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绳头 ...
-
你有没有试过面目全非,遭人白眼?
你有没有试过瘫痪在床,任人鱼肉?
你又有没有试过神志清醒,却无能为力,耻辱万分!
想她林深一世,顺风顺水,高枕无忧,可人到中年,却落得这样一番光景!
人心叵测,天道不公,终究,还是怪她眼瞎。
凤凰男真的要不得啊。
幸好!
快了!这样的日子就快结束了,林深艰难的睁开眼,脸颊火辣辣的疼,如今,能受她控制的,也唯有这头部以上了。
刚才被男人一把捏住了下巴往上一掼,上牙猛撞在下牙上还咬着了舌头,疼得她眼里发湿,一嘴血腥气,可比起比起加注在身体上的折磨,这样的疼痛只能让她更悔恨。
只是脑中想想,她便恶心的想吐,眼泪却是流不出来。
从头到脖子完全悬在病床外面,一呼一吸间肺部的空气越来越少,窒息的感觉让她的喉咙处仿佛被一根死死拽进的风筝线拉扯着,下一秒似乎就要断裂。
可林深眼中的光却从没灭过。
那种鄙夷和轻视的目光,让正施暴的男人凌虐欲望更甚。
抛弃了平日柔顺谦和面目的男人,扯着林深的头发,尖利着声音叫嚣道:“林深,你如今就是个废人,林家的财产你一日不死,总有一日就会落在我手上,有的时候,不识相遭殃的可不止是自己,你总该为你女儿考虑吧!”
这一年来,他从没在这个女人身上看到过希望,他怎么不知道这个平日是孤僻冷漠的女人性子竟然倔强至此。
“只要你点头!我就放过你!也放过“咱们”的女儿。”
头被扯着重新摆回枕头上,林深咬着嘴角将嗓子将嗓内的咳嗽压下,一口唾沫朝着男人的面门吐出,带着高傲与厌恶的盯着眼前的男人——她的恶鬼丈夫,路远。
大学的同学,年少的夫妻,这个她亲自选中的男人,隐忍二十年的狼子野心总算是暴露无遗。
千防万防,唯枕边人最难防。
爷爷出事的时候,林深简直不敢相信,明明上一刻,爷爷还邀她布置八十岁的寿宴,可在下一刻,她却听到了爷爷的死讯。
“心肌梗塞!”多么可笑,随便一个病因搪塞住她,至亲之人的最后一眼她都未看到,身后事就那样草草的处理。
她抗争过,可换来的却是一场毁了她一生的车祸。
又或者说,在她拿着捧花满心幸福嫁给这个男人的时候,她的人生就已经毁了。
“那个男子怎么配的上咱家的囡囡,你值得更好的,爷爷帮你找。”
“爷爷,人家就要嫁给路远,谁都不要!”
她的坚持抗争全留给了自己最亲的人,她顺遂了,可最后,那些年蠢笨的坚持到底给自己换来了什么?
家破人亡!
都怪她自己不成器,父母去的早,被爷爷如珠如宝的疼爱着,竟然忘记了外面的风雨。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路远猜的没错,作为爷爷最亲的人,爷爷确实是为她留了一份财富,可是,爷爷一生热心公益,除了给她留下一部分可供生活的钱财外,其他的早就决定要捐赠出去。
她是支持的。
为了避免林家其他人扯皮,她甚至早就帮忙联系了她十几年的律师朋友王茜,可是,就在王茜上门的前几日,爷爷就走了。
她甚至都想象到那些人高兴的样子!
可那些人高兴的太早,她手中还有一份之前与爷爷录下的口头遗嘱。
她和路远是夫妻,爷爷的想法自然是要告诉路远的,那天夜里,她为路远阐明了她的所有想法,解释了爷爷这样做的原因,他说他可以接受。
“钱是老爷子的,自然是老爷子想如何就如何,咱们有手有脚的,以后的生活不必担心,爷爷走了,有我照顾你和孩子!”
