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踏月而来》沈谖

27、第二十七章

　　陆嘉恒和李颜进组的时候，已近深秋。袁彩尽责地把他们送到剧组，陪着他们在剧组待了一整天。

　　第二场戏是太子的生辰宴上，萧钰以堂兄的身份带着礼物去贺寿，这也是萧钰在本剧中第一个出场的镜头，身边自然跟着他的贴身侍卫萧峥。

　　宋原和陆嘉恒几乎是同时装扮好从化妆间出来，宋原一身白衣，拿一把折扇，气质温润。陆嘉恒则一身黑衣，风姿出尘，他最近几天确实清瘦了不少，袁彩本以为会影响戏中人物的扮相，没想到他这一瘦，脸部轮廓更明朗了，又平添了几分冷面侍卫的气质。

　　虽然袁彩也带过宋原好几年，也曾觉得他外形出众，如今站在陆嘉恒旁边，竟平白生出几分油腻来，当然别人可能并不这样认为。这也许是一种普遍存在的心理，看自己家的孩子就是比别人家的顺眼。

　　林雪站在她旁边，眼睛也盯着陆嘉恒的方向，以闲谈的口吻对她说，“不瞒你说，之前你带陆嘉恒来试镜后，导演还夸他来着，说就论扮相，他比宋原更适合萧钰这个角色。”

　　这一阵，袁彩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接受了小崽子不战而败的事实，现在被林雪重新提起，心口又是一抽。叹了口气，强作豁达：“大概他还是和萧峥比较有缘分吧。”心里却在想，有缘分个鬼，小王八蛋。

　　不过私底下不管怎么破口大骂，在外人面前还得给他留点体面。

　　袁彩离开剧组的时候，陆嘉恒和李颜都有戏份在拍摄，没去打扰他们，只跟小南、小夏叮嘱了几句就回去了。

　　陆嘉恒结束拍摄下场后，在人群中扫了一圈都不见袁彩的身影，还在东张西望，小南已经把剧组的盒饭送了过来，顺便提了句，“袁彩已经回去了，短时间应该不会再过来。”

　　陆嘉恒听后也没说什么，收回目光，专心吃起饭来，心里却憋闷得很。他已经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和袁彩好好说过话了，见不到的时候，特别想见面，见到了以后，看着她那爱搭不理的样子，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道歉吧又觉得自己没做错。心里乱得跟一团麻花一样，总惦记着，一闲下来就难受，总之二十年的人生里都没有经历过如此复杂的心境。

　　因为晚上还有两场戏，陆嘉恒吃饭的地方就在拍摄场地外边的露天大院里。前两天，一阵冷空气过后，气温骤降，已经有了冬天的味道。小南给了他一件羽绒外套，他随意地披在外面，再加坐在一个折叠小板凳上，眼底无神，看上去颇像天桥上边给人算命的，多少有点凄凉，更凄凉的是刚吃到一半，饭菜全被夜里的风给吹凉了。

　　陆嘉恒吸了吸鼻子，把饭盒整理好放到了垃圾袋里。脚边，昏黄的简易灯光下出现了一小片阴影，他还以为是小南，抬头却发现是副导演林雪。

　　他从小板凳上起身，礼貌地喊了声“导演”。林雪手中拿着两杯咖啡，把其中一杯递给了他。
　　陆嘉恒接过咖啡，道了声谢。咖啡还是热的，他喝了一口，暖意往全身蔓延。

　　“那边走走。”林雪指了指院子外边一条林荫小道。陆嘉恒虽然好奇这位副导演为什么要找他，但还是什么都没问就跟着她走了。

　　走出院子，林雪才回头看了他一眼，眼底带着些微笑意，就像一个温和的姐姐，她很直白地说，“我和袁彩是朋友，我们认识有四五年了。”

　　许是因为她提了袁彩，陆嘉恒瞬间觉得与她亲近了许多。没有说话，以倾听者的姿态等着她往下讲。

　　林雪说：“最早之前她是佟茗郡的助理，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在带艺人了，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艺人，其中有一个就是宋原。宋原原先脾气不好，得罪过人，差点被冷藏，好在袁彩没有放弃他，天天跑剧组接通告，求爷爷告奶奶的，才帮着他一步一步越走越平坦，才有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萧钰。”

　　陆嘉恒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讲袁彩的过去，袁彩在他面前一直是从容的，淡定的，无所不能的。他还总是错觉除了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她能轻而易举地把所有的事情处理地妥妥当当。现在才意识到，当年的她也才二十来岁，也做过小助理，需要花费很多心思才能帮艺人接到一个不错的角色。

