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庭深雨潇潇》阙寒

41、第41回

　　闻胡氏等人从于府告辞出来后，便匆匆回了闻氏祖宅。闻宋氏也想一同前往，却被闻胡氏不冷不热地酸了一句：“这天儿也不早了，弟妹还是回自己家去吧。”闻宋氏这才悻悻然走了，回到家自是把二房的人好一通大骂。

　　闻氏祖宅里，闻大老爷听了闻胡氏的禀告，吓了一大跳，慌慌张张道：“这可怎么办？这于家的人是不是想把咱家的产业给夺走？”

　　过了这么些年，闻大老爷早已将长房的产业看成自己的囊中之物了，一想到于家此行的目的，闻大老爷心里便如割肉一般的疼。

　　“慌什么。”二老太爷瞪了一眼儿子，不紧不慢地说道：“阳哥儿还未成年，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替他看管家产那是顺理成章的事。别忘了这些产业到底是姓闻的，谅那于氏也不敢硬抢。”

　　“可是……”闻胡氏有些犹豫道：“万一等阳哥儿成年了，难道咱们真要把这些产业交还出去吗？”

　　“是啊，爹，到时候咱们该怎么办呢？”站在一旁的闻大老爷也在一旁点头附和，这也是他最担心的。

　　二老太爷面上闪过一抹厉色：“人现在就在跟前，然他长不大的办法不多的是么？”

　　“爹，您的意思是……”闻大老爷在自己的脖子那儿比划了一下，见二老太爷默认后，忍不住浑身一个哆嗦：“这，这于家的人也在呀，要是被查到了，那可是死罪啊！”

　　二老太爷顶看不上自己儿子那副没主见的怂样，因此没好气道：“蠢材！宝应县可是咱们的地盘，那于氏不过是一个女流之辈，怕她作甚！”

　　见闻大老爷还是一副哆嗦像，二老太爷恨铁不成钢道：“罢了罢了，这不过是下策而已。从明天开始，想办法将那些产业慢慢盘出去，换成咱们名下的产业。到阳哥儿成年的时候，咱们就说这些年生意不好做，亏空了，谅那阳哥儿也不敢将咱们这些族里的长辈告到官府去。”

　　一听不用干那杀人的勾当，闻大老爷松了一口气，拍起了二老太爷的马屁：“此计甚妙！还是爹您老人家有法子！”

　　“少拍马屁，还不快滚下去做事！”二老太爷嫌弃地一挥袖子，抬脚作势要踹下去。

　　“是是，儿这就去！”一见自己爹发怒了，闻大老爷忙连滚带爬地拉着闻胡氏退了下去。

　　闻远才最近可谓是春风得意。

　　自从五年前，自己家接管了长房的产业后，自己就从一个土里刨食的穷小子，一跃而成宝应县大户人家的富贵公子了。不仅那些力气活儿不用做了，自己前后还围了不少的狗腿子，甚至还念了几年的书。虽然这几年连个童生都没考上，可这方圆几百里的人，谁见了自己不得竖起大拇指赞一声“才子”呢。

　　而自从于家的人来了宝应县后，在别人眼中，自己家可是能跟京城三品大院攀上亲戚关系的人家了，连带着自己这个“才子”也跟着水涨船高，还有不少人都说这回有于家这样的靠山，这一次的小三试，自己定能捞个秀才做做。

　　闻远才被四面八方的恭维声绕晕了头脑，整个人都飘飘忽忽的，这几天日日都在宝应县最大的酒楼“德盛楼”里宴请他身边的狐朋狗友们。

　　“好嘞，小人这就让后厨再烫一壶酒来。”店小二满脸堆笑地撤下桌上的空酒瓶子，可一背过身，面上的笑容尽释，瞬间换上了一副鄙夷的嘴脸。他路过柜台时，有意无意地悄悄抱怨了一句：“呸，什么玩意儿。就知道人前装阔，月底去要账的时候就各种赖皮。”

　　掌柜的二话不说赏了他一个脑瓜崩儿，低声呵斥道：“干你的活儿去。要是别人听见了，没你好果子吃！”

　　店小二这才不敢再说，忙不迭跑后厨取了。

　　掌柜的抬头看了眼闻远才那帮人放纵肆意的样子，重重叹了口气。

　　“我就说嘛，依远才兄的学识，便是考个状元那也是手到擒来的事，这些年定是必是咱们扬州府的那帮子学政在捣鬼压制远才兄呢！”闻远才身旁一位喝的满脸通红的酒糟鼻借着酒劲儿加倍奉承起来。

　　话音刚落，另一头的一位麻子脸也不甘人后地举杯说道：“正是正是，可如今倒好，京里三品大员的太太特意来咱们县里为远才兄撑腰了，这次的科考更是十拿九稳的事了。来，我们举杯，敬一敬准秀才，未来的闻状元！”

　　酒楼里其他桌的食客瞧着这帮二流子越说越不像话，俱都不赞成地暗自摇了摇头，可这个闻远才自家里发迹后，行事一向泼皮乖张，连知县都要顾忌三分，更别提他们这些平头百姓了。