她信以为真,只是第二天一早她就坐上了一辆被动了手脚的车。
林深想到这里冷笑着摇摇头,以为口头遗嘱没有曝光,作为第一顺序继承人,她能继承爷爷的遗产,紧接着她一死,这钱就能顺利到他路远的手上吗?
做梦!
看到这个动作的路远下颚抬高,林深的态度令他心情越发的阴沉,猛然抓住林深的头发逼迫她抬起头,却不想即使这样,女人还是一副冷漠的眼神,顿时控制不住心中的暴虐。
那场车祸是他着急了。
他千算万算,千等万等,居然没想到女人竟然早做了准备,竟然比那个老头子还先立下了书面遗嘱,并找了公证,做了受理登记证明。
半年了,这个女人躺在床上半年了,他什么招式都试过了,这个女人软硬不吃,就是不改遗嘱!
“路远,你不觉得你现在特别像一条乞食的狗吗?可怜又可悲!”被抓住头发的林深突然开口,嗓音嘶哑却清晰冷静,“可狗还知道护主,而你呢,你就是一条疯狗!”
“你再说一遍。”
林深眼中的讥讽,让路远恼羞成怒,手中的劲道更重,让林深长期被限在病床上嶙峋的上本身都悬在半空中,凑在林深的耳边怒吼道:“他妈的,你才是条狗,你林家自以为高高在上,还不是一个一个的死在我手中。”
终于!
这一刻,林深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
就算是死,她也要从这个男人身上撕扯下一片肉来!
林深盯着近在嘴边的耳朵,张开口,便使劲了全身的力气咬了过去,那是她全身上下唯一可以只有活动的地方。
她将浑身上下,全部的力道用在此时,那是她积累了一生的自责与悲切,让她在这一刻,似乎有了神力。
路远吃痛后下意识巨怒立即扯开林深,可无论路远如何挣扎,鲜血淋漓,林深也没有松口,直到咬下路远的耳朵。
车祸让她瘫痪,而这一年来,她一直吞食营养液和流食,她的身体在长久的折磨中变得苍白,一片耳朵,足够了。
林深的面颊上又出现了绚烂的紫红色,那是吞咽到嗓子眼的耳朵,窒息得来的,林深的呼吸逐渐变慢而微弱,被强推开的林深急速仰倒过去。
眼前白光闪过,林深想笑却笑不出来,光线从眼中褪去,可是她还是感受到了路远躺倒在地上抱着耳朵哀嚎的模样。
真希望可以看到路远在她脚下痛哭流涕的样子啊。
可是不行,她快死了。
--路远,我诅咒你,什么都得不到,孤苦一生!
路远抱着耳朵蹲在地上痛苦的哀嚎,病房门被突然打开,王茜小跑上来心疼的扶起倒在地上的路远,吝啬到一眼都没有给到病床上狼狈濒死的她。
王茜?呵,朋友啊。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说的幸好了。
幸好。
当初爷爷赖着非要让她把身边财产全都留给女儿,怕路远多想,所以才没将立遗嘱的事情告诉他。
怕朋友担心,又瞒着王茜,找了更权威的律师提前做了公证。
只是太遗憾了,终究没见到她最可爱的女儿最后一面。
妈妈的清茹啊,从今以后,妈妈再也护不到你了。
不要怪妈妈。
活了四十年,却从未看懂人心,林深眼睛无光半闭着,直勾勾盯着地上蹲着的那对狗男女,真是不甘心啊。
不甘心啊。
不甘心啊!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伴随着一阵剧烈地头疼,林深迟疑地想,我这是在哪儿啊?
她好像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她记得,自己好像是死了。
被噎死的。
但她既没看到奈何桥,也没看到彼岸花,眼前除了黑色还是黑色,浓到像雾一般化不开的黑暗。
她问不到味道,看不到光线,连声音也听不到。
像是一处监狱。
是惩罚吗?
