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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十二上)
      安辉下车,目送同事的车走了,转手拦了另一辆出租。
      “南山路,极光酒吧。”
      他匆匆地说。
      再进酒吧时,安辉有一丝犹豫,但还是走了进去。他在一拨拨的男人中间走着,看见一张张形形色色的脸,暧昧的,挑逗的,或是逃避的。有人向他靠了过来,安辉立即避开。他只是来回地走,试图在昏暗的光线里寻找雷小宁。但是他没有找到。连带那几个纠缠雷小宁的男人也不见了。
      安辉一阵不安。他拉住一个服务生问,你看到一个男孩儿吗?十六七岁,大概一米七八高,穿一件黑色的背心……
      服务生想了想说,是不是一个人来的,长得挺帅的?
      安辉点头。服务生说,他从后门走了,跟好几个人一块儿走的。
      安辉涌上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匆匆地绕到后面,推开一扇沉重的铁门。外面是一条黑暗的小巷,没什么人。安辉试着顺一头去追,走了没多远,听到隐隐的嘈杂声,有喝骂声,还有拳脚声。他飞快地绕过街角,一眼看见对面的马路上,两个男人正在将雷小宁往一辆出租车里推,雷小宁奋力反抗,一脚将另外一个人踢翻了,那男人从地上爬起来,高声叫骂着抬腿去踢他的肚子。
      “住手!”
      安辉连忙大喝,冲了过去。对方愣了一下,有些发懵。安辉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冲到他们面前,一把将雷小宁抢了过来。雷小宁撞进他的怀里,安辉拥住了他,看见他眼睛的周围瘀青一片,心里顿时怒不可遏,对那几个男人厉声说,你们想干什么?
      雷小宁看到安辉的脸,一下子呆住了。那几个男人见安辉只有一个人,看起来又不像什么狠主,胆子大了,向着安辉横着脸说,你是谁?关你什么事?
      安辉顿了一下,说,我是他哥!
      雷小宁立刻掉过头,看了他一眼。安辉只是紧紧盯着那几个男人的移动。夜深人静,出租车早开走了,周围不见人。安辉想,早知道刚才应该先打110,现在看来大概要硬碰硬了。安辉并不怕打架,当年他也曾经血气方刚过,只是在那一瞬他忽然想起了守刚,他想如果守刚在这里,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只要他们联手,就从来没有打不赢的架。
      当然,现在他只能靠自己。一个男人上来抓他的胳膊,安辉正要去挡,那人突然惨叫了一声,手臂上一道血痕。安辉吃惊地回过头去,雷小宁手里正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子。
      滚开!
      他很凶地吼着,将那几个男人都震住了。
      我叫你们滚开!
      雷小宁挡在安辉前面,晃动着刀尖。那几个人被吓住了。他们显然没想到雷小宁会有刀。他们以为如果他有凶器,刚才扭打的时候就早亮出来了。他们迟疑着退开,虚张声势地丢下了两句狠话,转过身狼狈地跑了。雷小宁喘着气站在原地,盯着那帮人,直到他们转过街角消失。他垂下了肩膀,低头将那把刀插回了裤子上的大口袋里。然后他抬起头,安辉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雷小宁看着他,又垂下了眼睛。他独自向前面走,被安辉一把拽住。
      这把刀哪来的?
      安辉问。不知为什么,他感到一股怒气。
      雷小宁不做声。
      安辉提高了声音。我在问你,这把刀哪来的?
      雷小宁依然没回答。他固执地沉默着,只是抬起手臂擦了一下脸。那脸上肿着很大一块乌青。安辉看着他的样子,一阵隐隐地心疼。他拉近他,扳起他的脸迎向路灯,看他的伤口。他的脸颊上擦破了,淤着血,眼角也肿了起来。安辉的眼神从雷小宁的脸移向他的眼睛。他就像是被烫了一下,心里猛地一紧。他曾经害怕这双眼睛的明亮;然而,现在,那明亮消失了。
      安辉松开了手。他说,我送你回去。
      他没想到雷小宁说,不,我不回去。
      雷小宁错开身子,就向酒吧那儿走。安辉真的火了,一把将他拉了回来。
      你在那种地方干什么?