　　“好，多谢诸位弟兄，我干了！”闻远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不耐烦地一拍桌子：“小二！让你烫的酒呢？还不快给爷送了来！”

　　“哎哎，来嘞！”店小二忙取了两壶酒，搁到桌上：“酒来了，各位爷慢用。”

　　这桌人原本都是些帮闲无赖，如今得了势，越发欺行霸市起来。只见刚刚赔笑的那个酒糟鼻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揪住店小二的衣领，反手就给了一个大嘴巴子，嘴里还骂骂咧咧道：“不长眼的狗东西，没瞧见我们远才少爷在这呢么，竟敢如此怠慢？我们远才少爷可是京里头三品大元于大人的亲侄儿，我看你这酒楼是不想开了吧！”

　　店小二早被那一巴掌打蒙了，只敢一个劲儿地求饶。掌柜的瞧见事态不好，赶紧亲自跑过来做低伏小，连连道歉：“对不住了，几位爷。这孩子年纪小，没点眼力劲儿，小老儿给各位爷赔礼了，请各位爷大人有大量，别跟他计较！”

　　那麻子脸趁机舔着脸说道：“你们酒楼的人让我们远才兄受了委屈，光道个歉就算完了？好歹也提个八九百两银子的礼登门赔罪去啊。”

　　掌柜的苦了脸，连连作揖：“几位爷行行好吧，远才少爷您行行好吧。咱们酒楼一年也赚不着这么些钱呀，您就别为难小人了！”

　　闻远才脸色阴沉起来，打了个酒隔儿，阴森森说道：“不给钱你就等着坐大牢吧！知道我是谁么，就是那四进宅子里的于大太太遇见我都亲亲热热的，要不是我也姓‘闻’，那什么‘雨姐儿’也得做了我的小老婆，你算什么东西，敢跟我下脸子？”

　　众人虽不知道他口中的“雨姐儿”是什么人，可也知道他说的不是什么好话，另外居然敢把那位于太太拿出来说闲话，众人虽然都是一脸的不赞同，但都竖起了耳朵想听听热闹。

　　闻远才想起闻喜雨那白白嫩嫩的小脸蛋，脑子一热，张口就又要说些荤话，可突然传来了一声喝止：“住口！圣人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你好歹也算是读书人，这些道理你都不懂吗？”

　　闻远才转过身，晃了晃脑袋，定睛一看，原来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子，只可惜小身板儿干瘦干瘦的，半点气势也没有。

　　“闻清恒，又是你这臭小子！这些年要不是我们家从牙缝里省下来的那点粮，你和你老娘早就饿死了，怎么，现在你就敢来管老子的闲事了？”闻远才认清了来人，面上一点惧色也无，嚣张地质问起来。

　　闻清恒一想到这些年所受的欺辱，攥紧了拳头，怒斥道：“嗟来之食，我才不稀罕！我有手有脚，自然能奉养我娘，不用你操心！”

　　“小样儿，敢跟爷顶嘴！”闻远才挥着拳头，晃晃悠悠就要打过去，可惜却扑了个空。

　　而闻远才身边的帮闲却不是吃白饭的，都一拥而上和闻清恒厮打起来。

　　掌柜的和店小二与闻清恒也算有些矫情，而这回闻清恒又是受了自己的连累，因此二人也没有坐视不理，都冲上去帮闻清恒挡了不少拳脚。

　　“官差办案，都住手！”

　　不多久，吴知县亲自领了一队衙役赶来德盛楼，不由分说将打起来的两拨人拉扯开。

　　闻清恒等人还好，被拉开后便老老实实站在原地。而闻远才等人仍旧不消停，时不时便要冲上去补两脚。

　　吴知县大怒：“谁再动手，全给关大牢里去！”

　　一听到“大牢”，那起子帮闲全怂了，面上挂起讨好地笑容说道：“知县大人明鉴，是对面那帮人先动手的，我们是迫不得已才还手的。您看，这是闻远才少爷，您知道他和京里那位大人的关系……”说完还神色暧昧地朝吴知县眨了眨眼。

　　吴知县当然知道于家和闻家的关系，按理说看在于家的面上，这回他应该偏帮这个闻家二房的长子闻远才的，可难就难在对方这个闻清恒也是闻家的一个旁支亲戚，这就有些难办了。

　　就在吴知县犹豫的当口上，师爷突然急急忙忙跑了来，对吴知县耳语了几句。

　　吴知县神色诧异地看了师爷一眼，见对方神色郑重地点了点头后，吴知县心中便有了计较，当场大手一挥，指着闻远才等人说道：“以‘寻衅滋事’罪，将这帮人都带走，先关押起来，案子择日开审。”

　　“吴知县你是不是弄错了？我可是闻远才啊！你就不怕得罪于家吗？”一听要被收押，刚刚还如趾高气昂的斗鸡般的闻远才立刻蔫了。

　　吴知县毫不理会，直接呵斥道：“都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