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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去国 ...

  •   悠悠醒转,张开眼睛对上的便是休的双眸,我看得懂那里面的怜惜与痛楚,甚至决不比我自己的痛少。转了转视线,哑声道:“你没有追去杀了他吧?你刚才的样子真的好吓人。”
      她的眉扭结在一起,蓦地抱起了我,紧紧搂在胸怀,恨恨道:“你为什么要阻止我?他竟敢……怎么可以就这样放过他?如果不是我担心你过来看看,我简直不敢想象……你为什么要这么善良?为什么?”
      我喉间憋住了说不出话,只是将脸深深地埋入了她怀中,默默地流下泪来。
      她微颤的手在我头顶摩挲,沉声道:“我不会让你再受任何伤害,也不能让你再被危险包围。这里已不可留,我们走。谁要阻拦我,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扯过了一件披风将我裹了起来,叮嘱道:“抱紧我。”轻轻拭去了我的泪,将我背了起来,大步走出了房门。
      我将手臂环绕着她的颈项,感到她背心的温暖,眼泪又悄悄地滑落,只有在她身边,才可以感觉这么安全。可是,如果她终究离去……我,怎么还能独自面对这艰险的世界,连最好的朋友,最亲爱的兄长都可以突然背弃的无情的世界……
      来到院落中,只见人影憧憧,明火执仗,康基费兰脸色苍白地站在人丛中。
      休手中逐日寒芒闪烁,刷地直指前方,冷喝一声:“挡我者死!”
      康基费兰颤声道:“麦姬,你现在走会被抓回去的,算我求你,先留在这里!”
      休冷冷地睨着他:“凭你也要保护她?只怕这里才是虎穴!”
      康基费兰脸上阵红阵白,喃喃道:“我是为了你好……你,你跟谁走也不能跟她……”
      我心中一惊,刚才我将他当作了休,那他已是知道我对她的心意,恐怕他此刻口不择言就说了出来,忙厉声截断了他:“康基费兰,你看着我!”
      他的目光虽然有些畏缩,终究对上了我的眼睛,温柔道:“你想说什么,麦姬?”
      我吸了一口气,压下惊恐忿怨,沉声道:“你一向了解我,应该知道我做的决定,是不会更改的。你再阻拦我们也没用,没的让这里的人都白白赔上性命。你如果不想我今后恨你,就让我们离开。”
      休手中逐日发出“铮”地一声清鸣,寒声道:“麦姬,别再跟他罗嗦,他要找死就让他来。”她竟还没消了杀他的心,原来这人一旦记起仇来是这般阴魂不散。
      康基费兰身躯一颤,却仍是道:“麦姬,你不能跟她走。你留下来,留下来好不好?”
      我缓缓摇了摇头,心里清楚,这一战是免不了了。而只怕要不了多久,这里的打斗就会惊动我家还在四处搜捕我们的人,所以,只能速战速决。在休耳边轻声道:“能不杀人就尽量别杀人。”
      她点了点头,冷郁的目光罩住了整个院落,全身散发出骇人的杀气,背着我提剑径自前行。
      康基费兰退到了一旁,沉声道:“不准伤了麦姬小姐。”
      他府中的仆从手执兵刃,围了上来,刀光剑影间,我不由闭上了眼睛。感到随着休的左右腾挪上下颠簸,周围不断传来惨叫声,温热的液体点点溅到我的脸上手上,不多会便凝结成黏糊糊的一片一片,血腥的气息充盈鼻端,中人欲呕。
      我心下恻然,我本不愿见到杀戮,可康基费兰苦钻牛角尖,现在的情形,也是逼不得已。
      耳听得四周杀声渐低,尽都是□□之声,我才敢睁开了眼睛,只见遍地鲜红,康基费兰府中二十多个仆从已都变做了滚地葫芦,哀鸣不已。他独自立在墙边,身躯抖颤,双唇抖动着道:“麦姬,别走……”
      我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你好自为之吧。”在休耳边道:“我们快走,我家的人肯定听到了打斗声。”
      休冷冷盯了康基费兰一眼,背着我穿过门庭,在门前的马厩里牵出一匹马来,两人共乘一骑,急急打马而去。
      漆黑的夜色中,夜风颇凉,已经可以感觉到秋意。休将我身上的披风裹得又紧一些,轻声问道:“冷么?”
