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炽凤

13、摸摸脸

　　望长安说着，还很是激动伸出手去想要抓沈月城的手，但又担心惹他生气，只好赶紧收回手来，两眼亮晶晶地盯着沈月城瞧。

　　沈月城却是微微别开脸，道：“我的手脏。”

　　他才整理过灶膛里的柴禾，手的确是脏，不过，却不是因为这个理由。

　　他固然背过她也抱起过她，可那是在情非得已的情况下，可眼下，他并没有什么非触碰她不可的理由，况且男女授受不亲，他沈月城虽是瞎子，却不是小人。

　　沈月城以为他这么委婉地说了理当能让望长安知道他的拒绝之意，谁知望长安却依旧欢喜道：“没关系的！脏了我可以洗脸的！沈小哥，你就放心大胆的摸吧！”

　　“……”沈月城本是一个温凉淡漠的人，可自从遇到了望长安之后，他的耳根总是会被她不经意间的话弄得通红发烫，可偏偏她的话没有任何言外之意，就像她觉得他是好人便不会害怕他防备他一样，她的心，干净纯澈。

　　“沈小哥？”望长安见沈月城沉默，她便有些紧张，“我是不是又惹你不高兴了？”

　　“我的手脏。”沈月城只将方才拒绝的话重复了一遍。

　　她若是再执意的话，他……

　　“我说了没关系的呀！脏了我可以洗脸的嘛！我不嫌沈小哥的手脏的！”望长安又笑了，似乎沈月城的不生气便能让她很开心一样。

　　‘我不嫌沈小哥的手脏的’……这一句话，让沈月城垂在身侧的手轻轻颤了颤，更仿佛心糊边的一块小小石子被不经意间碰掉进糊中，荡开一圈又一圈涟漪。

　　除了阿娘，从没有人与他说过这样的话，哪怕他看不见，可他能清楚地感受得出周遭的人看他的眼神，那种带着嫌弃与厌恶的眼神。

　　不嫌弃……吗？

　　心有所思，沈月城不由自主地慢慢抬起右手，朝望长安脸颊的方向抬起。

　　望长安激动兴奋地看着他慢慢抬起的右手，眸子盈盈亮，除此之外，她的面上再没有其他神色，没有紧张，更没有娇羞，丝毫不为男女之防而羞涩，因为她的心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些，她就只是单纯地想让她的救命恩人“看一看”她的模样而已，仅此而已。

　　所以，她的眼睛不仅明亮，更是干净。

　　而沈月城不知望长安身高几何，他只能根据他背起过她时候的感觉猜测她的身高，是以他的手抬到将将过他肩高的位置便停了下来，望长安看着沈月城停在自己脸颊边的手，眨了眨眼，然后微微凑过脸，将自己的脸轻贴到沈月城的掌心里。

　　在触碰到望长安脸颊的一瞬间，沈月城的手又是蓦地一颤，下意识地想要收回手，可掌心与指腹触碰到的望长安脸颊那光洁细嫩的感觉让他又停住了手。

　　他的手在望长安的脸颊上停了停，才轻轻动了动，而后极为缓慢地往上轻移，抚上她的眉眼。

　　他的手隐隐颤抖着，他的动作轻柔小心，就好像他所触碰的望长安是一件世间至宝而只要他稍稍用力就会碰坏她似的。

　　仿佛一只手不能够“看”得清楚望长安的容貌，沈月城情不自禁地将左手抬起，将左手也轻抚到了她脸颊上，抚过她的眉眼，抚过她的鼻，甚至……抚过她的唇。

　　他的掌心很粗糙，轻抚在望长安光洁细腻的脸上让她觉得有些痒痒，不过她可不敢打扰沈月城，以免他不能够感受得清楚。

　　不过，沈小哥的手好温暖啊。

　　待得沈月城将她的脸从上到下轻抚过一遍后，望长安才迫不及待地问他道：“沈小哥，我是不是不难看？”

　　望长安的眼睛依旧明亮干净，她依旧没有紧张娇羞，反是沈月城被惊到似的倏地收回手，与此同时飞快地蹲下身拿起柴禾去探灶膛里的情况。

　　他只觉他的脸膛与耳根滚烫不已，灶膛里的火光映照在他面上，掩住了他绯红的脸色。

　　望长安见着沈月城二话不说就蹲下身自顾自捣弄灶膛里的柴禾，以为自己的话又不小心惹他生气了，正待询问，却先听得沈月城颇为急切道：“你去外边将竹筐里的野菜拿进来给我清洗。”

　　望长安则是扁着嘴不动，垂着眼睑一副不开心的模样，小声喃喃道：“可是沈小哥你都还没有告诉我我在你心里的模样是好看还是难看呢。”

　　话是这么说，可望长安却不敢追着沈月城问，而是在原地杵了杵后才转身往厨房外走。

　　就在她转身之时，才听得沈月城若无其事般淡淡道：“你不难看。”

　　“真的吗真的吗！？”尽管沈月城的反应很淡漠，却一点儿不影响望长安的兴奋，只见她像得了宝贝一般雀跃，面上尽是满满的开心与满足，“嘻嘻！好开心！我这就去给沈小哥拿野菜！”

　　望长安欢喜得若是她脚上无伤的话这会儿定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似乎能得淡漠的沈月城一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夸赞比她得了天上的月亮还要值得她高兴。