可她在这黑暗中,却能正常自如的行走坐卧。
或许是惩罚吧,林深这样想着。
她曾经看过一本书,上面写着自杀的人在死后是会被惩罚的。
她也算是自杀吧。
林深侧躺着将身子环抱,这是她在这个完全黑暗的世界里最让她安心的姿势。
如果可以不死,她自然也不想死,只要不死,她就不必只剩下诅咒这样形式大于作用的方式,只为宣泄心中的愤懑。
想着那对狗男女或许会过的更好,林深气的头更疼了。
凭什么!
凭什么!
这样的情绪满心满眼的充盈,竟没一刻放过她。
“你还不甘心?”
那声音仿佛从漩涡中冒出来,带着丝丝缕缕的风气,吹到了林深的心里。
林深将四肢摊开,经历过死亡的人,有她的坦荡,听着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声音,讥讽道:“如果是你,你甘心?”
那声音却并没有因为林深的态度有所不满,一声轻笑,转了话题:“你知道你在这里呆了多久吗?”
也没等林深回答,便跟着道:“一百年了。你所怨恨的人怕是活不过这一百年了。你的怨恨他们看不到,你的痛苦他们早就忘到了脑后,你这样恨着,到底是有什么用呢?”
一百年?
林深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怔忪,恨意如涟漪般一圈圈扩散,冷笑道:“我为什么不恨呢?我恨路远,我恨王茜,我更恨......我自己。”
在一串扭曲的笑声中,林深才渐渐冷静下去,苦道:“这样恨着,我才感觉到,我虽死去却还活着。”
从她瘫在床上,死在这黑暗里,她把自己的人生掰碎了,一点一点的回味,原本那些甜蜜的过往都如同被糊上了屎一样的恶心,她也想放下,可是她不知道该如何放下。
“该怎么办啊,我该怎么办才好啊。”林深喃喃自语。
她好痛苦,却走不出来。
在这苍凉的黑色中,她的痛苦,她的怨恨只能埋在心底,除了她自己,没人记得,没人在乎。
林深大叫一声,直坐起来,猛地睁开眼睛,却当即愣住,这个小空间内已然大亮,是她最熟悉的客厅摸样。
她看到一个人,坐在对面,双眉紧蹙,陷入深思。
而这个人,也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有一件事,你不觉得奇怪吗?”
对面这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凑近她,轻声道,“你难道不好奇吗?如果那个被家人亲友背叛的人是林深,那如今好端端坐在这里的人是谁?那.....我又是谁?”
林深大脑一片混乱,几乎无法思考。
另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林深回头一看,又是另一个自己:“如果我们都是林深,那.....你的怨恨又是为了哪个林深呢?”
“如果你不是林深.....那你又在恨着什么呢?“第三个林深,忽然出现在林深面前,眨了眨眼道。
“如果你不是你,那么失去家人的不是林深。”
“被路远伤害的不是林深。”
“被王茜背叛的不是林深。”
“出车祸的不是林深。”
“......”
声音中充满妖异的蛊惑。
林深完全被这些问题吸引住,如果我不是林深,那么遭遇的那些痛苦就是林深,而不是她?
她屏住呼吸,双眼略显迷茫,周遭的明亮再次消失不见,一个悲切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啊,林深死了。”
林深一个哆嗦。
如果遭遇痛苦的不是她,那么受到爷爷疼爱的也不是她,拥有美好女儿的也不是她......
然后,她便听到了自己的怒吼:“够了,我才是林深。”
即使再痛苦,那也是林深,是她自己!不是别人!
“砰!”
这一刻的沉寂如碎裂的琉璃般绽放开来,她重新回到了黑暗,几十个呼吸交织在一起,都是她。
几十个林深一个一个的融合在一起,从黑暗到微末的亮再到明晰的光,声音重叠着声音喃喃道:“我就是你啊。”
当抛出最后一个字时,在真正的林深面前,只剩下唯一一个镜像的自己。
“你究竟是谁!”
对面的林深站着,但声音放佛是从好远的地方传来,却在顷刻之间落在林深的耳边,“我是你,也不是你!”
“万分庆幸你的清醒!恭喜您!您通过了我们公司的两次筛选,成为一名除怨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