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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鬼屋奇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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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一隅,某开业仪式举行得如火如荼。由于是特殊行业,故而请了一批道士来撒米泼酒耍木剑。
“地狱鬼屋。”
凉凉的晚风拂过陆琨额前细碎的刘海,卷起两鬓黑发。她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衬衫,下身是发白的牛仔裤。已值深秋,这身装备并不能抵御寒潮侵袭,但于她并无大碍,因为她身上的细胞再也无法因寒冷而雀跃。
“这名字也太随便了吧!我估计取这名字的人是个五大三粗的暴发户,怎么俗气怎么来,越不用脑子越好。”
“那可不一定。以我往常的经验来看,在人间游荡久了的孤魂野鬼厌倦了困苦无依的生活,大多想着早日去投胎,对于他们来说只要看见地狱二字就会一股脑儿地聚过去,但要是被他们发现一切不过是骗局,最后有可能会恼羞成怒牵连众人。而且这帮披法衣的道士也太不专业了,剑舞得乱七八糟,半路出家去学太极拳的大妈使的一招一式都比这有信服力。”跟陆琨在一起的日子,我总是绞尽脑汁地想把自身所见所闻传达给她,幸好人间的填鸭式教育没让她读傻,她还算是个有慧根的徒弟。
“怪不得在地狱酒吧里蹦迪的都是熟人,我还以为只是我去的那次恰好是大休假所以半个地府的人都在。”
“呃,其实上次是因为生死簿系统故障,大家索性罢工半天,而且当时我好像喝多了直接扯着你就去了。”
前事休絮烦,此刻祭拜仪式已毕,迫不及待的游客们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进入鬼屋。由于鬼屋的硬性规定,一次只能通行五人,二十分钟后再放行下一批。陆琨是无实体的存在,而我能施法隐藏肉身,我们也因此可以大摇大摆地跟着第一批人进去。
此前,我曾在人间的娱乐报纸上看过关于这家鬼屋开业的新闻。一幢民国时期的老房子,离奇暴毙的前任主人,夜半时分的鬼哭狼嚎,拥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的守夜大爷,还有几个作死的刺头。国内恶俗恐怖电影的剧情梗概被套用在对这个鬼屋的介绍中,虽然我心下一阵恶寒,却在琢磨带陆琨见识恐吓一群无知少男少女的盛况。
排在前头的是一对情侣,两人十指紧扣尤为腻歪,其中的女生娇滴滴地向那个男生说道:“人家好怕怕呀,等会儿你一定要抱着人家。”她转向后头瞧了几眼,又把头埋在男生胸前,“呀,她们三个好吓人,嘤嘤嘤!”。我能感受到女生口中所指的三个朋克风格少女埋藏在重金属眼线下的鄙夷。
“等下我要追着那个女生把自己头扯下来给她看看。”
“那我就捶自己胸口,吐出个天女散花淋她一身。”
就在我和陆琨交流探讨唬人技巧的时候,大门缓缓打开,露出一线幽光。
“老板,门卡住了。”
“你们就不会自己用手推开吗?非得我送佛送到西啊!”
老板的火爆脾气赢得朋克少女们的喝彩,兴许是觉得大仇已报,她们眼含笑意地对着情侣竖中指。情侣悻悻推门,迎面吃了一嘴灰,女生撅起鸭嘴,脸上写满不高兴,而没头脑男无视女友,直接闷头往里走。
闹剧适时结束,五人已全部来至大厅,身后的门也随之紧合。
窗外折射进几缕银辉,使我们得以窥见全貌。大厅的装潢是民国样式,大摆钟、留声机、真皮沙发安静地陈列在内。窗户上的琉璃瓷片残缺不全,经过猎猎秋风敲打,演奏出西洋组曲。头顶是巨幅圣母壁画,玛利亚丰腴的肚脐眼上垂下一盏镶满人工仿钻的玻璃吊灯。
周遭煞是死寂,我感受不到除眼前五人外的任何生命,甚至连鬼灵的气息都不曾在我鼻下晃悠。我开始纳闷老板的意图。一般鬼屋的做法是安置几个打扮得奇形怪状的工作人员,当游客毫无防备时突然窜出来吓他们一跳,再不然就是将场景布置得异常血腥。现在看来,这个地狱鬼屋并不具备成为一个合格鬼屋的条件。
虽然一行人在门口有过纠葛,但自踏进这块区域后,五个人尤为地团结。他们先是观摩了一会儿屋内陈设,觉得不大有生趣后再携伴前往内屋。
当我们尾随五人踏上通往内屋的楼梯时,迎面吹来一阵腥风。
“来了。”与陆琨不同的是,我未在生死簿上留有生辰姓名,所以我的细胞血液仍可以在感知兴奋时狂欢。
走廊里四处弥漫着恐惧的气息,鬼灵们准备就绪,只待羔羊入口。首先出现的是一道披黑色长袍的影子,它的衣角与秋风撕扯呈张牙舞爪之态势。情侣女见到这幅场景不住地尖叫,却不肯挪动位置,捂着脸仍凭男生拖拉,而三个朋克少女早已不见了踪影。男生身上多了一个人的重量,奔跑起来尤为吃力,幸运的是黑影子并未追上来,他见警戒解除后,瘫倒在地上喘气。
