才有汤喝。”

　　顾惜朝懒洋洋地问：“那按你说，我该做什么？”

　　鲜于仇说：“要么，趁着戚少商不在把‘连云’动一动……”

　　顾惜朝嗤笑一声。

　　鲜于仇显然也清楚顾惜朝如今手里的东西也就这样，于是讪讪地提了另一个建议：“要么，就想法子让戚少商说出来，他在YS-32的时候用的是什么药。”

　　顾惜朝取梅子的手停住了。

　　“傅先生想要那种药很久了，如果顾少爷你能让戚少商说出来，绝对是个大功，”鲜于仇越说越觉得有门，“顾少爷你在‘连云’卧底这么多年，肯定知道怎么对付戚少商！”

　　顾惜朝漫不经心地问：“怎么，别人都问不出来？”

　　鲜于仇说：“可不是么，第一天傅先生亲自去的，说是那个戚少商熬了三轮刑，连看都没看傅先生一眼，后来就换了九幽去问，那家伙的本事不知道顾少爷听说过没，总之刑讯这一套他是熟手，几天下来戚少商倒是开口了，可除了骂人就是骂人，要不是傅先生在意他手里的东西，早就不留他的命了。”

　　顾惜朝支着脑袋说：“那我去干什么，让戚少商骂得更高兴？”

　　梅子核底下压着一张牛奶糖的糖纸，粉红色的。

　　.

　　顾惜朝皮肤湿润，周身带着浅浅的水汽，□□地站在浴室里——他现在有一个比戚少商那个大得多的独立浴室了，沉默地打量着镜子里自己的身体。

　　那天晚上戚少商留在他身上的痕迹已经完全不见，那些疼痛的记忆仿佛也随着这些痕迹的消失不见了，顾惜朝昨晚做梦的时候发现自己又被绑在那扇天窗下面，但是手腕一点都不疼，戚少商从后面抱着他，暖烘烘的。

　　顾惜朝摸了摸后颈。

　　戚少商曾经在这个位置狠狠咬过一口，可惜顾惜朝一直没有机会去看那个伤口究竟是什么样子的；等一切弄妥当，那个伤口早就愈合得看不出来了。

　　顾惜朝说不出自己究竟是种什么心情，他想起鲜于仇相信自己肯定有办法让戚少商开口这件事，不禁问镜子里的顾惜朝：“你说说，要是你跑去问戚少商，如果他肯帮你，你就跟他好，他会不会答应？”

　　镜子里的顾惜朝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不会了，他不会再相信你。”

　　他端正地穿上华丽的礼服，理了理头发，往宴会厅去了。

　　.

　　戚少商闭着眼睛，血顺着他的脸颊一直流下去。

　　九幽的确是个人才，他能够让戚少商在长久的疼痛中非但不会感觉到麻木，还能分辨出不同种类的疼痛。现在的戚少商能够轻而易举地分辨肝脏被划开和肾脏被穿刺分别有着怎样不同的疼痛，并且可以准确地判断出自己骨折的程度。

　　但在安全问题上，九幽就不太擅长了，戚少商简直不理解他为什么会意识不到，虚拟空间凭依主舰核心的数据包存在，戚少商是有可能通过这个链接触碰到外界的。

　　最初，他的意识太弱，也没有机会做这样的尝试，但是等他习惯了疼痛——说来也讽刺，这些来自酷刑的疼痛反而增强了戚少商的意识，尤其是在九幽动用了电刑之后——戚少商终于能使自己的生物电对上虚拟空间的脉冲，把一个信号发了出去。

　　宴会上，顾惜朝的通讯终端闪了一下。

　　他优雅地举着酒杯，向面前的女士歉意地欠了一下身，转身往休息室走去。

　　“惜朝，”傅宗书皱着眉头叫住他，“不多陪陪晚晴？”

　　顾惜朝说：“我喝多了。”

　　他身上带着酒气，脸也的确很红，显出这个年纪应有的稚气来，很快就有人帮他解围：“小孩子呢，酒量不好正常的。”

　　傅宗书盯着他，也不清楚次觉醒者有没有不会喝酒这一说，但今天的舞会有四大方舟的首脑在，有些事不方便多说，他只好一挥手随顾惜朝去了。

　　顾惜朝离场的时候，还听到他们在商议：“到时候，‘连云’的那条商线我要了……”

