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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异变 ...

  •   “铃——”
      “铃——”
      电话又响了。

      他不知听过多少次这种招魂铃般的声音,像隔着一层阴寒浓重的雾气,从暗夜深处遥遥传来,如垂死之人将断未断的呼吸。

      他惶然低头,一部老式手机在掌心震动,屏幕上幽暗的绿光如闪烁不定的鬼火。

      他鬼使神差的按下接听键,细微的声音清晰入耳。

      “啪嗒——”
      “啪嗒——”
      水滴声清脆鲜明近在咫尺,但回声却空灵悠远。

      电话的另一端仿佛连着某个空旷漆黑的山洞,水珠不断聚集滴落,带着空洞的回响,一声声砸在他心尖上。

      恐惧排山倒海般骤然袭来,转瞬间便有千万种恶鬼凶煞凄厉惨嚎着攀附上他的身体,磨牙吮血,要将他生生拉入死亡。

      然而生死刹那,突然有人劈手夺下了招鬼的手机,万千狰狞鬼怪瞬息消散湮灭,他劫后余生的感动还未及成形,方才救了他的漆黑人影却转身并指为刀,干净利索的洞穿了他的胸膛。

      他目眦欲裂,拼命睁大眼想要看清面前的人,然而那身形影影绰绰,像一抹投映在虚空的斑驳幻象,怎么都看不清晰。

      夜风呼啸着从四面八方挤进他胸前巨大的缺口,锥心之痛海潮般涌向四肢百骸。

      他惨嚎一声从噩梦里惊醒过来。

      “疼——”凌云端猛地从床上弹坐而起,又陡然栽倒下去,梦魇里难以忍受的剧痛延续到了现实,他死死按着心口,宛如被生煎的大虾,一边抽搐着,一边面目狰狞的倒抽凉气。

      好在那撕心裂肺的疼很快就缓了下去,凌云端像条濒死的鱼,在自已的冷汗中挣扎了许久,终于把那份剜心剧痛硬生生给扛了过去。

      好半晌,他才颤颤巍巍地扶着床沿坐起了身,活像渡劫失败的妖精。

      此时,一旁有只手伸过来,恰到其时的递过一杯热水。

      凌云端龇牙咧嘴的接过,水杯温润的热气漫过冰冷的掌心,沿着手臂一路汇聚到心底去,他抱着那缕微弱的温暖哆嗦了半天,才感觉自已又活了过来:“谢......谢了。”

      凌云端对病中送水的贴心舍友道了个谢,挣扎着屈起一条长腿,半撑着身体,身残志坚的硬拗出一个自认为沧桑帅气的造型:“哎呦,毕竟是大四快要下架的前辈了,还真是老了,身子骨也不行了,我差点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

      他嘴巴比身体好的利索,不着四六的话不假思索的就倒了出来:“看来我得抓紧时间立个遗嘱,好让你继承我的游戏账号。”他故作西子捧心状,脸上硬挤出来的戏谑掺杂着还没退干净的痛苦,看起来格外欠扁。

      “哎?你不是上课去了么?系花也没能留你在课堂上多学点知识?怎么又翘......”然而他调笑的话陡然断在嗓子里。

      此时天近黄昏,暗淡冥蒙的天光透过紧闭的窗玻璃,半死不活的洒在空无一人的室内,犹如笼了一层晦暗不明的灰尘,藏掖着某种不怀好意的寒冷。

      他愣了一下,目光触到他临睡前挂上的门锁时,蓦地一颤,手中透明的玻璃杯“啪”的一声掉在地上,茶水和玻璃碎片溅了一地。

      ——既然屋里只有他一个人,那这杯水是谁递给他的?

