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商人克维尔（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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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克维尔，我是一名商人。
我走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人，经历过些有意思或无聊的事情。
商人从不是善人，这不是问题，这是事实。
我不是乐善好施的伟人也不是慈善家，能够尽量平等的交易，有价值的双方交换，这是商人的原则。
我一直是这么坚持的。
【一】
破国三年初。
光明抛弃了这个国家所有的人们，苦难让人们失去了微笑的本能，只有无边的黑暗压下，让人窒息到喘不过气。。
无法抑制的绝望哭泣如脆弱的婴孩般响起。
可是人们不得不压抑着，压抑着躁动，压抑着不甘。
战败，奴隶，以及辉煌的曾经。
当巨兽被狩猎者降伏，它们被拔去犬齿，被绞断利爪，被迫地弯下自己挺直的身躯沦为乘骑时，一切便不复存在。
所有尊严，所有骄傲，只是易碎的装饰品，被瓦解的一干二净不见痕迹。
匍匐在地瑟瑟发抖，不敢反抗的失败者，踏足顶端的胜利者。
战争还在继续，抢与被抢，杀与被杀。
当不幸殃及到了自己，没人会记得自己所推入深渊的是自己的族人还是至亲。
克维尔第一次来到这个破败的国家，他要运送卖给士兵的粮食，他从来都不太懂那些形形色色的人脸上所表现出来的情绪，所以他一直一成不变的微笑着。
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空气却越来越混浊。四面环绕的不是碧绿的山水，而且如雾般的硝烟和浓重的血腥味。
逃难的灾民把这里衬托的如同地狱，他们衣裳褴褛，辨不清原本颜色的脸上带着渴求生存的目光，甚至是卑微亦或无法言语的憎恶。
憎恶？憎恶什么？
憎恶光鲜亮丽的有钱人，憎恶这个时代，憎恶烽火四起的战争，憎恶无能懦弱的自己，憎恶所有比自己过的好的人。
人，大概就是这样的。
跌跌撞撞地，人们跟着那些路过战区驶向别国的华丽马车。他们吞咽着口水，眼里不是狼一般坚韧的眼神，狂热，是鬓狗是秃鹰，是那种肮脏的恶心的祈求的目光。
弱者的围剿，弱者的渴求。
怎样都好……
饥饿把人逼上绝路。
他们祈求着过路的人们将他们买下，只要一口饭，一口水只要……能活下去。
狼狈不堪的男人扯住克维尔干净的裤脚，让那上面沾了污秽。
“请给我点吃的吧，拜托了！无论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看见你的车上有很多粮食，请帮帮我！”
溃烂的伤口，伸出的肮脏双手，身上所发出的阵阵恶臭，以及那绝望的双眼。
克维尔低下头打量对方：“我是个商人。”
双方等价的交换才有资格让克维尔正视对方，很明显，眼下的男人没有任何好处可以带给他。
“什么意思……”男人呐呐道。
“我是个商人，商人从来不做亏本买卖，那有违原则。”
“什么？！怎么这样！我只是……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脚下的男人绝望到狰狞的表情让克维尔不解。
商人不是这样的么？
克维尔的笑容在人们看来像是嘲笑，而他只是不理解人类而已。
“我不是你的稻草人，先生，我救不了你。”
克维尔接住了突然袭来的石头，脸上的笑容不变。
人们开始谩骂。
“奸商！”
“自私的小人！”
“你会惨死的！你这该死的别国叛徒！”
“可耻的走狗！”
……
直到声音开始小下去，克维尔才平稳地开口：“我不介意将这些粮食给你们，可是如果我将这些粮食给了你们，谁给我补偿，谁能给我与之交换的东西，毕竟你们要活着，我如果失去了一切又拿什么活着。”
谩骂的人们怔愣住，脸上还带着之前的恼火。
滑稽的小丑。
后知后觉的思想。
有一就有二，不管什么都有用尽的一天，更何况是克维尔一直不明白和缺少的善良。
善良等于亏本，克维尔不想再经历一次这样的失败。
石头粉末从克维尔的手中撒下，他朝着下一个地方微笑行去。
【二】
我叫克维尔，我总是不明白人类所拥有的善良这种东西，因为我是商人。
商人的信条里没有善良，甚至极端反感这种东西，这样的商人不是个好商人，他会被同类厌恶远离。
我至今对这种感情敬而远之并懵懵懂懂，可是在很久之前，我曾经犯过这么一个错。
我不知自己是否后悔，但是我应该再也不会去做那种不利自己的事情了。
我会时刻牢记着自己是个商人，商人，绝不损己。
