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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云烟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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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说,她已经出宫了吗?”
“是,已经在路上了,卑职派了最得力的人护着翁主,陛下放心。”
革了韩嫣的官职,他的位置便由韩说填上,如今的韩说已经是上大夫了。
“你大哥……怎么样?”
韩说顿了一下,“大哥去了襄城,像是有在那里久住的打算。”
“好,那两个人就留在那里,他的一举一动朕都要知道。”
“喏。”
长门并不冷清,说到底刘彻还是不忍心阿娇吃苦,一切用度仍比照皇后,不过这在窦家和陈家人眼中,不过是堵他们的口罢了。
除去思念韩嫣,阿娇每日过的还算安逸。
馆陶是在一天清晨闯进长门宫的,“阿娇,快跟我去长乐宫!”
阿娇恍然惊醒,见到满目焦急的母亲,忽然想起几年前刘荣还没走的时候,她把自己困在屋里,母亲也是这样闯进来,告诉她皇祖母病重……
“皇祖母怎么了?”
“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匆忙披上衣服随馆陶往外走,馆陶连马车都没有准备,只骑了一匹马,带着阿娇一路飞奔进了未央。
未央原本严禁骑马,但如今形势不同,馆陶的马自然无人敢拦。
刘武死后,太皇太后身体一直不好,经历了阿娇被废一事直接病倒,几日后竟连床都起不来了。
“阿娇,你来了啊!”
“祖母,阿娇不孝……”
阿娇一进门,便扑到榻前跪了下来。
此刻王太后刘彻都在,见到阿娇也没有惊讶,馆陶闯进长门也没有人拦着,想必是刘彻允许的。
“傻孩子……时间过得真快,当年的小不点都长这么大……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祖母老了,该去见你祖父,还有你两个舅舅了……”
“祖母……”
“傻孩子,别……哭……”
阿娇眼睁睁的看着皇祖母的手抬起来想替她抹眼泪,可是在举到她眼前时又无力的垂了下去……
“祖母,祖母……”
一时间室内的人全都跪倒,只余阵阵呜咽……
阿娇许久不穿素衣了,没想到再次披上白衣,是为皇祖母穿的孝服……
“阿娇不孝……”
阿娇在棺木前跪了一整夜,一直重复这一句话,是愧疚,也是遗恨。
馆陶怎么都拉不起她,只好蹲下来把她圈到自己怀里,“阿娇……”
“母亲,阿娇不孝……”
阿娇像小时候一样靠在母亲怀里,明明已经哭到脱力,两只手却紧紧的攥着她的衣襟。馆陶看着心疼的不得了,只能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
“这不是你的错,孩子……”
阿娇似乎更瘦了,从前还有些肉的手如今干瘦的吓人,馆陶想把这双手握住呵一口气,阿娇的手却忽然松开了……
“阿娇,阿娇!”
阿娇睡了很久,久到她似乎又经历了一个人生。
她梦到了刘荣,年少时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离开的荣哥哥……
她梦到了刘武,儿时总是带着她各种恶作剧的武舅舅……
她梦到了皇祖母、母亲、父亲、哥哥……
还有韩嫣。
“阿嫣,没能早些遇见你,和遇见你,是我这一生最遗憾的两件事……”
手指沾上了湿润,刈扬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的阿娇,波涛汹涌的苦涩快要把她淹没了。
“刈扬,做好自己的事,别动不该动的心思。”
这是她刚刚知道韩嫣被刘彻困在宫里时韩说对她说的话。
那时候她很不理解的质问韩说为什么不帮韩嫣离开,韩说就这样回答了她。
今日到了长门宫,韩说也是这样嘱咐她。
阿娇是在烛光里醒来的,看到刈扬很惊讶。
“姐姐,怎么是你?”
“翁主还记得我?”
“在梁地,就是姐姐救的我。”
刈扬点点头,扶阿娇坐起来,“要不要吃点东西,我让人去准备。”
阿娇摇了摇头,显然对她更感兴趣,“你是堂邑侯府的人吗?”
“我是韩府,韩嫣公子的人。”
“阿嫣?”
“当初公子料到梁王会有动作,让我保护翁主安全,顺便……瞧一瞧临江王。”
“当时他就已经料到……”
刈扬点了点头,继续道,“那时候公子就知道临江王的命不好保……后来想出让临江王妃滑胎的下策,也是为了让他对翁主死心,削弱他对陛下的威胁。”
“原来……是这样……”
盯着摇曳的烛火,阿娇有些失神,她又想起自己对韩嫣歇斯底里的质问……
刈扬轻轻唤了一声,“翁主。”
“怎么了?”
