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迟晚凉》流裳照影

6、第二章 惊涛（二）

　　蜿蜿蜒蜒的小径如同一道细碎的溪流，泛着晶莹剔透的青石光泽，也许是因为快到清明的缘故，都渗透出了水汽，雾气迷蒙，把这静谧的夜色衬托得愈发寂寥。
　　颜微凉从来没有在夜深人静之时来街坊过，虽然时常会蹦出逛喧嚣夜市的冲动，却都没有付诸行动。初春的气候还没有脱离寒冬，隐隐地，她察觉到了一丝冷意。
　　可前方之人，一身淡紫金绣长衫，就算只是背影，也是那么拒人千里之外。恐怕，如她这样不识好歹的女子，他可是没见过几个吧？
　　“微凉姑娘，冷不冷？”倒是身后的凌子涵眼尖，瞧出了她打了个寒战。
　　斜眼瞥了那根本没停下来的遥惜迟，她不知为何就不想承认：“没……阿嚏！”
　　这下，真的露馅了……

　　“拿着。”微凉一怔，只见本是由惜迟提着的灯笼被交到了自己手上，虽然只是一窜小小的火花，跳跃着，却莫名地让人感到了温暖。
　　……就好像，根本没有希望的时候，忽然出现的一道闪烁的流星，就算知道只是一掠而过，却还是让人惊喜不已。
　　“哟，惜迟，我还以为你都不懂怜香惜玉怎么写了呢！”凌子涵一边酸溜溜地打趣，还给微凉抛了个玩味的眼神。
　　“……”不说不感动，那绝对是假的。微凉忽然局促地嗫嚅了：“我……”
　　“她是香还是玉啊？凌子涵你连比喻都不会了？……”
　　“……”微凉瞬时大怒，说话声也大了起来，“你什么意思啊！嗯？”
　　忽然之间，三人同时听到了一阵拍打岸边的涛水声，经久不息。

　　“嘘。”不知为何惜迟的目光蓦然冷峻，就连凌子涵也顿时严肃起来。
　　“……怎么？”微凉还没有问完话，又一阵更猛烈的涛声扑打而来，好像要把附近都淹没一般！
　　“惜迟，是那边！”子涵匆匆指了指弯出去的一条小路，三人于是立马拐了过去。
　　涛声愈来愈大，令人心惊胆战的声音愈来愈响，微凉匆忙中瞥了一眼天空，这凝碧的夜空不知何时也早已阴云密布，聚集在一起，仿佛即将就要迎来一场疾风骤雨！
　　到底是谁？微凉第一次察觉到，原来世上的确是有超越自然的神秘力量的存在，而凡人，置身其中，根本无从对抗。
　　巷子就要到头了，远处竟然不断地闪着银光，忽隐忽现。
　　微凉屏住了呼吸，惜迟和她不约而同地慢了下来，然后，终于走到了尽头。

　　眼前，蓦然展开一般，一条小河波涛汹涌，而月光还不甘地从厚厚的云层中倾泻下来，铺散在河面之上，原来那银光，正是波浪翻滚发出的光芒。
　　微凉怔怔地伫立着，一时诧异得无法言语。
　　“这就是……汴河吗？”
　　难道那骇人的涛声，就是汴河发出的悲鸣？

　　“呜……”沙哑短促的一声哭喊，把微凉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高高的岸堤通向河水的一段青石台阶上，坐着一个瘦弱的男孩，他此刻正低着头，乱糟糟的黑发不服帖地翘着，脏兮兮的手揉着眼睛，可见是在哭。
　　“呀，是个孩子！”微凉惊叫着就要走过去，然而猛然就被惜迟手一挡。
　　“不能过去。”他对她耳语，清冷的声音带着萧飒的风声涛声，让她瞬间失语。
　　“呜……”孩子依然在哭，可奇怪的是，跟着他的哭声，河水仿佛故意应和他一般，两者交织，让听者无法辨别。
　　听那涛声，就如听那哭声，仅仅一会，就能让人肝肠寸断。
　　“为什么不让我过去？那只是个孩子！”微凉终于忍不住喊道。
　　然而，就在这时，哭声停止了。
　　寂静的夜里，只有河水依旧拍打不息……

