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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归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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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如今看到全家和乐,心中畅快,便着手开始预备整理府中物品。原本秦云刚刚病逝之时,秦书弈和柳氏他们打算重新搬家回洛阳,这些整理家私、打包装箱的事早就该做起来了,谁知一封家书打乱了柳氏的节奏。
那是秦书弈寄来的书信,他的信一向报喜不报忧,这次信上写的却是他生病的噩耗,说他重病不起,所以向皇上请了一年病假,现在皇上恩准,家人已护送着他往宛城赶了,不出两日就可到宛城了。柳氏成日惦念他在外任职的安危,突然间看到这样的消息,如何能承受得住,连忙派人去官驿接人。阖府上下知道老爷重病回家休养,无不失魂落魄,秦府成日都一副阴云密布的样子。
然而被众人这样关心的老爷本人,却悠哉悠哉地骑着小毛驴在小厮仆人的陪伴之下一路游览着山川名胜,开心地往家赶呢。小厮看秦书弈这样高兴,乐呵呵地笑着,全没往日做大老爷的威严和严肃,忍不住调侃道:“老爷,这官都没得当了还这样高兴?”
“你个臭小子懂个屁!”秦书弈跳下毛驴一巴掌呼在小厮的后脑勺上,“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懂不懂?”小厮嘿嘿地笑着,“不懂……嘿嘿,老爷你前两天还吐血呢,今儿腿脚怎么这么便利?”
秦书弈眺望眼前的锦绣山川,长叹一声:“浮云蔽日,情非得已啊!”
小厮见到老爷情怀又起,也不再玩闹,安静牵着驴车跟在秦书弈身后。他们一行人沿着狭窄山路继续前行,绕过一个山坳,面前景色豁然开朗。崇山峻岭尽现眼前,又有朦胧云雾翻滚在山间,是令人屏息的美景。
“快!快准备笔墨!”秦书弈向来注重作画师于造化,推崇写生山水实景,见此景色忽然间画心大起,忙命准备纸笔。那小厮侍候习惯了,熟练摆出绢本笔墨,平铺在秦书弈面前的巨石之上。之后就站在一旁不再说话,生怕打扰秦书弈的思路。
秦书弈大笔一挥,斧劈皴便勾勒出山石轮廓,显得水墨苍劲,及至画烟云,则又笔法精微,尽显清旷。秦书弈挥毫泼墨细心描摹,将眼前的山景搬到自己的画卷之上,终于长舒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笔。自得满满地看了半日,忽然脸上又现惆怅,叹道:“这大好河山尽在魏氏手中,何其可悲啊!”想到这里,提起一支小楷,在画作上题上李白的两句诗: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写完一撂笔,从怀中取出一方闲印盖上,冲小厮吩咐道:“好好收起来,若是有何损毁,拿你是问!”小厮一面收好一面调侃,“是是是,老爷的画千金难求,我看这一幅更是精妙,肯定值不少钱呢!都是银子,肯定得好好收着!”
“俗!俗不可耐!”秦书弈笑骂,实际上却被奉承的舒服。他画画自然不为功利,可如今受世人喜爱也是他求之不得之事。
他们走过这一片山路,前面就快到官驿,秦书弈重新回到驴车上变得半死不活了。这是到家路经的最后一个驿站了,驿站中已经许多柳氏从家中派来的车马等着。秦书弈他们也就没在驿站休息,直接被人从驴车抬进了舒适的马车里。
车里有一个清润少年坐在里面,面带温和的微笑,轻声问秦书弈道:“叔,吃了我的药,感觉如何?”秦书弈睁开一只眼乜了他一眼,继续装睡,小声回了一句:“小心他们听见了。”那人听了秦书弈的话,展开笑颜,沉声吩咐出发。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顾城深。
车队走出很远,秦书弈才坐起身来,“哎呦,你还敢问,一把老骨头让你折腾散架了!”他捋了捋胡子,笑道:“不过,吐血的样子的确逼真,吓坏好多人呢!”顾城深笑道:“让您受苦了,我也是迫不得已,听说那顾将军为人生性多疑,不把戏做得真了只怕难以让他相信。”秦书弈手捋长须,叹道:“只怕他现在仍是不信,不过皇上特批的,他无可奈何罢了。我避其锋芒,他也必然乐意,这才由我去了。真不知道我走了,那些清流们还能撑几日。”顾城深忙安慰道:“您如今回来,正好享天伦之乐,何须再思念以往案牍劳形之日呢?”
秦书弈哼了一声,说道:“不提也罢。”听顾城深提起天伦之乐,便想起秦绛来,忙又问道:“对了,我上次走之前拜托你照顾小女的病,如今我那绛儿可大好了?”顾城深笑道:“二姑娘一切都好,已经完全康复了。”秦书弈欣慰道:“还是你办事让我放心,前些日子夫人写信给我,说绛儿受了好大委屈,真是把我心疼得不行。”
顾城深听到秦书弈说这个,脑海里不由得浮现起那日秦绛委屈地躲在床帐里哭的声音,思索一下还是决定开口说道:“小侄有一个冒昧的请求……”秦书弈抬头看了顾城深一眼,看他略有羞涩和扭捏,忙摆手打断他的话:“不行!不行不行!”顾城深有些怔楞,喃喃问道:“小侄还没说完,为何您就说不行?”
