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炽凤

7、看大夫

　　对于着急忙慌又伤心的望长安，沈月城面不改色，只是平静道：“你要是想走，我是没什么意见。”

　　“我当然不想走！”望长安委屈巴巴道，说完后她发现不对，赶紧问沈月城道，“不对，沈小哥你不是要赶我走啊？”

　　“我要是赶你，你会走？”沈月城不给面子地反问道。

　　“嘻嘻嘻……”望长安非但不尴尬，反是没羞没臊地笑了起来，开开心心道，“我现在这么可怜，沈小哥你心肠又那么好，怎么可能赶我走，对不对？”

　　前一会儿还伤心不已的望长安，这会儿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开开心心，就像一朵向阳花，灿烂明媚，仿佛伤心永不会在她身上停驻似的。

　　不过她笑着笑着就“哎哟”一声痛呼，又变得委委屈屈道：“脸上的伤好疼，沈小哥，我可能真的要破相了。”

　　“……”沈月城没有理会望长安，只见他将摸索着将地上的竹筐拿起来，倒掉了竹筐里的野草，将手里提着的布裹包袱放到竹筐里，再将挂在墙上的一把油纸伞拿下来一并放进竹筐，而后将竹筐背到背上，末了将靠在墙角的一根结实木杖拿过来，递给望长安，道，“拿着。”

　　“这是什么用？”望长安接过沈月城递来的木杖，很是好奇，见着沈月城背着竹筐，又问道，“沈小哥你要出去？”

　　“给你撑着走路用。”沈月城背起竹筐后又摸索着装着小鸟儿的竹篮子提了起来，转身往屋里拿，一边道，“你跟我一起出去一趟。”

　　望长安看看沈月城，又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木杖，有些反应不过来，“出去？去哪儿呀？”

　　沈月城没有回答望长安的问题，而是又反问她道：“你走是不走？”

　　沈月城说完，径自朝小院里走，丝毫没有要等望长安反应过来的意思。

　　“沈小哥你等等我！”望长安瞅着沈月城走了，赶紧将还托在手里的大碗放下，撑着沈月城递给她的木杖，站起身迈开腿就去追沈月城。

　　然，望长安才迈出第二步，只有一只脚来使力的她根本用不好木杖，只见她撑着的木杖一个斜歪，她整个人便重重跌趴在地，整张脸更是直直撞到地上，使得她痛得顿时大叫一声，成功地让走在前边的沈月城停下了脚步。

　　沈月城折身走回到望长安身旁，蹙了蹙眉，而后蹲下身来，问道：“你怎么样？”

　　“我……”望长安撑起身，她怔怔地看看自己受伤的脸留在地上的血渍，再看看自己被擦伤的双手，脚上的伤痛钻心般袭来，令她瞬间就红了眼眶流出泪来，“好疼，嘤嘤嘤……好疼……”

　　望长安嘤嘤的抽噎声让沈月城绷紧了唇线，只见他将背上的竹筐取下来放到望长安身旁，而后将手摸索在地捡起她弄掉的木杖，把木杖放进了竹筐里，末了将背向着望长安，道：“你背着竹筐，我背着你走。”

　　望长安边嘤着声边将竹筐揽到自己背上来，泪水流到她脸上的伤口上，火辣辣的疼，疼得她没有心思说话，只安安静静地往沈月城背上伏。

　　沈月城默不作声地背着望长安走出了篱笆小院，顺着小院外荒草中的一条小路往前走。

　　他看不见，所以走得并不快，但可以从他稳当的脚步看得出他对这条路很是熟悉，否则他不会走得这般顺畅。

　　望长安虽然脸上脚上的伤疼得不行，但能出来走走，她委屈巴巴的心情欢畅了不少，便也觉得疼痛少了些。

　　她好奇地四顾，发现沈月城的家位于山脚，而这山脚处除了他那一处篱笆小院外再没有其他人家，近处是青绿，远处也是苍翠，没有人烟，只有草木。

　　望长安的目光回到了认真走路的沈月城身上。

　　沈小哥为何要选择住在这样荒无人烟的地方，不寂寞么？而且他看不见做什么事情都不方便，不是应该住在人多的地方以便有人照应比较好吗？

　　望长安想不明白，就像她想不明白沈月城这是要带她去哪儿一样。

　　不过，不明白可以问嘛！

　　“沈小锅，里这似要带额去喇儿啊？”望长安的脸已经肿疼得连话都说不好了。

　　“……”沈月城想不明白这姑娘的心到底是什么捏的，怎么就能变化得这么快，前边还疼得直哭，这会儿却能精神抖擞地问问题。

　　“你的伤不疼了？”对于望长安的精神气，沈月城的问题就像是一盆冰凉的水从头而浇。

　　不过向阳花一样的望长安这回没有被这盆冰凉的水浇蔫吧，反是听得她一边嘶着气一边开朗道：“当然疼！不过我不能一直想着疼，那样我就总会觉得很疼很疼，所以我要和沈小哥你说话来转移注意力，这样我就会觉得不那么疼了，嘿嘿，沈小哥，你有没有觉得我很聪明？”

　　说到最后，望长安的语气里还带着些小得意。

　　“……”沈月城不觉得这个姑娘聪明，他只觉得这个姑娘很吵闹，只听他淡淡道，“去镇子。”

　　“嗯？”望长安眨眨眼，花了一小会儿的时间才明白沈月城回答的是她上一个问题，这就使得她更好奇道，“去镇子做什么？难道……沈小哥你要带我去玩儿！？”