      我蜷着身体,缩在她怀中,在马蹄声响中,感到她的下巴一下一下轻轻磕在我的头顶上,别过了头看着她道:“不冷。你别说话了,当心咬着舌头。”微微笑着。
      她讶然看着我,似料不到我竟恢复得这么快。我的确心伤过,被自己信赖的人背叛,不是一件好受的事。然,若不是出了这件事,我也不会知道,在她心中对我是如此着紧。我还没有看到过她像那样怒火冲天,在我以前的印象中,她似乎不会为任何事动心动气。那么,我是否可以自私地揣测,其实在她心中,我竟然是额外重要的呢?或者可以认为,不管遇到什么困境,她都会在我身边保护我,决不背弃?
      她呆看着我一会,涩涩笑了:“傻瓜,我怎么会那么笨,咬到自己的舌头?你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脸色真白。”说着双臂收得更拢,将我整个人都护进怀中。
      我知道,她以为我精神受了过度刺激,说话不正常了。但是,没有必要解释,也解释不了,让她像现在这样宠着我护着我不是更好?我们还不知道能不能逃脱得了,哪怕只有半刻的快乐时光,我都要好好享受。只要是跟她在一起,就是快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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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方隐隐有马蹄声传来,我心中一惊,忍不住回头看去,远处是一行蜿蜒的火把的长龙,来者竟不下数百之众!看来我家的人已经倾巢而出,父亲说不定甚至还动用了婆罗门教内势力,不把我们抓回去誓不甘休。他的手段一向强硬,这次恐怕是动了真怒。我太明白他了,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如此悲观恐惧的原因。
      休并不言语,驱策着坐骑一直向前奔驰,恒河就在前方,如果我们能泅过河去,也就得救了吧。火光映来,后面的人马却是越追越近了。
      耳听得父亲长声叫道:“兀那贼子,放下我女儿,可以饶你不死,否则后果自负,莫怪我没有警告你!”
      我吃了一吓,方才明白他们说的什么长老家闹了盗贼,原来是……采花贼……难怪父亲可以这么大张旗鼓地来捉拿我们,否则还真找不出什么理由既不泄露休的身份,又可以动用这么多人力来追捕我们的。父亲为了要娶休,又不让她的身份在皇上面前戳穿,还真是煞费苦心,我不由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看休时,她的嘴角微微勾起,显然也是极力忍住了笑,亦长声回道:“长老,你女儿我要定啦!你要是有本事,就截我下来,千刀万剐,我眉头都不皱一皱,如果你没那个本事,就别在那儿胡吹大气了,恕不奉陪!”
      我大骇下忍不住打她一拳:“胡说什么?仔细你真把他惹怒了。”
      休鄙夷道:“我早就惹怒了他,都这个时候了,还怕得了什么?何况我如果真的是采花贼,不这样回答他难道还要我摇尾乞怜下马投降不成?”
      说得我亦哑口无言,只好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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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又听得身后马蹄声有异,大队人马分做了两队,一队仍衔尾穷追,另一队却向着恒河河岸斜插而去。父亲已然洞悉了我们的图谋,要把我们赶到河岸处再一网成擒。此段河流湍急异常,决不能泅渡,如果我们被他逼近河岸,那真是插翅也难飞了。
      唯一庆幸的就是,他们人马虽多,终究顾忌我们的安全,不会用箭射我们,不然休纵然有三头六臂,此刻怕也早成了刺猬。心中一动,问道:“你水性怎样?”
      休不置可否地道:“你想就这样泅过河去?太冒险了。”
      我咬牙道:“不然还能怎么办?被他们逼到河边,要不束手就擒,要不就扑通跳下去。你希望我们白逃了这么久,只成了一出闹剧吗?”
      她微皱的长眉猛地一展:“想不到你还这么不成功便成仁呢。”
      我嘻嘻一笑:“我发起狠来可也不比你差。这是原则问题,要锦衣玉食的生活还是要自由,你也会替我选择了?”