　　顾惜朝回头看了一眼说话的男人，挂出了一个友好的笑容。

　　休息室里，顾惜朝靠着墙壁大口地喘息，不敢去再看通讯终端一眼。他知道生物电共振能穿透虚拟空间的原理，但一般人的正常活动根本不足以达到激活临界，除了——死亡前的那一瞬。

　　一个模糊的猜测让他的胸口像是被嵌入了陨石一样疼痛，他知道这个冰冷坚硬的石块最终会取代他的血肉，让他拥有一颗冰冷坚硬的心脏，但这个过程太疼了，疼得顾惜朝几次忍不住要去质问傅宗书“你答应过会把戚少商给我”。

　　傅晚晴担心地找过来的时候，震惊地发现顾惜朝就这样靠在墙上，手指紧紧嵌在门框里，翻开的指甲底下都是血，眼眶似乎有一点湿润。

　　她小心翼翼地抓住顾惜朝的手，问他：“……你没事吧？”

　　顾惜朝过了几秒钟才回过神，他摇摇头：“没事，就是喝多了，难受。”

　　他的通讯终端上，出现了两个追溯不到来源的字：“回来。”

　　Tbc

　　小顾以为接到的是老戚的遗言。。。。

　　.

　　05

　　顾惜朝闭着眼睛靠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左眼中光点闪烁，最后出现了一个简陋的登录系统，顾惜朝一刻不停，接入了生物验证。

　　在情绪稳定之后，他花了五分钟就作出了一个完整的设计，要如何利用鲜于仇他们从傅宗书那里套出戚少商的所在，可是实行这些必须要等到宴会结束——至少还有一个半小时，顾惜朝坐不稳、等不住，哪怕心里知道要凭这样一个查不到来源的信号在短时间内去排查戚少商身处的虚拟空间位置是不可能的，顾惜朝依旧通过漏洞登录了“藏狐”的二级网络。

　　——他甚至没有想过这个动作被傅宗书察觉的后果，他别无选择。

　　四周的环境变得虚幻起来，宴会厅的音乐声沉寂了，枯燥的电流声充斥耳膜，一个陈旧的大厅重叠在休息室的空间上，华丽的墙纸背后远远近近地显出无数黝黑的通道，顾惜朝随意选了一条走了进去；他实际上并不指望能找到戚少商，但他必须要找点事情做，好避免去想戚少商是被自己亲手推入绝境这件事。

　　通道中出现信息屏障，顾惜朝下意识地解除了这个障碍，然后他一瞬间绷紧了神经——他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顾惜朝。”

　　早两年前顾惜朝还没开始蹿个子的时候，戚少商很爱把他抱在腿上，随意讲一些故事，有刚刚经历的战斗，有方舟之间的暗涌，也有关于古地球时期的历史。

　　戚少商说，那个时代的人类没有进入宇宙的技术，他们幻想云层之上居住的是神明，而人类的一切都是出自神明的安排，因此他们会凭幻想塑造神像，进行祈祷。

　　接下来戚少商煞有介事地教顾惜朝如何作出祈祷的姿势，但是顾惜朝根本不信这个，跳下他的膝盖跑了；可是此时此刻，“藏狐”的二级网络中，陈旧的虚拟空间外层，顾惜朝几乎要相信光网中就有着这样的神明，是神明让他走到这里，是神明让他见到戚少商。

　　戚少商被绑在样式古老的刑架上，低垂着头颅一动不动，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他上身□□，层层叠叠的伤口几乎让他变成一个血人；顾惜朝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狼狈与安静的戚少商，他不禁去想，刚才听到的那声呼唤会不会是个幻觉。

　　二级网络处在现实和虚拟空间的夹层中，除非顾惜朝主动降维，他是无法与虚拟空间有任何数据交互的；可是就算触碰不到，他仍旧胆怯地靠近戚少商，把手小心地贴在这个男人的胸膛上，仿佛能够感受出他的心跳。

　　没有任何感觉——当然不会有，他其实根本触碰不到戚少商。

　　顾惜朝开始怀疑他看到的会不会是戚少商用生物电留下的残影，他用颤抖的手臂装作环抱戚少商的身躯，他很轻地说：“我回来了。”