秦书弈一脸严肃地说道:“这一来,绛儿年纪太小了,你比我们绛儿大了七岁,虽说别人家可能觉得没什么,但是我还是想要给绛儿招个年纪相仿的夫婿;这第二嘛,她小时候跟洛阳冯家三公子定了娃娃亲,是我们老太太给定的,不太好反悔!”
顾城深听了秦书弈的话惊得目瞪口呆,连连咳嗽,白净的脸上浮起一丝绯红。缓了许久,他方才能稍稍平静地说道:“您想错了,我怎敢对令千金有如此非分之想呢?”然而说着话,心还是砰砰直跳。
听到顾城深的解释,秦书弈挑起眉毛,一脸不满地说道:“这么说,你是看不上我女儿咯?”
饶是顾城深好涵养,也被秦书弈这一句话给震得内伤,半天才缓缓从牙缝里吐出一句话来:“两位小姐金玉之质,小侄蒲柳之人,绝不敢有非分之想!更何况我命中无妻房,怎敢累及他人。”
秦书弈也了解他,深知他心中隐痛便是幼时算命先生的批命,听他提起了这个,便也不再多言,状似无意地丢开说道:“那行吧,那你刚才说的请求,是为什么呀?”
顾城深欲言又止,他本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地方,方才让秦书弈一番调戏,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但他转念一想,自己光明磊落,便又大大方方地说道:“我那堂弟不知从哪里托人找来了一只品相非常漂亮的猎狗。那狗前月生产,诞下了五只可爱非常的小狗。我选了一只最乖巧听话,粉团可爱的,想送给二姑娘作伴。”
秦书弈稀奇道:“第一次听说有给闺阁家的姑娘送狗的。”
顾城深笑着解释道:“是这样的,二姑娘虽然现在重病已经痊愈,但是还是需要多活动活动才能身体康健。我几次去替她诊治,和她的贴身丫鬟打探都说二姑娘只喜欢闷在房间里,哪怕哄她出去花园散步也很快就回来了。我想若是送一个可爱的小狗给她,那小狗需要外出散步,二姑娘也就多一些外出活动的可能。”
秦书弈连连赞道:“很好很好,还是你细心。怎么会有你这么尽心尽力的大夫呢!”随后又打趣他道:“就是看不出来你还是一个喜欢招猫逗狗的,玩狗很容易丧志的,你要小心点!”顾城深无奈地摇头笑道:“叔,我刚刚不是说了嘛,那狗是我堂弟找来的。我哪有这个本事啊!”
“哦哦,就是那个顾恨心?”秦书弈拈须思索,“这小子不是天天在书房里,怎么会又跑去玩狗?”
他们二人说话间,已经到了秦府门口。秦书弈重新躺下表演装病,秦府的人早准备好软轿把他抬了进去。因为有顾城深这些外男在,柳氏同两位小姐并没有在大门口等,但是轿子一过前院,女眷们就都迎接上来了。
本来大家都哭丧着脸,看到软轿里的秦书弈笑眯眯地走出来,一点儿没有重病的样子,都不由得又惊又喜。
“爹——”秦绯甜甜地叫着,就朝秦书弈冲了过去。
“唉!爹在这儿呢!”秦书弈满面慈容地朝秦绯伸出双手,秦绯一下冲入秦书弈的怀中,在他的怀中撒娇:“爹,他们说你生病了!我看你好着呢!”
秦书弈抱起她,轻轻刮了一下秦绯的鼻子笑道:“爹有你们,怎么会生病。”秦绛也开心地凑了过去,“爹!”秦书弈开心地摸摸秦绛的小脸,笑道:“那小子医术还真不错,比上次爹回来的时候看起来气色好多了。”
“老爷。”柳氏从最开始的怔楞中缓过神来,眼里泛出惊喜的泪水,缓缓走近。秦书弈冲妻子宠溺一笑,“夫人,我回来了。”
柳氏欣慰地点点头,说道:“都快进去吧,傻站在这里做什么?”一家人开开心心回房中休息,两个女儿都簇拥着秦书弈,让他很是受用,连忙命人把他一路上给孩子们买的礼物拿上来。
孩子们开心地看礼物,柳氏方拉着他把这一切的缘由细细了解清楚。听说是顾城深相助,不由得感慨道:“这样说来,城深这个孩子,倒真算是我们家的贵人了。先是帮了咱们两个孩子,如今又帮老爷你脱困,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谢他好。”
秦书弈看着两个在挑珠钗的女儿,轻轻说道:“有时候我是真想把女儿许配给他,让他做我们秦家的女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