      她低下了头看着我,目光里有些我看着迷惘的感慨:“你这是要我玩了命赌一次啊。也罢,我怎么能比你还婆婆妈妈?你可要抱紧我了,不然吃水活该。”
      我欣然一笑,立刻就抱紧了她。惹得她一阵长吁短叹:“看我捡了个什么烫手的山芋。”
      我佯嗔道:“还不都是为了你这小贼?想我堂堂婆罗门教长老千金,现在被个采花大盗所掳,一世清名尽付东流了我!就算被老爹找回去,那个尼泊尔王子怕也不肯要我了,以后也没人肯要我了,你不负责谁负责?”
      一番抢白,说得休惊骇地瞪大了眼睛,仿佛从不认识我似的,片晌才皮笑肉不笑地道:“好,我负责,我负责。现在我真替那个亚里罕度王子庆幸,给他去了这么大个麻烦,不然他一定得提前出家修行去了。”
      我一拳捣在她腋下,痛得她龇牙咧嘴:“对不起对不起!我又错了。别打别打,当心我坐不稳掉下马去,被你父亲踩死,你可真的没人要了。”
      我正要再打,左后方突然传来一道劲风,休眸中寒芒一闪,逐日电光般倒卷,磕飞了一支偷袭的箭。
      我心中一凛,他们竟用箭了,虽然目标并非取的我们,但却是取的我们跨下的坐骑。这却是要命。还没跑到河岸,如果马儿就被他们射死,我们连跳河也办不到了。父亲还真是深谋远虑哪,怪只怪他也太了解我了,知道我一定会宁死不屈……
      在休耳边焦急道:“可不可以再快点?”同时攀着她的颈项向后望去,父亲的面貌已可在火光中看清,神情肃杀,就是他动真怒的那样子。不由倒抽了口冷气,如果被他抓回去,那还得了?
      休猛抽了马儿几鞭子,可怜的马儿悲鸣一声,使出了全身的劲儿疯跑着,嘴边吐出白沫来。休沉声道:“马快不行了。你小心,我随时可能抱你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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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犹未尽,又是两支箭疾奔至面前。休一手揽着我,持剑的一手丢开了缰绳,单靠两腿控制着坐骑,反身两剑磕飞了箭矢,颇为狼狈,危至极点。可还没等她喘过气来,又是连珠四箭电射而来,我一看那箭势,就知道是父亲射的。这连珠四箭的绝技,还是他手把手地教我的……
      休牙根紧咬,刷刷刷三剑磕飞了三支箭,终是挡不住第四箭,眼看着那箭直直地贯入了马臀中。马儿长嘶一声,吃痛下居然飞窜出几丈,倒把追兵的距离拉远了点。但这终究不是办法,只要父亲再射一轮连珠箭,我们的救命坐骑就完了。
      那马的体力本已不支,又受了箭伤,真真是雪上加霜。河岸已经在望,但沿河岸追来的另一队人马也在飞速逼近,他们已经完成了合围之势。
      弓弦声响处,第二轮连珠箭射出。休哼了一声,挥剑疾劈,忽然我们两人一齐落了空向下掉去,那马竟在这个当儿不支倒地,父亲射向马儿的箭便成了射向我们!
      落地那一瞬间,休眸中寒芒暴射,腕翻如飞,铮铮金铁交鸣声中,左手将我紧紧护在怀中,向河岸疾滚过去。
      剧烈的碰撞让我头晕目眩,忽然感觉身体向下急坠,还来不及反应,已然听得扑通一声,急剧的水流轰然灌入了口鼻中!被冰冷的河水一激,我的头脑才稍微清醒过来,只是本能地抓紧了休的身体。冰冷的河水却仍不断地涌入我的口鼻,我慌乱中只是呛咳,根本不能够屏住气息,胸中又冷又痛,死亡的阴影在我的心头遽然扩散,恐惧到极点。
      忽感鼻子被人捏住,双唇被柔软的东西封闭,终于不再有冷水灌进我的肺里了。我虽然还是胸口痛得要命,却清楚地意识到,休是用她的唇封住了我的嘴。那冰冷柔软的触感,她口中的芳香,是如此微妙动人,即使身周尽是死亡的阴影,我仍蓦然平静了下来,心中温煦仿佛有一团火焰,身体的痛苦似乎也抽离了出去。
      我们没在河水中被湍急的水流冲了出去,休抱着我尽力地浮出水面时,追兵的火把已经看上去小得像一些星星。她这才放开了我的唇,肺部残留的水使我又开始激烈地呛咳起来。但总算可以自由地呼吸,我忽然感到生命的珍贵,边咳边紧紧地搂住了她的脖颈,激动地道:“休,我……我……”我想说,我爱你。
      可是我的手在她的背上抓到一截东西,冰冷刺手的,根部有黏糊糊的温热液体还在冒出来。我急忙探头一看,一支折断了箭簇的箭正插在她后背,我忍不住惊叫一声:“你中箭了!”