　　戚少商就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

　　顾惜朝愣住了。

　　戚少商这个简单的动作仿佛立刻填满了他，顾惜朝终于开始思考一些戚少商以外的东西——比如这个虚拟空间的投映点，但过了两秒钟，他又意识到自己正用一种软弱而留恋的姿态抱着戚少商，慌忙放手，紧接着才反应过来戚少商应该看不见也感觉不到自己做了什么。

　　九幽就在这个时候进入了虚拟空间，戚少商抬起头，沉着地说：“把顾惜朝叫来，再跟我谈其他的。”

　　九幽说：“只要戚舰长肯把那种药交出来，你想把顾惜朝怎么样都可以。”

　　戚少商冷笑了一声：“那就算了。”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顾惜朝目睹了一场完整的刑讯。刚开始，他还能够专心去查看虚拟空间的信息——它的投映点应当是一艘副舰，可是“藏狐”的副舰太多了，顾惜朝也不够权限自由行走，他需要更多信息去确定戚少商的位置——可是到了后来，顾惜朝已经没办法去看那些千奇百怪的刑具落在戚少商身上，他重新作出那个拥抱戚少商的姿势，听到他的大当家一边捱着酷刑，一边咬牙切齿地说：“顾惜朝！”

　　顾惜朝靠着戚少商的身体，不确定地想：他是在恨我吧？

　　.

　　两天了。

　　戚少商看着营养针注入自己的血管，默默算着他发出那个讯号之后经过的时间。那个时候他选择了把讯号发给顾惜朝而不是“连云”，大约是对顾惜朝还不死心；可顾惜朝的心肠显然比戚少商以为的要硬，他肯定收到了这个信号，但是一点都没有后悔。

　　之前息红泪就提醒过他，最近傅宗书有动作，要注意顾惜朝，戚少商还跟她争过，说不能因为次觉醒者的基因打压顾惜朝——结果问题就出在顾惜朝上，戚少商防范了一切，独独没有防范他。

　　出乎意料的，这一次戚少商没有很快被送回虚拟空间，囚室外传来了不同于机器守卫者的脚步声，接着电子屏障消失，一个陌生的男人探头看了一眼。

　　戚少商有点失落。

　　但是接下来，这个男人就转头对外面说：“顾少爷，就是这里了。”

　　一条好看的腿从外面迈了进来，接着是一个好看的人。顾惜朝一身华贵，脸色阴晴不定地看了戚少商一会儿，最后对那个男人说：“你出去吧，有了结果我叫你。”

　　等那个男人退走，顾惜朝才冷冰冰地开口说：“想不到大当家这么能扛。”

　　戚少商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看着他，喉结颤动，叫出了这个名字：“顾惜朝。”

　　顾惜朝自管自说下去：“如果你配合傅先生一点，我还准备想办法保你一命，可惜你骨头这么硬——”

　　戚少商打断他：“我骨头也就这样，□□倒是够硬，你不是试过？”

　　顾惜朝猝不及防，本来想说的话全被堵在了喉咙里，睁大了眼睛瞪着戚少商：“你……”

　　戚少商看着他这幅无措的表情，身上的怒意轻微地平息了，但他不打算表现出来，而是更加冷淡地说：“小顾，你毛还没长全，就想跟傅宗书谋皮？”

　　他这种态度实在令人难受，顾惜朝不晓得哪儿来的冲动，上去一把抓住戚少商的衣襟：“你不是也试过，我明明长，长……”

　　“明明什么？”戚少商问，“顾惜朝，这种时候，你来干什么？”

　　顾惜朝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甘示弱地直视戚少商的眼睛，缓缓地把戚少商胸口那片被弄皱的衣料抚平：“我来立功的。九幽问不出来的东西，我一定要问出来。”

　　戚少商笑了：“你知道傅宗书问我什么？基因药剂！他收养你又为什么？小顾，只要我说出来，你明天睁开眼睛就会在研究所的笼子里。”

　　事实上，即使人类被觉醒者逼得逃离地球，仍旧有许多人认为能够掌控的觉醒者是一种强大的武器，譬如傅宗书，他长久地在做基因实验，想要复制出觉醒者军队。当年他收养顾惜朝就是为了觉醒者的基因——次觉醒者体质差异很大，像顾惜朝这样的自愈能力和耐力非常少见。同时，“连云”强大的战力引起过很多猜测，大部分都是他们拥有“觉醒者”基因改造剂这一类的，尤其是戚少商在一次探索中使用了基因药剂来加速伤口的愈合，傅宗书更加坚信那就是他一直想要的“觉醒者”。

