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过芦苇的风》静女不姝

4、熟悉的陌生人

　　有些人，无论你与他何时相遇，总感觉相见恨晚。

　　自从那天卢玮约孟娜晚上一起回学校，在后来的日子里，两人便养成了结伴同行的习惯。从东方英语到华大的那段路途中，两人总是都有聊不完的话题。他们从英语学习聊到欧美文化，从旅行聊到电影，从时政聊到历史，又从天文聊到地理。孟娜默默地为卢玮的见识所惊叹，而卢玮则从不吝惜对孟娜的赞赏，他曾对孟娜说：“你是我见过的女孩中，知识面最广、想法最独特的一个。”这猝不及防的夸奖如一颗纯白的鹅卵石投入平静的湖心，泛起层层涟漪。孟娜立即把头转向一边，假装开玩笑地说道：“这说名你见过的女孩子太少了。”卢玮则一本正经地回复道：“真聪明！有的人呢是一点就通。Mona小姐的悟性更高，听了上句，就能猜出别人下句想要讲什么。”
　　孟娜转头向卢玮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除了聊天外，孟娜和卢玮经常在路上玩一种考察英语词汇量的游戏。因为两人每天是坐公交车回学校，卢玮每次都抢着付车费，孟娜感觉过意不去，于是就想出这样一个游戏，输的人要给赢的人付一天的车费。可是孟娜的英语水平确实比不过卢玮，为了公平起见，卢玮每次都让孟娜出考题，这样孟娜就可以提前做好功课，而孟娜的英语也因此而飞速提高。
　　其实即使是输了，也只是付出一块钱作为“代价”，但那一块钱所换来的快乐却是用多少钱都买不到的。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做多了总会被人发现。
　　这天晚上，孟娜像往常一样回到宿舍，却发现三个室友早已恭候多时，而自己就像一个被审讯的犯人一样。
　　孟娜还没反应过来，只听林斯文把眼镜盒往桌子上一拍，厉声喝道：“说，每天晚上这么晚回来，干什么去了？”
　　孟娜一脸懵：“去学英语了呀！你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本官知道你在学英语，但除了学英语，有没有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你又忘吃药了吧！京哥，舍长，咱们赶紧把她送去精神科，现在抢救或许还来得及。”
　　“你别想岔开话题，今天你要是不老实交代，就别想睡觉。”京哥学着林斯文的口气质问道。
　　孟娜只好配合他们一起演：“小民冤枉啊！不知各位大人从何处听闻谗言，还望大人明察！”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那好，本官就让你死个明白。”说着，林斯文就把孟娜和卢玮并肩而行的照片翻了出来。从照片的位置可以看出，这是两人刚刚回来时被林斯文捕捉到的。
　　“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说好的以后不管谁找到男朋友，都要第一时间在宿舍公布。你可倒好，背着我们在外面与男人厮混，太不仗义了！”
　　面对林斯文和京哥的步步紧逼，孟娜只好用哀求的眼神向舍长求助。
　　“看我干嘛！我可帮不了你。你还是自己招了吧。”平时不苟言笑的舍长难得幸灾乐祸一回。
　　“快说，这男的是谁？你俩好了多久了？”
　　孟娜哭笑不得：“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他是东方英语的课程顾问，也是我们的学长，因为顺路，每天晚上就一起回来了。”
　　“孟娜同学，请仔细看看你们俩对视的眼神，一个娇羞，一个宠溺，再看看你们俩这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上了，我要是连这点判断力都没有，那以后就别想当娱乐记者了。”
　　孟娜看到自己在照片上的表情，脸刷的一下就红了。若不是林斯文拍下来，孟娜绝对想不到她努力隐藏小心思竟然全部写在了脸上。她现在只求卢玮没有看出来。
　　“真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们真的只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会每天晚上送你回来？我怎么没有这么体贴的普通朋友？”林斯文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京哥打断：“行了，今天先别难为她了，或许他们才只是刚刚开始，还没有确定关系。等他们关系确定之后再审她也不迟。”
　　“行，今天先放你一马，但是你总要跟我们讲讲他的基本情况吧！”
　　“什么基本情况？”孟娜疑惑不解。
　　“基本情况就是他多大了？是干什么工作的？以前交过几个女朋友？他家里人是干什么的？等等，所有关于他信息，越详细越好。”
　　“我只知道是古生物专业的学生，今年读大四，现在在东方英语做实习课程顾问。”
　　“就这些？”
　　“他喜欢旅行，曾经利用一个暑假的时间从南到北自驾游了15个省。他喜欢电影，尤其偏爱欧洲文艺片和纪录片。他英语超棒，雅思考了…”
　　“停停停，谁关心这个呀！拣重点来说，比如他父母是干什么的？以前交过几个女朋友？”
　　“这些我也不知道。”
　　“什么！你连他最基本的信息都没摸清楚，就和他拍拖，这也太草率了吧！”