      她笑得很勉强:“不要紧。泅过河去就安全了。”
      我心痛如裂,她刚才要保护我不让我跌伤,竟被那一轮连珠箭所伤。箭在我们滚动的时候折断了,也看不见究竟刺进她的身体有多深,但她微皱的眉,苍白的脸色,已是明证。父亲的箭从来都可以射穿箭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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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显然伤得不轻,刚才在水中我却还一个劲儿地攀扯着她,难为她竟还能顾得上替我遮掩口鼻,我心中一酸,浑忘记自己不会水的事实,连忙放开了她只想着减轻她的压力,仅这一瞬间便被水流冲出去尺余。
      她一惊,手臂暴伸,牢牢扣住了我的手将我拉了回去,斥道:“你干什么?被水冲走了我可没力气抓你回来。又不会水,还不给我老实待着,抓紧!”说罢咬牙用另一只手尽力划起水来。
      眼看着她面色雪白,眉头紧锁,额头上不知是水花还是汗滴,还兀自拼命划水,我不禁深恨起自己为什么不会水性来,连想为她分担些压力都办不到,反倒处处拖累着她。
      黑沉沉的河岸在对面横亘着仿佛天边一般遥远,我们被水流不断冲向下游,那些岸上的火把早看不见了。我们这样泡在水里,休的伤口仍在不断地出血,随着她划水的动作,我甚至能够听到箭矢在她体内与骨骼摩擦的咯咯声。她双目半阖,眼神飘忽,神志已经陷入半昏迷中,却硬是凭着一股意志勉强支撑着重复划水的动作。只因她知道,一旦她停下来,我们两人都不免葬身于这冰冷的河水中。
      我心中的惶惧无以复加,难道这就是我们的结局?难道我错了?如果当时在长巷中我就留下来,休可能已经成功逃出了父亲的搜捕范围,如果不是我坚持要泅渡恒河,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我,她也不会受伤。都怪我,一切都怪我。
      如果没有我的负担,也许她可以游到对岸……
      我凄然地看着她惨白的脸,伸手去抠她紧拽着我的手指。
      她的眼睛遽然睁开,狠狠瞪着我,目光是我从未见过的凶悍:“你又在干什么?”
      我哭道:“你放开我,这样下去我们两个都会死!没有我,你就可以游上岸了!”
      她抓得我更紧了,牢牢将我扣进怀中,吼着我:“你脑袋撞坏了?我会让你淹死?谁说我游不到岸上!你再乱动,等我游上岸就把你交回给你父亲,让他把你嫁给该死的亚里罕度去!”
      我震骇地望着她大汗淋漓扭曲的面容,这甚至又比她要杀康基费兰时更凶狠些。
      她不再言语,只是大力地划着水,似乎那水就是她的死敌,她将满腔的仇恨都撒到了水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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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岸一点点地靠近,这个过程仿佛有千年那么久,而休的神色也愈来愈疲惫,划水的手愈划愈慢,呼吸愈来愈沉重急促,唯一力道不减的只有那只抓着我的手。
      我的脚忽然似乎触到东西,继而整只脚撞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上,生疼生疼,但我却由不住欣喜若狂,应该是礁石!我们终于到岸了!