　　顾惜朝显然也知道自己的处境，他并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而是问戚少商：“你以为傅宗书有多少耐心？”

　　他显出一种罕有的急躁来，手掌仍旧按在戚少商胸前：“你不说，不用明天，下午就会被像宇宙垃圾一样扔出去，息红泪就是要给你收尸，恐怕也捡不齐你身上的零件。”

　　戚少商说：“礼貌一点，要叫阿姨。”

　　顾惜朝不可思议地瞪着他：“这种时候你还教训我这个？”

　　“那你要我说什么？”戚少商的目光像是能把顾惜朝的身体灼穿，“要不，我跟你说说，我他妈的为什么要忍着疏远你？”

　　“你不是懦弱，胆怯，不敢说？”

　　戚少商冷笑一声，用一种露骨的眼神盯着顾惜朝：“我做都做了，还有什么不敢说的？顾惜朝，我喜欢你，我想上你，我想把你按在床上操到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就这么点儿事！”

　　顾惜朝回答：“算你有种。”

　　大概是因为戚少商话语中直白的冒犯，他的眼睛里也开始酝酿怒意，有那么一会儿戚少商以为顾惜朝会恨恨地拿起九幽留下的刑具招呼自己，可是没有，顾惜朝像一头豹子一样扑了过来，用他的爪子勾住了戚少商的脖颈，一口咬在戚少商嘴唇上，尖利的獠牙带来细微的疼痛。

　　戚少商的大脑有那么一会儿没有反应，可身体要比他的思维敏锐得多，他的舌头几乎没有停顿地探了过去，被顾惜朝不知轻重地咬了一下。

　　很疼，但没有出血，戚少商借着这个机会侵入了顾惜朝的口腔，上一回亲吻顾惜朝的时候他的神智不够清明，所以此时戚少商不打算放过任何一点感官上的享受，他勾住顾惜朝的舌头，尽情地散布自己灼热的气息；顾惜朝的身体柔软起来，这个少年对这种事的不擅长几乎写在脸上，但他一点都不退却，依旧在唇舌间与戚少商对峙。

　　机械提示音响了一下，顾惜朝骤然惊觉自己已经挂在了戚少商身上；他退开一点，看了一眼通讯终端，低声对戚少商说：“差不多是时候了。”

　　戚少商舔了舔嘴角：“什么时候？”

　　顾惜朝按动光屏，绑着戚少商的刑架开始变形，最终成了一个坚实的牢笼。顾惜朝把这个笼子轻松地推出了囚室，对里面如困兽一般的戚少商说：“我说过，你不肯说，傅先生就不打算留你的命，所以我来处理你……笼子的确是个好主意。”

　　戚少商看着他打开578的应急出口：“你不先切开我的气管？”

　　顾惜朝说：“宇宙里没有人能活过十分钟。”

　　应急出口的屏蔽门正在解除。

　　戚少商从笼子里看顾惜朝：“小顾，你不是个合格的杀手。”

　　“随便吧。”顾惜朝耸了耸肩，自己扣好了防护带，接着屏蔽门完全打开，巨大的压差将装着戚少商的笼子立刻推了出去，这个瞬间，戚少商看到一艘眼熟的穿梭舰从外面升起——

　　是息红泪的船。

　　戚少商倏地回身，想要抓住顾惜朝，但是气压使这个动作根本不可能完成，再加上毫无防护地暴露在宇宙环境中，戚少商的口中甚至开始溢出血来。他视线模糊，头脑迟钝，只能看到顾惜朝的身影越来越远，这个少年始终保持着挺拔的站姿，张口说了什么；声音无法在这种环境下达到戚少商的耳畔，但是他看懂了那个口型——

　　“我恨你。”

　　.

