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炽凤

9、不要我

　　医馆里走了人又来了人，老头儿不停地忙着，根本就没空理会窝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望长安，也没有觉得她多余占地方而将她撵走。

　　望长安不知道自己在医馆里坐了多久，她只知道来来走走了好几回人，都是有家人陪伴而来的病患，只有她自己被撂在了这儿。

　　望长安稍稍动动自己扭伤的脚，疼得钻心，她再抬手碰碰自己既伤又肿的脸，疼得不行，渐渐地，她鼻子发酸，眼睛发涩，委屈得想哭。

　　沈小哥真的将她扔在这儿不管她了吗？就，就算他真的很生气不想管她了，至少也跟她说一声不行吗？是担心她厚颜无耻地赖着他不肯撒手吗？

　　她是不是就应该乖乖地呆在家里听爹的安排才对？是不是老天觉得她不听话所以让她遇到了坏人不说，还伤了腿破了相。

　　要是在家里，她就算只是在绣花时不小心扎伤了手指头，爹都会心疼着急得不行，可她现在伤得这么厉害，沈小哥却将她扔下了……

　　可她也不能怨怪沈小哥，毕竟沈小哥与她非亲非故，把她从山上背下来还收留了她一天，现在还背她来看大夫已经算是很好很好了，就算他扔下她不管也没什么过分的。

　　但是，但是……

　　她自己要怎么办才是好？

　　望长安愈想愈觉得伤心委屈，眼眶里渐渐蓄上了眼泪。

　　就在这时，窝在椅子上无处可去的她听到像是木杖点地而发出的笃笃声响，她怔了怔，而后猛地抬起头！

　　“沈……”望长安愣愣地看着点着木杖朝她慢慢走来的沈月城，不敢眨眼，生怕自己一眨眼沈月城就会消失不见了似的，任泪水坠巍巍地挂在眼眶上，“沈小哥……”

　　因为鼻尖酸涩喉间哽咽，使得她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一股明显的哭腔。

　　在听到望长安声音的时候，沈月城的脚步顿了顿，紧着见他走得快了些，笃笃点着木杖快步走到了望长安身旁来，竟是一改他素日里凉淡的态度，颇为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而望长安一听到沈月城关切的话，她那本就坠巍巍挂在眼眶边上的眼泪便流了下来，淌到她脸上的伤口上，烫得她只觉自己脸颊火辣辣地发疼。

　　她没有回答沈月城的话，而是抬起手来想用手背抹掉眼眶和脸上的眼泪，可她的手才碰到脸颊，她整个人便如被针扎般突地一跳，不仅碰到脸上的伤疼得发慌，眼泪沾到她手背上的擦伤也如被盐水淹了般疼。

　　“哎唷，这谁家的小媳妇儿，哭得这么伤心？脸上还伤得这么厉害！”就在这时，一位正走进医馆来的大娘瞅着泪眼汪汪的望长安，一脸心疼的模样，说着她看向站在望长安身旁的沈月城，瞬间拧起了眉心，问道，“小兄弟，这是你家小娘子啊？”

　　望长安一听这大娘显然和那老大夫一样误会的话，当即想要解释，可她才张嘴还未及发出声音，便见着那本是在忙着给别人看诊的老头儿像一只生气的公鸡冲了过来，对着沈月城不问三七二十一劈头盖脸就骂道：“你这后生到底还知不知道心疼自己媳妇儿了！？这一回来就惹自己媳妇儿哭！你还要不要你媳妇儿的脸了！去去去！回去回去！赶紧回去给你媳妇儿煎药喝去！”

　　老头儿边说边将放在药柜上的药包拿过来塞到沈月城怀里，气呼呼道：“赶紧地要么背回去要么抱回去！不然下回别来找老头子我看病！哼！”

　　老头儿气呼呼地骂完沈月城，转身继续给人诊脉去了。

　　那大娘这会儿一副苦口婆心地口吻对沈月城道：“小兄弟，赶紧带媳妇儿回吧啊，可不要再让她哭啦！眼泪落到脸上的伤那可是疼得慌哪！”

　　沈月城将唇线绷得紧紧的，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背上的竹筐放了下来，将老头儿塞给他的药包放进了竹筐里，却没有将竹筐再背起来。

　　望长安紧张地观察着沈月城的反应及神色，生怕他又会像前边那样什么都不说就走掉。

　　谁知沈月城却是将竹筐移到她跟前，道：“竹筐会有些沉。”

　　沈月城说完，还不待望长安反应，他便背对着她蹲在了她面前。

　　大娘看着望长安在发怵，当即笑呵呵道：“哎唷小媳妇儿，你小相公这是心疼你要背你哪！赶紧地背上竹筐和你小相公回家去！来，大娘扶你一把！”

　　大娘十分热心地将竹筐给望长安背上，再扶着她伏到沈月城背上。

　　竹筐很沉，比来时的时候沉了不知多少，望长安将竹筐背上肩的时候，她觉得这个竹筐能将她压得快垮了，她从来就没有背过这么沉的东西，不过她这会儿却是很开心，因为沈月城并没有扔下她不管。

　　当沈月城背着她站起来的时候，只听她紧张地问：“沈小哥，会不会很沉？”

　　沈月城没有回答，只是背着她迈着小步小心且稳当地走出了医馆。

　　待得他二人出了医馆，那大娘才一脸好奇地问老头儿道：“哎哎哎，徐老大夫！那蒙着眼的小伙子是谁啊？是个瞎子啊？”