　　“看大夫。”沈月城趁望长安兀自激动兴奋前赶紧回答道。

　　“看大夫？”望长安又眨了眨眼，一时间没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去看大夫做什么？”

　　沈月城倏地停下脚，冷淡道：“如果你想破相，我现在就可以回去。”

　　沈月城说完，还真的转身就要往回走。

　　“别啊别啊！”望长安情急之下不由自主地将沈月城的脖子搂紧，使得她的脸颊贴到了沈月城的脸颊上，只听她着急道，“沈小哥你是好人，你别回去呀！”

　　着急的望长安没有发现，她急切地说这话时，她的唇是贴着沈月城的脸颊的，柔软的唇瓣和着温热的鼻息挠着沈月城的脸颊，令他背部僵直，整个人绷得好像一根弦。

　　望长安瞅着沈月城一动不动，她更紧张，小心翼翼地唤了沈月城一声：“沈小哥？”

　　她的话音才落，沈月城忽地转过身，迈开大步继续朝前走，他绷直的背使得望长安将他的脖子搂得更紧，走着走着忽听得望长安急道：“沈小哥你别走那么快，你当心一下脚下，前边地上有块石子，你别绊上了。”

　　沈月城顿了顿脚步，这才将脚步放慢到平日里的速度。

　　在即将走到那块石子的位置时，他的脚步就更慢，同时见他将双脚慢慢往前探，碰着了那块石子后才又放心地继续往前走。

　　昨日下过雨的路面很是泥泞，很快便脏了沈月城的鞋，望长安看着沈月城脏污的鞋以及他小心谨慎的脚步，她忽然觉得难过与愧疚，是她给沈小哥添麻烦了。

　　“沈小哥，从这儿到镇子去远吗？”望长安抬头看向前边依旧没有人迹的小路，轻声问沈月城道。

　　“两个多时辰。”沈月城始终注意着脚下的路，以免自己踩偏了摔倒。

　　“走路吗？”望长安又问。

　　因为只专注着脚下的路，沈月城分不开心思来细听望长安的问题，她问，他便不多想地回答道：“我看不见，花的时间自然要比常人要多上许多。”

　　说话时，望长安抬起手来拂开小路旁岔出来的树枝，沈月城未有察觉。

　　望长安忽然想到从小院离开时沈月城递给她且现在还放在她背上竹筐里的木杖，那应该是他平日出门时探路要用的，但眼下背着她，他不便拿木杖，就只能慢慢伸出脚去探路，小心翼翼。

　　而他现在走得这么辛苦，只是为了带素不相识的她到镇子上去看大夫。

　　“沈小哥，回去吧，我没事，我的伤不用看大夫的。”望长安轻轻咬了咬下唇，坚定地对认真走路的沈月城道。

　　沈月城当即定住双脚，却又即刻迈开脚继续往前，淡漠道：“怎么，你是觉得我一个瞎子没有本事走到镇子去是吗？”

　　“我没有这样想。”望长安着急地摇摇头，惭愧道，“我只是觉得我给沈小哥添了太多麻烦了，心里过意不去，沈小哥救了我我已经感激不尽，现在还要沈小哥背着我走两个多时辰的路去看大夫，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样来报答沈小哥才是好。”

　　说到最后，望长安的语气里尽是满满的羞愧与难过。

　　谁知沈月城却是淡漠地反问她道：“不害怕既破了相又变成一个瘸子？”

　　望长安愣住，“什，什么？”

　　“你不是说破相了这辈子就嫁不出去了？”沈月城脚步不停，“你要是还想嫁人，那你就不要再啰嗦。”

　　“可是——”

　　“你要是再多说一句，我不介意把你扔在这儿。”沈月城在望长安又要说什么前不紧不慢道。

　　望长安被唬得赶紧抬手捂住嘴，却又在手碰到脸上时叫道：“疼！”

　　沈月城不再说话，他的唇线又绷得有些紧。

　　他有心事时，总会不禁然地抿唇，将唇线绷紧。

　　她和他不一样，容貌于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可对一个双眼明亮的且还未出嫁的姑娘而言，那便是一辈子的事情，他既救了她，便不能耽误她。

　　况且，内心如此天真开朗的姑娘，若是真破了相，不好。

　　望长安倒真真是个天真开朗的姑娘，她蔫吧不过一会儿，又振奋了起来，好像她浑身没伤脑袋里也没有昨夜发烧没褪尽的晕乎似的，她又有问不完的问题，说不完的话。

　　“沈小哥，我是不是很重？你已经走了很久了，你放我下来，你歇一歇。”

　　“沈小哥，你平时经常到镇子上去吗？你好像对这条路很熟悉呢？”

　　“沈小哥，你平时都去镇子上做什么啊？镇子上……好玩吗？”

　　“沈小哥，你别背我了，我用木杖自己撑着走就行，你这么瘦，我会把你压坏的。”

　　“沈小哥，你是我见过的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没有之一！”望长安把沈月城放在了她心中“第一好人”的位置上。

　　沈月城对望长安都是爱答不理的态度，她的很多问题很多话他都当做充耳不闻，不过这一句他倒是接了话，只听他问道：“你不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

　　“就，就是感觉嘛！”望长安赶紧转移话题，“沈小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还对我这么好，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你别勒死我就算好事了。”沈月城有些气闷道。

　　望长安这才发现自己将沈月城的脖子勒得太紧，赶紧松开。

　　也就在这会儿，沈月城将她放了下来，“到了，这儿你撑着木杖跟着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