      “刷”的一下,血涌上了脑袋,他身上的鸡皮疙瘩齐刷刷的举旗起义,一束阴森的寒意从心底升起,恐惧瞬间炸裂开来。

      他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也顾不及自身形象了,蠕动着贴近墙壁,抓起身旁的被子裹在身上,妄图从墙壁和被子的包围中获取安全感。

      四周极静,千万种声息一瞬间齐齐寂灭死去,就好像这世界一下子死了似的,耳边只剩下他自已极力压抑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门口突兀的传来了两声极响的拍门声。

      这不啻于无声处听惊雷,凌云端“砰”的一下炸了起来,险些被吓的尖叫出声。

      “凌云端你干嘛呢?还不赶紧给爸爸开门!”门口“咚咚”的又响起两声擂门的动静,一个痞里痞气的声音,将满室死寂一扫而光。

      凌云端被惊吓过度的神经迅速向愤怒倒戈,他一把掀开被子,从一米多高的上铺直接跳了下来,踢拉上鞋,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卧槽!方贺你个孙子!你丫鬼子进村啊!”

      他方才居然差点被这二货舍友吓得颜面扫地!

      凌云端带着一脸为民除害的义愤,风风火火的直扑门口,一边跟方贺斗嘴,一边伸手去下锁。

      然而那金黄色小巧的“铁将军”竟然灵活的扭动了一下,躲开了他的手。

      凌云端短暂的愣了一下,随即被电着般猛然向后弹去,惊吓万状的撞到一旁的柜子上:“卧槽!卧槽!卧槽!什么玩意儿?!”

      “怎么了?你见鬼了?”门外的方贺适时的添油加醋。

      凌云端被激起了一脑门子冷汗,他僵靠在柜门上,脸上血色全无,巨大的恐惧让他头脑一片空白,一动也不能动。

      “你到底干什么呢?不会是躲在里面看片的吧?”关键时刻满嘴跑火车的方舍友显示出了自已毫不靠谱的本质,“别藏着掖着啊,哥们儿又不会举报你,你赶紧开门,咱们可以一起探讨一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凌云端当机的大脑终于在舍友海吹胡扯的人气儿中缓慢的运作起来,他咬咬牙,转身搬起脚边的高脚凳子,用尽全力的对着门锁砸了下去。

      身量单薄的“铁将军”在这拼力一击下首身分离。

      凌云端扔掉了安然无恙的凳子,顾不上手上的震痛,一把拉开了门。

      然而门外却空无一人。

      凌云端奔出去的脚步一瞬间又收了回来,他站在寝室和走廊的交界处,从昏朔不明的走廊尽头看着天边最后一缕天光被冷风卷走,昬蒙浓稠的黑暗铺天盖地而来。

      霎时间,所有的声音都在黑暗中倏然远去,噩梦里的水滴声清凌凌的回荡在耳边,空灵的回声仿若浩大的钟鸣,从头脑中荡涤而过,他甚至能看见水珠落下后,波纹缓缓叠荡开去的画面。

      那一瞬间他脑海中一片空无。

      那是一种纯粹的空无,就像是突然回到了生命未曾开化的本源,他忘记了自已的身份、性别、年龄、经历,忘记了自已的过去、现在、未来,宛若蜷缩在世界本源处的一颗小小的种子,还没来得及长出五蕴因果,所有的可能都被冰封禁锢在一个没有开始、没有结束、没有时间、没有空间的存在上,一无所有。

      就像是死亡。

      “云端!”蓦地,在千万种寂灭中,有人叫了他一声。继而,一股清透凛冽的凉从眉心一点直达灵魂,洗骨伐髓。霎时间,他激灵灵打了个颤,霍然清醒过来。

      走廊里下课的同学三三两两的结伴而过,明亮的灯光之下,嬉闹的声音混杂成一道熙攘的人间洪流,生气勃勃的在身边来回晃荡,鬼魅和黑暗悄然无踪。

      “哟,小凌子!”走廊尽头浩浩荡荡的涌现出五六个人,勾肩搭背的高声畅谈,放肆的笑声回荡在窄小的长廊里,震得空气都嗡嗡作响。

      “站门口迎朕回宫呢?”当中一个个高腿长,舒眉朗目的阳光款人形噪音制造机远远的望见了他,挤眉弄眼的冲他招了招手。

      “瞧这一脸望夫石的样子,真可怜。”方贺挥手作别了自已的小伙伴,走到寝室门口,顺手揽过呆愣的凌云端进了门:“怎么不开灯啊?你跟个智障似的杵门口干什么呢?”