　　却见那老头儿忽地一巴掌拍上自己脑门，着急道：“哎！瞅我这记性！刚刚那后生交代我说让他那小媳妇儿在这儿休息一会儿，他要去买些米粮，顺便让我给那小媳妇儿煎一帖药让她吃了再走的，我竟然给忙忘了！”

　　沈月城背着望长安走出小巷时比来时更引得旁人的注目，也更引得旁人对他二人指指点点，望长安低着头伏在沈月城背上，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路面，但凡一见到前边有什么会阻碍到沈月城脚步的东西，她都会事先告诉沈月城。

　　沈月城虽然走得慢，却走得平稳，没有什么磕绊。

　　走着走着，望长安忍不住问道：“沈小哥，你经常来镇子上吗？这儿的路你好像都很熟悉。”

　　沈月城还是没有回答，就像他什么都听不到似的，从他背起望长安开始他就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望长安扁扁嘴，也没敢再问什么，以免自己哪句话又惹得沈月城生气。

　　“咕——”在出了镇子约莫一盏茶时间后，望长安的肚子突然叫唤了一声，在静寂无人的路上入耳十分清晰，让她尴尬得瞬间绷直了身子，同时着急地和沈月城道，“我不饿的！肚子乱叫的！沈小哥你不用理我！”

　　她这么麻烦，沈小哥心里肯定讨厌她讨厌得不行。

　　沈月城则是停下了脚步，淡漠道：“看看周围有无可以坐下歇息的地方。”

　　“不不不，沈小哥，我真的不饿！”望长安愈发紧张。

　　却见沈月城往右侧方向转身，一边慢慢往前走一边伸出双手往前摸索，望长安见状，赶紧道：“沈小哥当心！那边那边，你走反了，这边这儿有一条小沟，另一边那儿有棵树，可以到那边树下坐坐。”

　　此时沈月城前边三步外的地方确实有一条淌水的小沟横在碎石草丛里。

　　沈月城顿住脚步，而后转了个身，又问望长安道：“对了吗？”

　　“嗯嗯，对了对了。”望长安点点头，听着沈月城和自己说话，她便觉心情大好，本是轻搭在他肩上的双手无意识地环到他的脖子前，“沈小哥你就这样往前走，到了我告诉你。”

　　沈月城走路时习惯性低下头，而他一低头，他的下巴便碰到了望长安环在他脖子前的手，他赶紧将头抬起，轻抿着唇往前走。

　　待沈月城将望长安轻缓小心地放下后对她道：“竹筐里有包子，自己拿。”

　　包子？望长安轻轻眨一眨眼，她记得从家里出来的时候竹筐里除了沈小哥从屋里拿出来的那一包裹东西之外可没有其他东西，是沈小哥前边从医馆出去之后买的？

　　望长安吃力地将沉甸甸地竹筐从背上拿下，放到了面前来，她在竹筐里找到了沈月城说的包子，用纸包包着，两个白净净的软和包子，还有些温热，显然是前边在镇子上买的。

　　看到包子，望长安觉得自己更饿了。

　　不过她没有着急着吃包子，因为她发现竹筐里除了包子，还有一小包米，油盐，以及一小吊猪肉。

　　望长安很好奇。

　　这些东西是沈小哥刚刚在镇子上买的？可她并没有见到沈小哥买东西啊。

　　想到这儿，望长安猛地抬起头，定定看向离她一丈多远独自坐着的沈月城。

　　前边沈小哥离开医馆是去买这些东西了，并不是扔下她不管她了。

　　这么一想，望长安的心不仅诧异，更多的是欢喜和雀跃，让她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开心不已。

　　只见她拿了一个包子，将另一个包子递向沈月城的方向，开心道：“沈小哥，你也吃！”

　　“我吃过了。”沈月城淡淡回了一句。

　　“那这两个包子都是给我的吗？”望长安一边疑惑地问，一边在包子上咬了一口，只听她惊喜道，“肉馅的！真好吃！谢谢你沈小哥！”

　　此时的望长安欢喜得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只知喜，不知忧，更不明愁苦。

　　沈月城微微转开身，侧对着望长安，“看”向远方。

　　这个单纯的姑娘究竟从何处来，他前边去买米粮时顺便到官府问过镇子上可有谁人家走丢了姑娘，当差的官爷道是未见有人来报官说自家姑娘不见了的。

　　听口音，她似乎并非绵城镇的人。

　　如此，在她家中人找到她之前，他只能让她留在他这儿了。

　　“沈小哥你真的不再吃一个包子吗？”望长安见沈月城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问道，“你是在想着什么事情吗？”

　　“你干什么哭？”沈月城却是答非所问地反问道。

　　沈月城这突然的问题让望长安愣了愣，她想了想才知道沈月城问的是前边她在医馆里哭的事。

　　望长安低下头，因为误会了沈月城而觉心虚，低声道：“我，我以为沈小哥你生气了不要我了……”

　　话说完，她悄悄抬头看沈月城的反应。

　　她说实话不会热沈小哥又生气吧？

　　望长安没发觉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妥之处，她也没有发现沈月城墨发遮盖下的耳朵又红了耳根。

　　“不要我”这样的话，可不是对什么人都能说的。

　　她只发现沈月城的神色变得有些奇怪，让她以为沈月城不相信她说的，于是忙道：“沈小哥，我说的都是实话！真的！”

　　“干什么以为我生气？”只听沈月城又问。

　　望长安愣了愣，才支支吾吾道：“因，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