      安辉呵斥,声音很大。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生气。雷小宁回过头来看他。他说,我在那儿干什么,你会关心吗?
      安辉怔住了。雷小宁已经飞快地扭过头去。他像是并不想要安辉看见他现在的样子,跑了起来,眼看着就要从安辉的视野里消失。安辉不想再看着他走进那个黑暗昏沉的酒吧,更不想看见他在那里的那种表情。他拔起脚追了上去,在巷子口那儿追上了雷小宁,大声地喊:
      “小宁!”
      雷小宁好像忽然僵住似的,一下子站住了。安辉追上来拽住了他,一扬手招了一辆正驶过来的出租。
      “我送你回去!”
      安辉喘着气,不由分说地将雷小宁塞进出租车。这一次雷小宁没有反抗。一路上两人都没开口,只是雷小宁在不断地看他。安辉看着窗外,他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些,已经凌晨1点了,他本应该早点回家,让不等到他就睡不踏实的剧丽放心。可是他却在这里,和这个曾经跟他有过一夜荒唐的男孩子坐在一辆车上,正去往他的家。而在心底,他全然没有任何的不快,似乎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这让安辉感到一种可怕。他努力甩开这些想法,回过神来,余光里,雷小宁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向他侧过脸,雷小宁立刻移开了视线,转过头去。风吹过他的头发,他单薄的外套,安辉看着,探身过去,将车窗摇上了。他的身体靠近时,雷小宁微微震了一下,安辉抬头看了他一眼,两人的视线交会了。就在这时,司机停下了车,说,到了。
      安辉原本并没打算进门。他只打算送雷小宁安安生生地回家,让他不要再待在那种地方。可是,上了楼之后,他站在门口,还是没有立刻掉头就走。雷小宁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无意进来,什么也没说。他径直走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洗脸,然后从冰箱里取出冰块敷在眼角上,再拉开矮柜的抽屉,用卫生棉球蘸着酒精,涂抹伤口。
      安辉看着他的动作。他做得是那么熟稔,就像家常便饭。他只抬头看了安辉一次,然后就低下头去,仿佛只是为了确定他并没有离开。安辉的心里涌上一种复杂的感觉。他几次想走,都没有拔步。最后,他还是脱下了鞋,走进房间,关上了大门。
      房间乱得简直出乎他的想象。上次他来的时候,这里还不是这个样子。安辉看到客厅的那张沙发,脑海里的一些情景立刻被勾起了,他赶紧转开视线。雷小宁坐在地毯上,低着脸,可是他知道安辉进来了,从地上的一堆碟片里翻出遥控器,打开了空调。安辉沉默地在对面坐下。旁边扔着一个书包,包口紧着,上面蒙着一层灰。
      安辉沉默半晌,问,还疼吗?
      雷小宁摇了摇头。他放下敷冰块的手,要爬起来,安辉说,你去哪?雷小宁说,去给你拿水。他要站起来,安辉拉住了他说,不用,我一会就走。
      雷小宁不做声了。只有窗外隐隐的空调声。安辉看着雷小宁。他知道,时间不早了,他应该走,可是他却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不说出来他就难受。他开口问,你去酒吧干什么?
      雷小宁抬起头来看他。
      没想到你也去那儿。
      他说。安辉堵了他的话。
      你放了学就玩这个?你明天不上学了?
      雷小宁转脸盯着地板。
      我两天没去了。
      安辉听了,惊愕地盯着雷小宁。安静谎称病假窝在家里打游戏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生气过。不用问原因,他大概猜得到答案,然而他还是忍不住,他难以控制怒气地说所以你就去那种地方?穿成这个样子跟那些人混在一起还差点……
      他说不下去了,雷小宁猛地抬起脸,说差点什么,差点被那几个混蛋□□?