　　男孩缓缓抬起头来，这下三人都看清了他的模样，很清秀乖巧的样子，只是因为哭得过久，眼睛都红肿了。
　　“你们是谁？”他怯怯地问。
　　“你先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好吗？”如微凉这样的小女子往往最能可怜孩子，何况这男孩又是那么可爱。
　　“……”可奇怪的是，男孩竟然没有说话，反而眼珠转了一圈，忽然后退了一步，“不！我不认识你们！你们都是坏人！一定是你们把娘给抓走了！”
　　“你娘？”微凉诧异地问道，但下一瞬她就惊骇地睁大了眼睛。
　　因为她看见一阵惊浪从男孩身后高高跃起，铺天盖地一般就要冲向他们而来！
　　她被一旁的凌子涵眼明手快地抓住，趁大浪涌上来之前，跑到了安全的所在。

　　微凉回过头来，已经无暇顾及自己浑身的水珠，只知道遥惜迟定定地站在远处，动都没有动。
　　那大浪足足有几人高，翻腾的河水真真切切地飞上了高高的河堤，够把一个人吞噬掉！
　　“惜迟！”微凉倒吸一口冷气，恐惧地捂住了嘴巴。
　　“他没事的！”虽然浪声汹涌，但凌子涵却坦然自若，“只要我们不打扰他就行了。”
　　还没等微凉弄明白什么意思，就瞥到惜迟周围出现一道密封的光圈，冲上来的涛水被光圈轻而易举地挡了回去，一时水花四溅。
　　凌子涵只是远远地望着置身于浪涛之中的遥惜迟，目光闪烁，忽然被身旁女子握住的手背感到了一阵刺骨的疼痛，他转头，一直都神采飞扬的颜微凉此刻遮掩不住脸上流露的无限慌张，她甚至不知觉地将指甲刺入了他的手背。
　　“……究竟是……怎么回事？”
　　“惜迟他没事的！”子涵不禁有种很荒诞的直觉，似乎，他们会是冥冥之中注定相遇的两个人。
　　可是即使是他，都不相信命运，何况是遥惜迟？子涵不觉自嘲。

　　这时遥惜迟突然向前伸出了手臂，举到前方时倏然张开了手掌。
　　一股神秘的力道从他掌中不断涌出，接着，那涛水仿佛抵挡不住冲击力一般，渐渐倒退、倒退……直到退回了岸堤之下。
　　微凉这才想起了那个孩子，刚才的大浪分明涌上了岸堤，那么那个孩子呢？他在这么低的岸堤台阶上，不是要被浪涛冲走了？
　　但她万万没想到，就在涛水重新回到河面之后，那孩子竟然又出现了，而且浑身丝毫没有被淋湿的模样，宛如从大浪中钻出来似的！
　　“你一定就是抓走娘的坏人！”孩子倔强地向惜迟投射出愤怒的目光。
　　“我不是。”
　　“你就是！”
　　遥惜迟凝视着孩子良久，终于叹息。
　　“别执念了，你再留在世上，你娘也不会再回来找你了。”

　　一下子周围都寂静了。
　　就连涛声也暂时偃旗息鼓了。
　　男孩呆呆地望着惜迟，仿佛没有理解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忽然之间，他清秀的眼睛狰狞起来，爆发的声音带着哭腔：“你撒谎！你撒谎！你们都是坏人！娘会来找我的！她从来不会说话不算话的！”
　　就在这时，他身后的涛声又开始不安地咆哮，谁都能察觉到，大地都在颤抖。
　　可是遥惜迟却置若罔闻，他依旧淡淡地叙述。
　　“你娘是因为无法承担沉重的赋税，只有把你抛在这汴河之滨，任你生死……”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其实你早就明白了吧……你娘，她是不会再回来了。
　　“你骗人！你们都是骗子！”
　　男孩蓦然睁大了眼睛，乌黑的眸子里尽是要倾泻而不得的痛苦。
　　“我不要相信你！娘会回来找昱儿的！她一定会！”

　　和男孩哭喊声一起涌上的，正是汴河呼啸而来的涛水！
　　微凉只觉得脑中左冲右撞的呼啸声，就要将她几近淹过噬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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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灵异的部分出现了！所以这不仅仅是小言啊！\(^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