天色渐暗。
离军队驻扎地已经不远了，克维尔不想盲目的赶路。
路上没什么人，到了这里已经很荒凉了，谁都不想被炮火打中，也不想被暴躁的军人抓去做些苦力活。
前方不远处有家小房子，房子上面插了个旗帜，一个茶字迎风飘扬。
真意外，克维尔眨了眨眼睛。
茶馆的老板让克维尔想起一个人，一个同样秃着头喜欢喝茶却烂好人的酒馆老板。
“你要喝茶吗，？一碗两个铜板 。”老板手上挂着条脏污的毛巾朝克维尔走来。
两个铜板？现在的东西越来越贵了，这个国家也快因为贫穷和战乱灭亡了吧。
克维尔朝老板摇了摇头，他不喝茶，他只是想休息一下。
老板的脸色如初，只是点了点头，刚开始也有很多人来他茶馆却只是想休息一下，很少有喝茶的，而现在人越来越少了。
克维尔整齐的马甲西装胸口被满是油垢的桌边蹭上了不明显的脏污，他眯了眯狭长的眼眸，黑色的瞳孔暗沉沉的。
他想到了些往事。
老皮德酒馆。
“克维尔，你来啦，真难得，难道今天约了客人在我的酒馆里商谈生意？”老皮德光秃秃的头上一根毛发都没有，克维尔仿佛在他那能反光的头上看到了自己脸庞。
“我今天不是谈生意的，我来休息。”
商人不能愚昧的做生意，还得懂得适当的休息放松自己，而且人际交往也是相当重要的一件事情，老皮德就帮了他几次忙。
“不是谈生意也好。”老皮德被克维尔直直的目光弄的有些局促，他摸了摸自己圆滑的头：“嘿，别再盯着我的头看了，家族遗传，但至少有一个好处，洗头的时间和洗手差不多。”
“我很抱歉，我只是在你的头上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老皮德喝了口酒：“你每次看到我的头都这么观察，而且不是第一次了，说不定你有当理发师的梦想。”
克维尔将西装外套挂到吧台上的椅子后：“我不想当理发师，但是如果我能用这个职业挣更多钱的话我会试试的。”
老皮德有些迟疑地开口：“克维尔也许我这么问有些不礼貌，可是我认识你也算很久了，我有些不懂，也一直想问你，从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的所有一切都表明你非常重视商人这个职业，你从不做亏本买卖，可你却不在乎钱，是的，不在乎，你的身上甚至没有那些腐朽商人身上的铜臭味，你也不曾大肆挥霍你的财产，可你为什么那么在乎那些所谓商人的原则呢？”
克维尔难得地沉默了一会，老皮德的观察力有时候相当让人佩服，以前的那些人只会当他是个怪人，而老皮德，他是认定了自己一定有特殊的原因。
克维尔微笑起来，这次有点不同：“因为我是商人，仅仅如此，我得对得起自己的这个职业。”
老皮德有些低落：“克维尔，我知道你在说真话，可我也知道你在敷衍我，你不该这样对你的朋友，尤其是这么一个善良而因为你受到伤害的人。”
“你演戏的天份变高了。”克维尔淡淡道。
“哦，不，你不能这样，你就不可以配合我一点吗？上帝，真是该死，你那语气真让人想打你。”老皮德被识破后尴尬地暴躁起来。
克维尔知道老皮德在替他转移这个话题。
老皮德是个烂好人，克维尔一直知道，但是他突然有点愤怒。
那个烂好人的老皮德被抓起来了，他现在快要死了。
老皮德救了一个被公爵强行掳走的娈_童，公爵大发雷霆，他为被一个小小的酒馆老板抚了面子而生气。
公爵的身份尊贵，想处死一个人，找个借口就可以了。大家都在可惜老皮德他的酒，老皮德调酒的手艺很好。可是没人帮老皮德说话，也帮不了。
老皮德在监狱里奄奄一息，他被特别招待过，身上的伤像被猫抓过一样，又痒又疼。
老皮德觉得自己好像见到了克维尔，他使劲睁开自己不断合上的眼睛：“克维尔，是你吗？”
“我不懂。”克维尔出声。
“什么？”
克维尔烦躁的踱着步，脸上没有微笑，他皱着眉：“我不懂，为什么？老皮德你为什么帮那个人，他和你毫无关系，你甚至因为他进了大牢，他却不知道去哪了。”
老皮德叹了口气：“他不能来，会被公爵抓住的，我让他跑了，你呢，来干嘛呢？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连呼气都开始难受起来。”
“我带你出去。”克维尔扶起老皮德。
老皮德笑起来：“克维尔，我知道你一直认为我所做的那些事情根本没必要，也一直不懂我说的所谓的善良。”
“但是，克维尔。”老皮德笑的牵动了嘴角的伤口，露出了有些扭曲的表情。
“什么？”克维尔想了想又开口：“你现在不该笑，伤口会裂开。”
老皮德摇摇头：“救我出去要疏通很多关系，你拒绝着学会善良，可是我最后还是让你做到了不是么？”
“克维尔，你是善良的。”这是老皮德死之前最后的一句话。
克维尔后来见到了那个娈_童，他穿着华丽的衣裳正乖顺地呆在公爵的怀里，动作小心翼翼脸上带着讨好的表情。
