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风爱起浪》那个岛

4、第 4 章

　　晚饭时刻。无风在偏殿吃饭，矮木桌上只摆了两道菜，一个红烧茄子，一个水煮青菜。无风吃得心不在焉。
　　箬箬走了进来，双手负在身后，脸上笑嘻嘻的看着无风。
　　这个时候虽已日暮西沉，但屋子里却依旧闷热的很。无风用手往外扯了扯自己的衣裳，发现里面的亵衣已被湿汗紧紧地黏在了身上，心中不免又多了一丝烦闷，她将竹筷矮桌上一扔，垂下头去。
　　箬箬知道她已吃了三四日的清淡菜肴，却都不曾像今日这般生气厌烦。
　　箬箬在心里略一思索，觉得定是和对面的月照山有关。
　　她走上前去，声音里带了几分得意，“无风，看这是什么。”
　　话音刚一落地，一阵肉香味便飘散开来。
　　无风心中一喜，看着箬箬果然从身后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只烧鸡来，开心叫道“真是我的好箬箬，快给我吃一口。”
　　箬箬把用荷叶包着的烧鸡小心的放在桌上，转身坐在无风对面，笑道“莫急，这些都是你一个人的。”
　　无风嘴里咬了一大口鸡肉，含糊不清的问道“你吃了吗？”
　　“吃了的，我是吃了才过来找你的。”
　　箬箬见她一张原本就小的脸这几日越发的消瘦了，下巴尖尖的没有肉。心中微微叹了口气，想当年魏家虽不是什么豪门大户，但平日里也是过得衣食无忧的。哪像现在，竟连顿好饭都吃不上了。
　　老爷年过半百，膝下却只有无风这一个女儿，无风打小便是被捧在手心里对待的。可是谁能想到，过得好好的，老爷却突然死了，家道渐渐中落，夫人没撑几年，便也去了。
　　一家上下死的死，走的走。最后只剩下了她和无风两个人，当时无风问自己为何不走，她笑着说我也姓魏，何故要走。心里却是想着自己这一生全是仰仗老爷才能清清白白活到现在，即使是从青楼里买回来的轻贱丫头，魏家上下也都没亏待过她，一直是当小姐身份养着的，就凭这一点，她就该追随无风，患难与共，生死相依。
　　箬箬拾起地上的蒲扇，伸手替无风轻轻扇着。
　　丝丝凉意吹在身上，嘴里又啃着烧鸡，无风觉得这当真是舒坦极了。
　　“报！”屋外响起阿勇的声音。
　　“进来吧。”
　　一头大汗，脸色潮红的阿勇走进来，高大的身躯带起了一阵风，无风微眯着眼睛去看他。
　　“禀告老大，我在山下永明杂货铺里探听到对面月照山上的确是在开山建府——”
　　“什么？”无缝听到这里乍然惊呼出声，吓得阿勇往后退了半步。
　　“老大你别急，”阿勇连忙补充“那老板说是从长安城来了个教书先生，要在月照山上建座学堂。”
　　无风闻言，顿时觉得心中一轻，从下午开始就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
　　既然不是来和自己抢饭碗的，管他干的是什么，都与她无关。
　　刚才还一脸怒意的无风此刻却又变得春风和善，笑笑说“累了这一个下午，还没吃上口饭吧？来，这有只鸡腿，给你吃了吧。”
　　说着便拿手去扯那鸡腿，箬箬急忙拿扇子打了无风一下，轻声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费了多大的功夫才买到白玉楼的烧鸡啊，你就随随便便拿与别人？”
　　无风不答话，只是装傻地看着箬箬，一言不发。
　　箬箬哪里是个沉得住气的人，没过一会，就先败下阵来。拿开无风的手，自己隔着荷叶去扯那鸡腿。
　　“拿着吧。”
　　阿勇眉开眼笑的走上前去接过，道了声谢。
　　他转身想走，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回过身来对无风说道“老大，我听当铺的老板说金玉阁明日会从宁安城运进一批好东西来，据说都是些古董瓷器，古书名画。您不是最爱赏画了吗？明日要不要下山去看看？”
　　待阿勇退了出去，箬箬才开口道“真的想去？”
　　无风点了点头，道“你是知道原因的。”
　　箬箬当然知道，老爷平生没有别的喜好，只是极爱收藏名画。老爷去世后，为了减少家中开支，夫人遣散了一些下人，只留了几个贴身丫头伺候。但就算如此，家里的积蓄还是一日比一日少，怪只怪老爷没留下多少银子，只有一堆名人字画。夫人知道老爷活着的时候把这些字画都是当作命根子来对待的，所以根本没想过要拿这些去当铺换钱。
　　渐渐的，家里一个丫头也不剩了，只余她们三人相依为命。
　　夫人每日看着那些字画，越看越气，心中郁结也越积越深，身体日渐消瘦。最后终于熬不住了，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夫人死后没过几天，无风寻着一个晴朗日子，把家中书房里所有的字画全数搬了出来，整整装了三大箱子，然后放上马车，运去宁安城里最大的当铺，当了个一干二净。
　　那时候，箬箬拦在门口不让无风出去，眼里的泪映射出朝阳的金光。
　　“你疯了吗？夫人到死也未曾卖过老爷的一幅字画，如今夫人前脚刚走，你后脚就要全部拿出去卖掉，我看你真的是疯了！”
　　站在台阶下的无风，微微昂起头，嘴角抿得紧紧的，眼里一片清澈。她说
　　“那你也看到了，我娘死了。”
　　箬箬疑惑的看着她，不知她话中意思为何。
　　她却突然笑了，生动的似院子里沐浴在阳光中的那一树桃花。
　　“箬箬，她死了。”
　　依然是那句话。
　　“用鲜活的生命去养一些无声的字画，所以她死了。”
　　“我不想死，更不想你死。”
　　箬箬只觉得头脑一阵眩晕。
　　她困惑极了，站在那里的，真的是那个不问世事，只知贪玩的无风吗？
　　箬箬知道，无风最亲的人便是夫人了。可是夫人死了，她却突然变得强硬了起来。
　　箬箬觉得眼前白茫茫一片，无风的脸逐渐变得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