　　林雪停下脚步，不再往前走，转过身来面对陆嘉恒，“前阵子她来找我帮忙，说想让你试试‘萧钰’这个角色。说实话，我听到她这个想法的时候，也觉得她太急了一点，毕竟以你现在的能力和知名度去演萧钰还欠缺一些。但我又想，她在这圈子这么多年，还把宋原带得这么成功，总不会太没有分寸，就帮她约了导演出来。最后你们没有成功的把萧钰这个角色拿到手我并不意外，因为这里的不可控因素太多。我觉得意外的是你最后试都没试就放弃了。”

　　林雪的眼里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像长辈对待亲近的晚辈，“你这次试镜的机会来得不容易，别的不说，光是那好几十度的白酒，她眼都不眨就灌了两瓶。”

　　起先一直沉默的陆嘉恒不禁蹙起了眉头，想起那日帮李颜过生日时，他只喝了一小杯，就难受了一天一夜。他急切地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都没跟我说过。”

　　“她像是那种会跟你抱怨诉苦的人吗？”林雪顿了一下，又说，“别怪我多事，今天跟你讲这些，也是因为我刚好参与了这件事情。袁彩这人从表面看，确实不近人情，但对她的艺人，向来都是尽心尽力，不管是对以前的宋原，还是对现在的你。”

　　因为是阴天，黑色天幕上一颗星星也没有，本该圆满的月亮被乌云挡住了，风吹过，泛黄枯萎的树叶簌簌作响。

　　不知什么时候，陆嘉恒的右手握起了拳，又慢慢松开，他轻出了一口气，道，“谢谢您。”伴随道谢，他微微弯了弯腰，“马上轮到我的戏了，我先走了。”

　　陆嘉恒回到片场的时候，小南正在找他，看到他的时候，着急忙慌地问他，“你去哪儿了？快轮到你了，赶紧去补妆。”

　　走到灯光明亮的地方，小南才发现陆嘉恒脸色差得要命，担心地摸了摸他的额头，“没事吧，冻着了？”发现他没发烧，又放下心来，玩笑道：“还是第一次来影视城水土不服？”

　　陆嘉恒没说话，臭着一张脸，走得很急。小南也不去管他了，反正他这一个月除了上课训练拍戏之外，都是这副半死不活的鬼样子。

　　晚上的戏拍得不算特别顺利，收工时已经将近十一点，待卸好妆回到酒店，已近凌晨。

　　陆嘉恒一关上门，就迫不及待地拨了电话给袁彩，其实刚才听完林雪的话，他就觉得肠子都要悔青了，为什么不能好好跟她沟通，非要跟她闹脾气，竟然还这样不冷不热地僵持了一个月。

　　拨电话之前，他一心就想听听她的声音，别的什么都没想，但拨通电话之后，才想起现在是凌晨，打电话的时机好像不太对，扰人清梦可能会挨骂。但还没犹豫完，那头已经接起了电话。

　　袁彩显然已经入睡，被吵醒后嗓音有点迷糊，还带着点不愉快，“谁啊？”

　　陆嘉恒打这个电话原本是为了道歉，为了求和，但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袁彩的声音，所有的情绪都消散了，只剩下莫名其妙的委屈，委屈到眼眶都开始发热，他无声地吸了口气，道：“是我。”

　　分辨出是陆嘉恒的声音，袁彩立马清醒了，因为现在是三更半夜，没什么要紧的事哪个正常人会无缘无故打电话把人从美梦中喊醒。

　　“出什么事了吗？”袁彩以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被子都掀开了，准备要起床。

　　陆嘉恒听出她声音里的紧张，自责的情绪又加深了一些，忙说，“没事，”他顿了一下，才说，“只是想和你讲讲话。”

　　夜深人静，电话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电话那头袁彩静默了片刻，陆嘉恒那句“对不起”，刚出了半个“对”字，就被袁彩暴怒的声音截断了。

　　“ 陆嘉恒，你有病是不是，打电话之前不看看几点钟吗？你在国外吗？过得是美国时间，所以不知道这里是凌晨吗？你知不知道人年纪大了，睡眠质量不如你们这些小崽子，被吵醒了就很难入睡的，非得我多长几条皱纹你才开心是吧？”

　　陆嘉恒一听到这串长久违的大小声，心里堵着的那块石头瞬间就被移开了似的，神清气爽，畅快得不得了，就这样笑出了声。

　　袁彩难以置信：“你还敢笑。”

　　“对不起。”陆嘉恒的声音又清爽又温和，“对不起，姐，我错了。虽然这次我没法演萧钰，但我会尽力演好萧峥，演好我的每一个角色，我会走得更快一点。会有一天，像萧钰这样的角色，他们在挑演员的时候，能理所当然地想起我，因为我名副其实。”

　　是道歉，但更像承诺，一个少年不知天高地厚，意气风发的承诺。袁彩拿着电话，突然没了脾气，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已经完全不准时了，但还是努力保持日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