“老皮德，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唯一的一次，我不会再有你那所谓的善良。”克维尔望着老皮德无人的酒馆说道，橘黄的路灯阴影打在他身上，昏昏沉沉。
起风了，沙子卷成阵阵风沙在空中飘舞，克维尔朝茶馆老板打了个招呼，他得启程了。
【三】
就像经历了很久一样。
克维尔的旅途结束了，将粮食运给士兵后他突然有些累了。
还有什么地方是他没去过的呢？
离以前经过多少年了呢？
克维尔摸向自己的胸口，那里空空荡荡，承载多年的执念也不见踪影。
没有后悔，只是好像不想继续下去了。
也许是因为想起了老皮德吧，他想。
他什么都没有，不，本来有的，只是他再一次失去了而已。
一如从前——
克维尔穿着贴身的西装马甲跪坐在肮脏的地上，属于少年十三四岁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满目的血，明明不愿意看，眼睛却怎么都闭不上，几分钟之前还牵着父亲的稚嫩的手现在却沾染着粘稠的液体。
克维尔咬着嘴唇，任凭血液沿着嘴角流下，却怎么都不愿意松口。
面前是亲人逐渐失去温度的躯体，克维尔迷茫地捂住脸庞，压抑着喉头克制不住的呜咽。
父亲……父亲……
“哒”“哒”“哒”——
小巷里响起鞋底踩在地上发出的声音，因为环境太过安静显得锐利刺耳。
克维尔抬起染上血污的脸颊，对面的男人蹲下身看他，刺耳的“哒哒”声也随之不见了。
克维尔的手紧张握了握，他在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如同父亲一样的红色。
“小家伙，在害怕吗？”男人低低地笑着，尾音上挑，带着引_诱地意味。
他抚上克维尔的脸颊，擦去血污：“我叫莫尔，你叫什么。”
“……”
“恩？”
“克、克维尔。”声音禁不住的颤抖，克维尔绷紧了身体，小心翼翼拉开距离。
莫尔看见他毫无隐藏技巧的动作笑了笑，露出自己尖利的牙齿靠近克维尔白皙的颈部：“别紧张，和我……做个交易吧。”
克维尔迷茫地看着莫尔。
在……说些什么？什么……交易？
交易？
父亲是商人，曾经提到过一些，交易的话……就是生意吧？
像是看出了克维尔的困惑：“没关系，以后你会明白的。”莫尔舔了舔嘴角：“我给你无尽的生命，你想做什么都随意，例如你要选择像你的父亲一样当个商人吗？”
商人？
不要，不要当商人……明明是这么想的，头好痛……
父亲就是为自己该死的善良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的，昨日还互相笑着的生意伙伴在父亲说出了货物存放地点后就那样毫不留情杀了自己的父亲。
好恶心好恶心……头好疼，不要不要……绝对不要
克维尔控制着双手的颤动，父亲……
“相对的，我要你的灵魂哦，当你选择不再继续当商人，选择丢弃这个身份的时候，也就是……你想放弃生命的时候，我会再来的，出现在你的面前。”
四周变得漆黑，克维尔看着莫尔突然消失，原本蔚蓝的眼眸浮现红光，连黑色的瞳孔都浸上一层血色。
克维尔将握成拳的手放置胸口，空了呢？心脏。
已经没了呢。
成为怪物了吗？或者……恶魔？
唔——
突然被人从背后拥住，克维尔被拉回思绪。
愣了愣，怎么都不可能忘记的红色双眸对上他的蔚蓝，连习惯性的笑容都因为讶异褪去。
“莫尔……”
对方诱惑性地舔了舔舌尖：“好久不见了克维尔，长大了呢。”
“莫尔。”克维尔看向他。
莫尔将头靠在他的颈部：“声音真好听呢，我的克维尔。”
“等你好久了呢，都快忘记有多久了，一直在等你呢，看着你的一切，现在——你的灵魂终于可以交给我了吧。”
克维尔眼里的红光浮现：“好。”
怔了怔，莫尔有些奇怪克维尔这么直接的答应，甚至心理有些莫名的抗拒，而这是违背他一直以来的愿意的：“你还真是……特别呢，和第一次见到你一样，小小的，身上却有着一股很甜的味道，让人根本忍不住。”
克维尔默不作声，任凭对方缓缓地将他的灵魂抽取。
很痛，后来麻木了，脑海里闪过很多事物，像走马灯一般。最后却只记得浑身冰冷的父亲、还是选择了做商人的自己、痛苦离世的老皮德和赤着眼眸的莫尔。
对方的眼里有些他看不懂的寂寞。
啊，这家伙是恶魔呢，他是知道的，甚至一直有些期待对方的出现，可能是厌倦了可能是好奇。
克维尔闭上双眼，嘴角的弧度第一次出现了悲伤的情绪。
莫尔望着天空看了很久，恶魔也会无趣的啊。
不自觉地，他喃喃出声：“克维尔。”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商人克维尔（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