　　“我都说了，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好，就算你俩现在是普通朋友，那也要问清楚呀，这样才能确定以后有没有可能往男女朋友方向发展。”
　　京哥忍不住插了进来：“我就不同意你的观点，我觉得两个人应该慢慢了解，不要一上来就去问人家这呀那呀的，显得特没礼貌。他如果想说，早晚会告诉你的。”
　　“问一下怎么了！如果连基本情况都不了解，还怎么交心…”
　　看着林斯文和京哥把焦点从她身上移开，孟娜终于舒了一口气，但她立马有陷入到另一个纠结的漩涡。孟娜和卢玮相识已经有三个月了，这三个月来，她一直都认为自己很了解卢玮。可仔细一想，她对卢玮的认识全都是精神层面的。如果让她给卢玮写一份履历，孟娜几乎要交白卷。可是虽然孟娜不是情场高手，但她能感觉到卢玮对她的感情与对别人是不一样的，她能感觉到卢玮对她由衷的欣赏，也能捕捉到卢玮和她聊天时眼神中散发的快乐与满足。
　　“难道这些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或者是他一直没找到机会表白？卢玮，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孟娜想了一夜，最终决定去找卢玮把事情说明白。如果卢玮喜欢她，那他们就以恋人的身份在一起。如果卢玮只是把她当好朋友，那么他们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孟娜不想失去卢玮这个朋友，但如果这段友谊需要用暧昧不清的关系来维持，那还不如不要。
　　第二天，孟娜照常去东方英语上课。晚上下来课，她照常去卢玮办公室等他一起下班，发现卢玮正在收拾堆在办公桌旁的生日贺卡。孟娜心中疑惑：“难道今天是卢玮的生日？”
　　“阿玮，生日快乐！”Tina从门外走了进来，一边说着，一边拿出藏在背后的礼物：“快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卢玮笑着接过礼物，打开一看，是一条蓝色条纹领带。
　　“这可是英国皇室御用的牌子，看我对你多好。”
　　“谢谢，我很喜欢这个颜色。”
　　Tina让卢玮带上，并让孟娜帮忙评价。可Tina并未觉察到，此时孟娜的心中早已被怒气充满，但她还是把火压了下去，冷冷地回了一句：“问我干嘛，我只是个局外人。”
　　“你怎么是局外人呢？我们今天晚上要给阿玮办生日party,要不要一起来呀？”
　　“不用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孟娜说完转身就走。
　　卢玮看出孟娜心中的不悦，赶紧追了出去。
　　“Mona,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说走就走？”孟娜走的很快，卢玮要把步子迈大才能勉强跟上。
　　“没怎么，我怕我不识趣，既不会给别人买礼物，又不会办生日party,就不打扰你们了。”
　　卢玮听出孟娜的埋怨，急忙解释：“我生日的事本来不想告诉任何人，是Tina从我的简历里发现的，然后就告诉了其他学员，还提前给我安排了party。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人家辛苦准备的活动，我总不能推辞吧。”
　　“对，你说的都对！那你回去跟你的Tina一起过生日去呀，跟着我干嘛。”
　　“我不想看到你不开心，更不想看到你因为我而生气。”
　　孟娜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望着卢玮，说道：“是啊！你是课程顾问，我是学员，讨好每一位学员是课程顾问的职责，因为每一位学员都是你们的潜在客户，或者为你们带来新的客户。我说的对吗，卢先生？”
　　卢玮脸上的表情凝住了，他看着盛气凌人的孟娜，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以为我们彼此之间已经足够了解，现在看来，是我错了。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的工作，觉得我们做售的每天都是带着面具在做人。我承认在工作中我确实要经常伪装自己，但我对你却是真心的。我真心地希望你开心，希望你进步，希望能够尽我最大的努力来帮助你。如果非要说我接近你有什么目的，那就是我想和你成为朋友，仅此而已。如果我的行为让你产生了某些误会，那么我像你道歉。”卢玮说完后转身离开，留下孟娜呆呆地站在原地。
　　不知不觉，一颗热泪滚下脸庞。
　　卢玮的这番话说得再明确不过了，他只是把孟娜当作朋友，仅此而已。果然是孟娜自作多情了。
　　孟娜感觉自己像个当众受审的罪犯，心里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全都被公诸于众。
　　可转念一想，自己凭什么得到卢玮的喜欢？凭她自认为的比别人多读了几本书？凭她认真刻苦的学习态度？向她这样的女孩子在学校里比比皆是，而像卢玮这样优秀的男生却是凤毛麟角。说到底，还是自己太不争气了。
　　“从今天起，我要让自己变得更优秀，只为能够配得上优秀的他！”
　　孟娜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泪水，豁然地向前公交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