　　傅宗书勃然大怒：“戚少商怎么能跑了！”

　　冷呼儿和鲜于仇战战兢兢：“这，这，是顾少爷说要单独审问戚少商，没想到……”

　　傅宗书问顾惜朝：“为什么？”

　　顾惜朝直挺挺跪在地上：“我截到了戚少商发给息红泪的讯号，知道他们有这个安排，就顺势推了一把。”

　　“为什么不拦？”

　　“怎么拦？杀了戚少商？”顾惜朝挂出一种胸有成竹的笑容，“戚少商这个人，再怎么逼他也是问不出来的，我有另一个办法，能让戚少商乖乖把他们秘密说出来。”

　　傅宗书打量着他，似乎在权衡什么：“哦？”

　　顾惜朝说：“YR-702，这是戚少商很看重的一个探索点，他肯定不会轻易放弃，如果在那里做好布置，就能逼他不得不使用那种药剂。只要他把东西拿出来，我就能拿到。”

　　傅宗书转了转手上的扳指。

　　顾惜朝说：“傅先生如果不放心，大可以一起去。”

　　.

　　戚少商几乎怒吼着醒来：“顾惜朝！”

　　息红泪冷淡地坐在他身边：“叫顾惜朝有什么用？”

　　戚少商这才注意到自己竟然已经回到了“连云”，按了按太阳穴：“你怎么提前去了？”

　　“我收到了你的信息，叫我去‘藏狐’接应，”息红泪脸上露出一种微妙的笑容，“暗号都对得上，我就去了，果然接到了你。”

　　戚少商咬着牙说：“那是顾惜朝发的……你会看不出来联络你的人不是我？”

　　息红泪没有回答，反而问他：“你跟顾惜朝是怎么一回事？”

　　戚少商说：“我喜欢他。”

　　息红泪大概也没想到他这么直接，顿了一下才说：“我们上次安排的备用系统没有失效，我查了监控，你那样子看着可不像喜欢顾惜朝。”

　　戚少商立刻意识到天窗底下的事情已经不是秘密，他问息红泪：“真有那么过分？”

　　息红泪说：“你自己看。”

　　戚少商真的自己看了。

　　房间里的部分效果很差，应该是顾惜朝开了什么干扰，只能依稀地看出一个轮廓，直到最后光线亮起来的时候才能看清画面。戚少商那时候已经因为药效失去意识，顾惜朝就这样让他俯在身上，失神地跪坐了许久，才吃力地挣开手腕上的限制带，胡乱地去抓散在地上的衣服；但显然的，那些衣服已经不能再履行功能了，顾惜朝茫然了一会儿，才慢慢站起来，去戚少商的衣柜里拿了别的衣服。

　　这一段让戚少商把顾惜朝遍布咬痕的背脊看得很清晰，尤其是脖颈间那个血肉模糊的伤口。顾惜朝大腿内侧也被血弄得一塌糊涂，可能还混着些什么别的液体，不过他只擦了两下就皱着眉头穿上了长裤，接着把戚少商也整理了一下，拖着他从天窗离开了“连云”，依稀能看到陌生穿梭艇就悬在外面。

　　戚少商伸出手去抓立体影像中的顾惜朝：“你都在想些什么？”

　　他又查看了其他部分的监控，发现了另一个有趣的场景，那是在厨房里，顾惜朝一边在锅上做着肋排，一边把一支浅绿色针剂中的药水倒了一半。

　　戚少商隐约有些明白为什么自己身上的症状跟傅宗书以为的不太一样了。

　　劳穴光就在这个时候进来：“大当家，傅宗书动了，他们要跟我们抢，同时进行对YR-702的探索，顾惜朝那个混蛋也会去，兄弟们虽然混不进‘藏狐’，在一颗行星上杀了这小子肯定没问题！”

　　“YR-702……”戚少商捏捏眉心，“这个地方肯定是顾惜朝选的，我必须要去。”

　　Tbc

　　看完监控视频的息红泪：我认识的戚少商有这么禽兽的吗？

　　.

　　06

　　YR-702是“连云”新发现的一颗类地行星，有着连绵的山脉和终年不散的飓风。戚少商跟顾惜朝研究它的资料时，曾经畅想过，如果现在人类有能力返回古地球，说不定会发现那颗星球也变成了类似的模样。

　　戚少商降落的地方是一个巨大的深谷，四周是堆积如山的生物尸骸，他背后装载的“青龙”已经开始资源勘察并且记录地形数据，同时发出提示音：“周边无生命反应。”

　　穿梭舰两翼收拢，底部履带转动，慢慢变成探索车的样式，戚少商在这个间隙看了一下地图，确定其余人员也已经安全到位，就不再多管，开始调整弹药装配。

　　平时行星探索时戚少商一般会使用离子炮和电浆武器，一来威力足够，二来不容易对资源造成破坏，但这一次并不是简单的探索，他已经下了决心，要把顾惜朝抢回来——他装备了两枚小型核弹。