　　沈月城只觉自己的脸颊更滚烫了。

　　他手上拿着柴禾，可他手心里却还留着方才抚摸望长安脸颊眉眼的感觉，他觉得依旧清清楚楚。

　　她的脸颊细嫩得仿佛春日里方才出生的嫩苗，没有一丁点瑕疵，使得他只敢轻轻触碰，更让他有一种他粗糙的掌心只要稍稍用力便会将她碰伤的感觉，眉细而弯，大眼睛，睫毛长如蝶翼，弯弯翘翘，鼻尖小巧玲珑，唇……亦是小小巧巧的，并且温润柔软，指腹轻抚过的感觉让他不禁然地又想到了那日在医馆里她不小心亲碰到他脸颊的感觉，也是这般柔柔软软的，让他生出想要再抚上一回的冲动。

　　她不难看，他虽然没有见过任何人，也尽管她的容貌与阿娘的容貌给他的双手完全不一的触感，可他抚摸得出，她不仅不难看，甚至……很好看。

　　至少，他觉得很好看。

　　“沈小哥沈小哥！”望长安欢喜的声音又传了来，只见她将竹筐背在背上，一边扶着墙朝厨房里蹦来一边激动道，“竹筐里有野果子！我可以吃吗？可以吗可以吗？”

　　望长安是真的很开心，因为这些日子她虽然没有被饿着，但是因着她脸上的伤，沈月城给她做的都是一些清淡的饭菜，她很想吃一些酸酸甜甜的东西，不过她知道她如今能有吃的住的就该知足，不能要求太多，所以她从没有和沈月城提过，因此，她看见竹筐里躺着红红绿绿的野果子时如何能不激动？

　　沈月城本是蹲在灶膛前出神，灶膛里的火烤得他的手发烫他都没有察觉，这会儿望长安突然一出声，他才感觉到滚烫，当即将手中的柴禾放下，收回了手，而后站起身走到一旁的水缸前，舀了一瓢水倒进平日里洗菜用的小木盆里，将小木盆端过来放到了桌上，这才对望长安道：“洗过了再吃。”

　　沈月城说完随即转身要去盛米来淘洗，他未让望长安看到自己的脸，即便将木盆放到桌上的时候他也是低着头，不让望长安瞧清自己。

　　他的心跳依旧有些快，他的耳根依旧通红，他的脑海里还是在想着方才轻抚过望长安脸颊的感觉，即便他不想去想。

　　望长安则是看着小木盆里在轻晃着的水，有些怔怔，然后才开心地点点头，一边将竹筐从背上拿下来一边道：“沈小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将果子洗干净的！”

　　望长安拉过长凳，将竹筐里的野果子拣出来放到小盆里搓洗，洗着洗着，她实在禁不住红红绿绿的野果子的诱惑，便拈了一颗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令她心花怒放，“嗯——好酸，也好甜！”

　　背对着她正在淘米的沈月城听到她这矛盾却又满足的话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只见他嘴角微微扬了扬，轻轻笑了一笑，而当他继续搓洗盆中的米时，望长安突地就蹦到了他身边来，笑着对他道：“沈小哥你也吃一个，好好吃！”

　　望长安说着还不算，她还将一个红透的果子凑到了沈月城嘴边，两眼亮晶晶地盯着他瞅。

　　沈月城没想到望长安会忽然凑到他身边来，更没想到她会将果子凑到自己嘴边，使得他才渐渐缓和下的心跳又蓦地跳得飞快。

　　只见他轻轻往旁退开一步，避开了望长安凑到他嘴边来的手，低着头认真地淘米，冷淡道：“我不吃。”

　　“我洗干净了的，不脏的。”望长安将果子又凑了过来，“而且沈小哥你把果子摘回来却不吃，那还摘回来做什么呀？”

　　沈月城不答。

　　他摘这些野果子，本就不是为了摘给自己吃。

　　“沈小哥你就先吃一个嘛！”望长安将果子凑得更近，近到果子已经轻碰到了沈月城的唇上，她的指尖也轻碰到了他唇上。

　　沈月城的耳根又开始发红。

　　他没有再拒绝，而是慢慢张开嘴，将望长安递给他的野果子咬到了齿间。

　　望长安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看到他咀嚼了小果，这才满足地继续清洗野果子去了。

　　其实野果子并不多，统共不过十来个，但望长安很开心也很知足。

　　这也是沈月城最大的能力，什么都看不见的他，就只能摘到这十来个野果子而已。

　　野果子在沈月城嘴里的味道，更多的是酸味，一如小时候他尝到的那样，那种酸到骨子里的味道，就像他活在这个世上的困难与艰辛。

　　他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尝到这个味道，自从阿娘去世，他就再也没有尝过，因为再没有人为他摘，而他自己，也不愿意去摘。

　　这是他第一次伸手去摘这些野果子。

　　因为他听到她和小鸟儿念念叨叨的话。

　　她说想到山上去玩，想到镇子上去玩，想吃软软糯糯的糕饼，想吃酸酸甜甜的糖葫芦。

　　“沈小哥，今天的晚饭……我能不能和你一块儿吃啊？”望长安觉得这会儿的沈月城比较好相处，便逮着机会道，“总是我一个人在屋里吃饭，好无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