      抱着我的休却缓缓松了手,向水中沉下去,我急忙托住她的身体,拽住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岸上涉去。好不容易拖泥带水半拖半抱地把她弄上了岸,我喘着粗气再也站立不稳,一下也带翻了休,两人一起摔下地去,半截身子仍浸在水里。她人事不知,重重压在我身上,痛得我闷哼一声。
      隐隐听得她喃喃道:“别怕,我会保护你……”气若游丝。
      我不禁悲从中来,如果要你拿命来做保护我的代价,我宁愿被父亲射死,被水淹死……只盼,你能平安无事……
      急忙将她平放在沙滩上俯卧着,小心检视起她的伤口来。伤口已被水泡得发白,加上她剧烈的动作和箭杆的摩擦,周围的皮肤更是惨不忍睹。但我什么工具也没有,连她的逐日剑也在泅渡恒河时失落在了河里,不要说拔出箭来,就是探查伤口究竟有多深也办不到。而这周围一片荒凉,半点人烟也没有,更别提找人救助了。
      我只能在岸上近处拾了些柴火,学古人钻木取火,折腾半天,磨得两手血迹斑斑,好不容易才生起一堆火来。将休抱到火堆旁边,烤干她潮湿的衣服。
      但她还是发起烧来,双眉紧蹙,浑身火烫,冷汗遍体,辗转反侧,胡言乱语着。
      我隐约辨出这么几句来:“父亲,原谅我,原谅我……”
      “不,不要杀……放了他们……”
      “安东尼……安东尼……回来……”
      我浑身一颤,心中酸涩,她深心中念念不忘的,毕竟是那个人,只是那个人。泪就那么不受控制地滚出了眼眶,漫溢在脸上。
      面前黑沉沉的水面,仿佛一张深不见底的巨口,几乎将我的灵魂吸干,我就如一段失去了生命的枯木,呆呆地坐着,坐着。
      良久。
      “麦姬……麦姬……”
      我霍然一惊,向她看去:“你醒了?”
      却得不到回答,她仍是蹙着眉,一脸痛苦,喃喃着:“麦姬……”
      我怔住,她,她昏迷中,还念着我的名字……
      心中巨浪翻覆,一个浪头间,早已面目全非。原来你并非无情……
      我俯视着她痛苦不堪的面容,心中酸甜苦辣,但你为什么会这么痛苦?你告诉我,什么让你这样痛苦?
      一阵悸动野火般蔓延过心田,我猛然俯下身去,狠狠地亲吻她紧蹙的眉心,紧闭的眼睛,毫无血色的冰冷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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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边已经开始泛白,她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火一般的体温也丝毫没有降低。我抱住她凄惶绝望地冲着她大叫:“你醒过来呀!你不是那么坚强吗?你不是要保护我吗?那你为什么还睡在这里?你快醒过来呀!休……休……”我已经不能辨认那嘶哑的声音,竟是属于我。
      她的唇已经干得开裂,虽然我不断地用从衣服上撕下的布蘸了水润湿她的唇,擦拭她的身体,但那可怕的温度还是不断地在抽走她体内的水分。
      怎样才能让你醒过来?怎样才可以救你?
      父亲……父亲你追来吧!你追来,我嫁给谁都无所谓,只要能救她就好,能救她就好……
      我抱着她,绝望地极目远眺,能看见的,只是一片苍茫的水面,薄雾笼罩的死寂。我的心仿佛抽空了一般疼痛,抚摩着她的脸:“醒来吧,休,我求你。你烧成这样,再不醒来,我爱的那个聪明的休就会变成白痴傻瓜了……你醒来,快醒来,求你……”
      哗哗的水声,仿佛是船浆排击水面的声音,遥远地传来。
      我神经质地跳了起来,向河岸猛冲过去,长河尽头,一片白帆露出了影子。我狂喜到手足无措,转了几圈才想起脱下外衫,扎在一根树枝上,奔上一块突出的礁石,向着那艘船疯狂地挥舞着。已经无法顾及那是怎样的船,载着怎样的人,我甚至希望那是父亲派来追捕我们的人,因为那样他们就一定不可能错过两岸的一切异常,他们就一定能看见我。
      果然,不多一会,我就发现那船加速朝我驶来,船上有人大叫:“是麦姬小姐吗?”