“她一直捂着脸,我们还怎么吓她,真没意思。阿琨,我们去吓唬另外三个人。”我欲要求得陆琨同意,转头时却也寻不得她的影子。料想她应是在此前便去追着那三人了,于是抛下这边的情侣,在大房子里漫无目的地游荡。
倏忽间,我来至一处毫无陈设的房间。直觉告诉我,这里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万事图个新鲜,我瞧见正中央有一个大井盖,便前去一手掀开。井盖上光溜溜的未刻有观赏花纹,重量是有几分,普通人不用些技巧打不开。我探头往井里瞧,里面黑不见底,只有几道微弱的绿光上涌。我还想仔细往下瞧瞧,只见身子没支撑稳当,翻身掉了下去。我属于得道成仙的山怪精灵,有些法力傍身,按理应是能在摔下去的瞬间调转身子腾空飞起,但这处地方限制了我的法力施展,我现在就如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闭着眼等待死亡。只求等会儿落地时不要摔成西瓜瓤。
我应该是落地了,身子不再感受到下坠的冲击力,反而感觉到不属于自身的温热。我蓦地睁开眼,眼睛随即被一张俊美的脸庞充盈着。横眉隔远山,梨颊显微涡;朱唇点樱桃,贝齿笑春风。我全然沉醉在他的温柔乡里,将廉耻礼义统统抛在脑后。
“姑娘,地上凉,你快起来罢。”经他提醒,我才意识到自己身上还有一些部位正与大地亲密接触,于是恋恋不舍地离开温暖的怀抱,眼中仍旧带有迷离。美色总是会让人脑袋空空、迷失方向。
等彻底清醒过来后,我意识到自己的鲁莽,害羞地跑往远处,将身子藏在一根柱子后,道:“抱歉,我...我刚刚喝醉了,做了些莽撞的事,还望你不要见怪。”
“姑娘不用担心,在这儿发生的事只有你知我知。”
我注意到他的手腕上戴着一副镣铐,似乎是青铜材质,在幽幽绿光下映射出几分清冷,上面镌刻着一些花纹,由于距离远的关系,我无法看清纹样。他见我的目光在镣铐上游移,无奈道:“这东西困了我几百年,若不是姑娘好心来见我,我怕是得要在这毫无生趣的地方发疯。”
“其实我是不小心掉下来的,我也想回去,但是这里似乎有种能量场限制了我的法力。”我看着他眼中闪烁的期待逐渐落寞,不忍道:“你放心,我的朋友还在上面呢,她不会丢下我不管的。到时候我带你一起走。”
“姑娘就不怕我是坏人?”
“这世上好人坏人哪有那么绝对,我相信我遇见过的都是懂得知恩图报的。”
“在下宋吾尘,敢问姑娘芳名?”
“我跟你同姓,叫九婴。”
“阿九,你在下面吗?”头顶传来陆琨的声音,我看不见她的身影,估计她也是摸不清底下景况。我大声回应道:“阿琨,你小心点不要掉下来。我们在底下出不去,你快回地府找夜游神帮忙。”上头没了声响,大概是陆琨会了我意后去地府找帮手。
我和宋吾尘继续男女共处一室,气氛有些尴尬。我故意不去瞧他,把注意力转向周遭景色。先前不曾发觉这儿的怪异之处,等静下心来才觉胆颤。宽广的墙壁上刻满浮雕,在上头,威风凛凛的各路神仙大杀四方,恶鬼从红色熔炉中相继爬出协同仙家们作战,他们的敌人则是一团团辨不清面目的黑影。这些浮雕似乎在描述一件将要发生的大事,这些黑影为何会使向来水火不相容的对头化敌为友一同作战,而在最后一块浮雕上聚满了一团团黑影似要冲破石头造就的障碍冲到我面前。
“这幅画在我来之前便有了。”宋吾尘突然开口我把拉回现实。
“哦,这些浮雕的创作者还是挺有想象力的。虽说如今地府里驻扎着一些仙家,但要做到两派和谐共处还是有相当难度的。”
宋吾尘没有回应,他用他那如星辰般耀眼的眸子看着我。我接受他炙热的目光,报以发烫的双颊。
“宋九婴你在和谁在一起呢?”夜游神雄浑的嗓音回荡在地下室,“你别着急,我这就下去。”话音刚落,从天上飘下一尊神像,落地时又化作有血有肉的真人。
“夜游神你帮我一个忙好吗?”我朝宋吾尘点点头,随便扯了一个谎,“这是我新交的朋友,他因为被奸人所害而困在此处。求求你解开他身上的枷锁,顺带捎上他一起离开吧!”
夜游神在宋吾尘的身侧来回踱步。细细打量一番后捋了捋浓密的胡须,又来至我的身前,道:“既然是你的朋友,我一定会救,不过嘛...”。
“你尽管提要求,就算是以后让我带你一起去人间潇洒我也愿意的。”
“我还要加入你们的奈何桥霹雳三娇娃。”
“行行行。”虽然心里万分不同意,但凭眼下情景,我是断然不可拒绝的,“加你一个叫雷霆万钧神奇五侠,越长越霸气。”
“我这就带你们回去,免得陆琨着急又扯我胡子。我年纪大了,经不得疼。”
夜游神念动咒语,宋吾尘身上的锁链化作一条纤细的青蛇,扭动着身躯消失在我的眼中。宋吾尘失去束缚,起身舒展筋骨。他身上的素练纤尘不染,胜过寒冬白雪。这身衣服是守孝时穿戴的款式,或许他困在此地之前正经历着悲欢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