　　戚少商没来由地就是知道，顾惜朝选择YR-702，肯定是准备孤注一掷，在这里干掉傅宗书——这个疯子，他竟然不去想，偌大一个“藏狐”，背后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就算死一个傅宗书，顾惜朝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义子，要多艰难才能成为首领！

　　顾惜朝会作布置的地方，要么是H3L9的峡谷，要么是H92L4的山腹；戚少商更倾向于后者，因为那里不但有地下熔岩可以利用，更加能够布置陷阱——给他戚少商的陷阱。

　　戚少商用脚趾头都能猜出来傅宗书为什么会冒险参加行星探索的：肯定是顾惜朝告诉他有办法捉到戚少商，甚至有可能编造了一些关于基因药剂的信息。但这都是假的，是顾惜朝不可能拿给傅宗书的——“连云”的基因药剂只是医用修复剂，根本没有傅宗书以为的那种效果。

　　不多久，穆鸠平传来消息，说跟“藏狐”的战士遭遇后开始交火，戚少商问过对方配置后下了开战指令，自己则继续前往H92L4。离预定坐标还有5.3km直线距离的时候，青龙开始发出生命活动警告，戚少商立刻意识到，有东西在地表之下。

　　他追寻着这个讯号，发现那个东西向着H92L4的方向移动得很快，探索车甚至都跟不上这种速度，开始逐渐失去目标。

　　戚少商犹豫了一秒，立刻把探索车切换成战斗模式。

　　这很冒险，因为他很快会被“藏狐”的人发现，如果H92L4的确有傅宗书，被发现的时间会缩小到五分钟之内；但戚少商实在吃不准顾惜朝要干出什么事来——他现在对顾惜朝不信任极了，简直一秒看不到人就要提心吊胆。

　　就在这个时候，YR-702的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巨响。这个声音仿佛连结着大地，有一瞬间飓风都停止了，紧接着戚少商看到了火光和爆炸，几条火龙——确切地来说是几头冒着火的类古恐龙生物——在天空的一角腾空而起。

　　戚少商牢牢盯着那个方向，对“青龙”下指令说：“发现S级新物种，撤退。”

　　.

　　行进在地脉中的探索车队被火龙冲击的一刹那傅宗书就有了应对。

　　他虽然年纪大了，也养尊处优，但对危机的警觉却从未消退；他直接切断了固定带，使用战衣上的弹射装置离开了探索车，几乎是在他离开的瞬间探索车就被火龙的身躯碾碎，许多没来得及脱离的战士也随着这些破碎的金属变成了肉泥，逃出升天的仅有顾惜朝和两个护卫——四分之一而已，这对战士稀少的方舟来说实在是个巨大的损失。

　　顾惜朝有些紧张，脸色白得像纸一样，他对傅宗书说：“傅先生，我不知道它们这么早就会活动，它们应该是在戚少商来的时候通过山腹的……”

　　另一个生还的护卫心有余悸，喃喃地说：“是不是我们的人太多，惊动了它们。”

　　傅宗书对这些事没什么研究，他只知道失去穿梭舰保护的它们非常危险，下令说：“联系护卫舰，撤退。”

　　护卫尝试了一下，困惑地说：“不行，光网被阻塞了。”

　　傅宗书皱着眉头正要说话，地脉中又传来了那种大型动物移动的声音；他当机立断，拉过顾惜朝就挡在身前——一片灼热的火光扑面而来！

　　这一回过去的新物种更大，更灼热，就算极力躲避也被它们的火翼拍了满身，探索车的残骸在高温下开始融化，顾惜朝后背的战甲也因为正面冲击被烧得焦黑，皮肉和变形的金属粘连在一起，但傅宗书他们的状况更糟：虽然他们的战衣仍旧完好，但恒温层已经失效了，普通人的□□直接贴在高温的金属上，哪怕是再位高权重、老谋深算，也免不了发出凄厉的惨叫。

　　这个状况很危急：如果不能得到及时的治疗，这种伤势很可能会留下后遗症甚至危及生命，而他们的通讯频道被切断了、探索车也已经报废，唯一一个还有行动能力的顾惜朝——这个可恶的顾惜朝！他竟然摆出一种天真而恶意的笑容，对傅宗书说：“傅先生，您看起来已经快不行了，我是你承认的唯一的儿子，不如把‘藏狐’给我吧。”