      安辉听了这个词,就像听了硬东西在玻璃上划了一道那种极端刺耳的声音似的,无比难受。雷小宁说,就是真那样了又怎么样,就当被狗咬了!
      安辉心里被刺了一下似地,他激动起来,猛地提高了声音说你这算什么,自暴自弃?你知道这样有多危险?要是他们多几个人怎么办,要是他们真的把你怎么样了怎么办?要是……
      雷小宁打断了他,望着他一字一句地说,要是我真被怎么样了,你会在意吗?
      安辉一下子停住了。雷小宁固执地盯着他的眼睛。
      你会在意吗?会吗?
      安辉又一次看见了那种让他害怕的眼神。刚才的一口气泄了,再也没有了底气。他站了起来,匆匆说,你睡觉吧。我走了。
      雷小宁什么也没有说。安辉就那样走到了门口,听不见背后有一点声音。他忍不住回过头,看见雷小宁默默地站了起来,穿着衣服就躺上床去,裹上了被子,蒙住头。他把身体缩成了一团,那让他看上去很小,很孤单,也很脆弱。
      他不过是一个孩子。17岁的孩子。
      安辉看着他,移不动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过身,走到了床前。
      把衣服脱了睡,会感冒。
      他忍不住说。雷小宁没有回答,也没有动静。安辉等了一会儿,只得放下包,靠近前去。他在地毯上找到了遥控器,关了空调,过去想要扶雷小宁起来脱去衣服。他的手碰到了雷小宁的手,吃了一惊。那只手滚烫。安辉赶紧覆上雷小宁的额头,这才发现他在发烧,一张脸赤红赤红。
      安辉有些急了。之前他发现雷小宁的皮肤很热,可是他以为那是因为受伤。他连忙弯下腰问,家里有药吗?小宁?
      雷小宁缩在被子里,摇了摇头。大概发烧让他发冷,他将被子紧紧地拉着。安辉走进厨房,拎起暖水瓶,两瓶都是空的,连一滴水也没有。安辉从台子后面找到了水壶,放了满满一壶水,插上电源。他想起来时看见楼下有一家24小时的便利店,那里面虽然不会有药卖,但也许可以让售货员帮帮忙。安辉虚掩上门,急匆匆地下了楼。幸好,那里的售货员们自己准备着一些感冒药放在店里,安辉掏出钱要买,几个小姑娘热情地全都送给了他。安辉又急忙忙地回来,推开门的时候,雷小宁抬起头,向他看了一眼,又低下了头去。安辉想起上次雷小宁为他拿被子的地方,打开橱柜,抱出一床毯子,盖在雷小宁的身上。他守着等到水开,将热水倒出来,在两个杯子里反复过了几回,直到不那么烫了,才端到床前。雷小宁倚在他的胳膊上,顺从地吃了药。安辉为他脱了衣服,扶他躺下,掖好了被角。
      他没有什么事可做了。于是他说,你一个人,可以吗?
      雷小宁没有做声。半天,在被子里点了点头。
      那我走了。
      安辉说。
      安辉关了房间的灯,只留一盏床头的小灯。他放轻手脚走了出去,手伸向门把前,回头看了一眼。昏黄的灯光下,雷小宁的身子缩着,躺在床的一边。房间空空荡荡,唯一的声音只有闹钟在滴答作响。
      安辉拧开了门。门打开的时候,雷小宁紧紧缩起了身体。
      安辉的手停顿了。
      最终,他把门推回了原位。他走到阳台,拨了一个电话。之后他回来,将手机放进口袋里,回到雷小宁的床前。他无声地坐了上去,靠坐到雷小宁的身边。雷小宁一动也没有动。两个人无声地维持了一会儿,雷小宁忽然翻过了身,他一头埋进安辉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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