“我有办法送您出去。”
“什么?”
韩嫣离开长安的时候还染着风寒,襄城的天气又一直不大好,加上心力交瘁,他整日心神恍惚。
一日难得的好天气,他带了酒到湖边小坐。
也许是因为太过思念,他居然在酒色里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人。
“娇娇,是你吗?”
她穿着他最爱的红色,遥遥伸出手来,“是我,阿嫣。”
韩嫣只觉得自己连日晕沉的头都清明了,他缓缓站起身,向她迈出了步子。
“公子!”
随着落水声溅起的水花,也许是韩嫣留给世间的最后一抹绚烂……
韩嫣的死讯传到刘彻耳中的时候他正搂着卫子夫看堂下的美人飞舞,韩说俯身过来轻飘飘的一句话他只听到了几个词。
“大哥……襄城……跳湖……”
还未待他完全接受这个消息,另有一小太监匆匆忙忙的走近跪了下来。
“陛下,长门走水……”
长几上的美味佳肴骤然被掀翻,刘彻跌坐在地上,没了一丝力气。
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跳湖……走水……韩说,他们是在报复朕吗?”
“陛下……”
韩说心里同样不好受,一想到大哥是被他间接害死,他就恨不得亲手剐了自己。
“陛下节哀,人死不能复生。”
卫子夫想过来扶起刘彻,却被他粗鲁的拂开。
“王孙常说高处的寒冷非常人能忍,如今朕才真的明白了……”
长门的火光里并没有阿娇,只有刈扬从乱葬岗里拖来的一具尸体。
此刻阿娇正站在城外的山坡上,站在她每晚都会梦到的人身边,看着长门方向漫天的大火,心里一直空缺的某处被幸福填的满满的。
“能再见到你,我好开心,阿嫣。”
韩嫣伸手把阿娇拢到自己怀里,像是呵护一生的至宝,“我保证,余生的每一天,都会比今天更开心。”
“阿嫣……往后我是不是不能这么叫你了?”
“嗯,是应该换个名字了,”韩嫣牵着阿娇转身向马车的方向走,抬头望见若隐若现的月光,缓缓笑道,“月行其间,其光隐隐。我们此后要过的也是隐逸的生活,不如我就叫韩隐吧,字逸之。”
“韩逸之,好名字,我呢,也给我取一个吧?”
“你……”韩嫣的眸子转了一转,揉着她的头发笑道,“你的名字好取,既然以后是我韩逸之的人,不如就叫……韩夫人。”
阿娇羞红了脸,狠狠拧了一把韩嫣的腰。
韩嫣哎呦一声叫了出来,“谋杀亲夫啊!小心我收几个妹妹给你哦!”
“你敢!”
阿娇两只手都被韩嫣抓住,只能看着他干瞪眼。
“对相公好一点嘛!”
阿娇愤怒的小脸忽然温柔下来,笑道,“好,我听话。”
韩嫣正纳闷她转变的迅速,就觉手背一阵剧痛,阿娇已经咬上了他的手,看这力道,是真的生气了。
但阿娇只是刚咬上的时候用了力,后来只是轻轻碾了两下。
韩嫣抽出另一只手抬起阿娇的头,直接含住了那一双娇唇,唇齿相交,分享着鲜腥的血气。起初是情之所至,但韩嫣顾忌着阿娇身体,只是温柔的厮磨,后来置身其中就忘了一切,只记得眼前的人是自己深爱了多年的人。
直到阿娇喘不过来气,韩嫣才放开她,把她揽到胸前平复气息。
阿娇靠着韩嫣,只觉天旋地转,她抬头偷瞄韩嫣,觉得自己是被欺负了,又有点小愉悦。
“知道错了?”
头顶传来的声音让她整个人都麻酥酥的,居然鬼使神差的点了头。
“那以后……”
韩嫣俯下身看她,不料却被圈住了脖子。
下一瞬唇便贴了过来,这一次,是阿娇满腔爱意的表白,如同潮水行知江岸,不留丝毫余地。
韩嫣反倒懵了,他托着阿娇的腰背,怕她体力不支,却又舍不得离开。
纠缠许久,还是阿娇先退了回去。
“到底是谁错了?”
不但不承认自己没了力气,还不依不饶地瞪他。
韩嫣配合的低头求饶,“是相公错了,夫人饶命。”
“谁是你夫人啊……”
“早晚会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