　　傅宗书在烧伤的剧痛中哈哈大笑：“好，很好！我早就该知道，你会背叛戚少商，当然也会背叛我！”

　　顾惜朝笑着说：“这不是应该的么。”

　　——地面就在这个时候被挖开了。

　　一艘战车出现在地表上方，里面的战士很快就走了出来，傅宗书立刻认出了那张脸：戚少商！如果他的身体健康，他应该会直接把戚少商的出现和顾惜朝的失误联系在一起，但是这个时候他太担心自己的性命了，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连云”有治疗舱，戚少商能够救他的命！

　　因此在戚少商走近的时候，傅宗书用难听的声音嚎叫起来：“戚少商！送我回‘藏狐’，我可以给你们三条商路！”

　　戚少商匪夷所思地看着他：“我记得傅先生前几天还准备要我的命。”

　　“方舟上没有朋友也没有敌人，只有利益，”傅宗书抽搐着身体，艰难地说，“而且那都是顾惜朝，是顾惜朝挑拨我对付你的，他恨你——”他想到那天晚上顾惜朝身上暧昧的痕迹，精神一振：“你救我，我可以把顾惜朝调教好送给你，你想让他怎么样都可以，‘藏狐’有最好的洗脑剂！”

　　戚少商皱了皱眉头，去看顾惜朝。这个少年穿着破损的战衣，身上带着丑陋的烧伤痕迹；可是他的眼睛很美，美极了，任何宝石都不能与之媲美。

　　戚少商问：“我是不是来晚了？”

　　“来早了。我本来想弄死傅宗书，坐上‘藏狐’舰长的位置，然后在方舟商会上光鲜地跟你谈判，”顾惜朝摸了摸脸上的伤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乱糟糟的。”

　　戚少商说：“但是你选择这个地方，就应该知道我是肯定会来的。”

　　顾惜朝苦恼地按了按额头：“是啊……”

　　火龙的动静再次传来，戚少商敏捷地揽住顾惜朝，直接按了战车的回归通道，傅宗书微弱地咒骂：“顾惜朝——”

　　他的声音被淹没在火焰里。

　　.

　　新元892年，“藏狐”的舰长傅宗书在对YR-702的探索中因新物种冲击阵亡，曾经交好的三艘方舟“浮萍”、“大鱼”、“白鹤”同时翻脸开始蚕食“藏狐”，他16岁的义子顾惜朝力挽狂澜，一力出手重重打击了“白鹤”，同时“连云”、“红夏”、“雷霆”联手加入战局，三年的明争暗斗后，方舟间的势力逐渐恢复了平衡。

　　不过当年在YR-702的顾惜朝还不是那个气定神闲、举重若轻的青年；他被戚少商压在穿梭舰的舱门上，茫然地看着脚下熊熊燃烧的行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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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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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梭舰穿过云层，剧烈的震动让他们抱在一起滚动；最后戚少商还是用固定带绑住了顾惜朝的手臂，然后戚少商一根一根地亲吻他的手指，他的气息让顾惜朝身体颤抖，感觉到了比烈火更热的热。

　　戚少商说：“惜朝，我喜欢你。”

　　顾惜朝心里充满着一种奇妙的感情，他看着戚少商，看着这个男人英俊的眉宇和有力的身体，他用膝盖蹭了蹭戚少商的腰：“我也是。”

　　穿梭舰的舷窗外出现了YR-702的全景，火焰让它呈现一种温暖的橘红色，就像一个可爱的气球。

　　顾惜朝蜷在戚少商胸口睡着了。

　　Fin

　　阮明正从小就崇拜戚少商，这种崇拜让她经常冲动地出去为戚少商掐架。

　　比如英绿荷逗她说：“你们戚大当家哪里正人君子了，你看铁游夏，长得就正直。”

　　阮明正一点就炸：“铁游夏哪里有大当家帅！”

　　英绿荷说：“可是铁游夏娶到傅晚晴做老婆了，你们大当家还被窝冷冰冰的。”

　　阮明正说：“呸，傅宗书活着的时候铁游夏敢说他喜欢傅晚晴？我们大当家敢在傅宗书眼皮子底下把顾惜朝抢回来暖被窝！”

　　这下轮到英绿荷的脸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