      我大喊:“是我!是我!快来!”声音已经嘶哑得再也传不出去,我只能继续挥舞着树枝,催促他们快来。来吧,无所谓,真的无所谓了,快来。
      船舱里忽然急匆匆地跑出几个人来,其中一人鹤发童颜,身量高颀,我剧惊下手中的树枝落入了河里,顺水漂远。那是,师傅!
      我眼前似乎一黑,全身颤抖着跪了下去,喉中却是惊喜交集的声音:“师傅……休……你有救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床上,可以感到微微的起伏以及窗外的水声,我们还在船上。一个白色的身影,见我眼皮略动,便已走到了身旁:“痴儿,你总算醒啦。”
      我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满脸怜惜的老头,第一个问题就是:“休呢,她醒了没有?”
      师傅故意不理我,答非所问地道:“你才烧得厉害呢,好不容易才退了烧,管别人做什么?”
      我身子一抖,强撑着要起来,他急忙上前按住了我:“好啦,那丫头伤得不轻,可在我手上,你还怕她少了一块肉去?先养好自己的身子再说吧。”
      我抓住他的手:“师傅,她在哪里?让我去看看她……”
      他叹了一口气,正要说话,一把稍显虚弱但却清朗无比的声音在舱门处响起:“先生,她再不听话好好休息,就送她回家去。”正是我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那个声音。
      我的目光一转处,便见到那人扶着门框立在那里,脸色苍白,却嘴角含笑,静静地凝望着我。
      师傅哼了一声:“你倒也好得快。小心别逞强把伤口再弄破了,坏了我的招牌。”
      休微笑颔首:“谨遵教诲。”
      师傅再看了我一眼,轩了轩眉,咕哝了一句:“看来我老头子是多余的了。”甩甩袖子出门去了。
      休走到我床边坐下,拿了我的手握着,却一时无言。
      我想起她昏迷中叫着我的名字,心中窃喜,笑笑地看着她,看得她尴尬起来:“你看什么?”
      我吐了吐舌头,这却不能告诉她,否则这爱面子的人怕是会羞愤而死吧。笑道:“没什么,你伤了之后更白了,好看。”
      她瞠目结舌:“你……”
      我反握了她的手,理所应当地道:“难道我夸奖你也不行?”
      她无语,点头。
      我又道:“师傅会送我们到边界。到时,你就可以返回阔别已久的故国啦。”
      她的眉轻轻地蹙了起来:“那你……”似乎犹疑不定。
      我接口道:“我跟你一起啊。”
      她的眉皱成一个川字:“你跟着我会有很多危险,还是跟你师傅回去吧。有你师傅相劝,你父亲应该不会再勉强你嫁给尼泊尔王子了。”
      我伸手凿了她的头一下:“你想过河拆桥?告诉你,我可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你可别忘了你答应过我师傅什么,想反悔?抓你回去嫁我老爹。”
      她涩涩苦笑:“我当然没忘。只是……怕你再受苦。”
      我微微一笑:“你保护我不就得了,难道你连这个也做不到?”
      她叹息,握住我的手紧了一紧:“如果我做不到,就该被你父亲这一箭射死,也没脸见你师傅了。”
      我嫣然一笑,欺进她怀里:“那不就对了,还有什么问题?我想去你的故乡看看,看是什么样的山水养出了你这样的人,千年才出一个的怪物。”
      她愕然,吃吃道:“怪物?我……你……”
      我笑着掩住了她的唇:“别我啊你的了。看来你的脑子是被烧坏了,话也说不清楚。看啊,那么漂亮的夕阳呢!”
      指着船舱外挂着的红日,那日头,正如一个血色的光轮,正逐渐地沉入恒河,道道霞光在水面争奇斗艳,映得河面瑰丽异常,最终一一敛入了平静的水面,再无声息。

      全文完

      PS:番外终于告一段落啦!^^虽然俺也有点舍不得,毕竟那么无忧无虑的生活对休来说太珍贵了.可是愚钝的某安想象力贫乏,实在扯不出什么有趣的东东了,只好忍痛结了它.休息一段时间,搞定俺的综述(俺老板已经催了N次,汗).再次鞠躬谢谢鼎力支持的各位朋友,希望能够在<印度传>中早日与大家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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