      节能灯的镇流器发出一阵微弱的轰鸣,随即,苍白的灯光流水般洒落下来,方贺一回头,乍一看见凌云端在灯光下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你怎么这幅鬼样子?”他一转眼又瞄见了地上水杯的尸骸和歪倒的凳子,“你在宿舍跟人打架了?有你的啊,敢在饲养员的地盘闹事!”

      饲养员是他们这栋楼的宿管,是个寡言少语、严肃阴沉的中年妇女,仅凭一己之力就将整栋宿舍楼防得滴水不漏,一整楼的男生老实的就像被关在笼里的大猩猩,再厉害也不敢在她手里翻天。

      凌云端脸色很白,甚至带了点青色:“方帅,你觉得这世界上有鬼吗?”

      “哈?”方贺一进门就直奔镜子而去,对镜中长手长脚的自已搔首弄姿,“今儿没吃药吧你?”

      方帅哥在百忙之中抽空瞥了他一眼:“睡一下午还睡傻了不成?早说让你跟我一起去上上课,亲近亲近系花,你非不听。”他整了整自已精心修饰过的发型,突然有些忧愁,“现在国家开放二胎了,你说我跟系花的第二个孩子叫什么名字比较好?”

      凌云端:“......”

      系花真名柳璇,与凌方二人在同一个专业。人如其名,柳璇肤白貌美,气质尤其的好,脸蛋再漂亮的人只要与她同框都会被神奇的降级成村姑,因此柳璇成为了当之无愧的一系之花、年级女神,在校园里随便扔块砖头,都会砸到柳系花的拥趸,当然凌云端和方贺也是其中之二。

      自诩阳光帅气的方贺和自诩风流倜傥的凌云端经常因为系花会和谁结婚而大打出手,他们都执着且盲目的认为女神绝对会花落己手,且早就在心中谋划好了与女神光明而幸福的未来,大到在哪买房子,什么时候结婚以及什么时候要孩子这些人生要事,小到孩子的名字,喝什么牌子的奶粉这些鸡零狗碎,统统都规划的一清二楚。

      万事俱备,只欠女神。

      凌云端有些无力的靠在衣柜上,眉眼低垂,长且密的睫毛耷下半边,在眼下投出大片的阴影,乍一看像是浓重至极的黑眼圈,显得格外的疲倦落魄。

      “你还真见鬼了?”方贺看到他这幅样子大发善心的把自已从孤芳自赏中扯出来,踱到他面前:“怎么半死不活的?”

      凌云端眉眼处的轮廓清晰深刻,被这屋里清明的灯光一照,有刀劈斧砍的锋锐和硬朗,打眼一瞧,竟有了几分吓人的漠然。

      “你不要告诉我你真的遇着鬼了!”方贺怪叫了一声,“大哥,这都什么年代了?21世纪了!你学那么多年的唯物主义都喂了狗了?建国后的动物不能成精的好不好!”亏得方大少这个绣花枕头还能想到唯物主义这个词。

      凌云端懒得和他争执,在对方一脸关爱智障的表情中,抿了抿薄唇,一言不发的转身上了床。

      “嗨,你这就睡了?我和大威他们约好要组团刷副本呢。”心大如天的方贺站到他床边,“你不和我们开一局?”

      凌云端十分没出息的躲在被窝里,面无表情的回答:“我要去梦里会系花,你去找你的糙老爷们吧。”

      “......”方贺举高手臂在他身上锤了一拳:“瞧你这怂样!可真给咱514长脸!鬼什么鬼?就你整天那张狂样,还怕鬼?”他话音一转,不怀好意的一笑:“你不就是害怕么?你直接跟爸爸说,爸爸保护你!”

      凌云端端着那张惊吓过度的脸有气无力的一牵唇角,鬼气森森的:“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让你和你那没出世的二胎一起重新做人去!”

      “嘿,死到临头还嘴硬!”方贺正要反驳,凌云端施舍一样嫌弃万分的对他摆摆手:“赶紧滚吧,别打扰爸爸休息。”

      “......”方贺对着凌云端转过来的后脑勺一阵无语,半天后他才气急败坏的骂了一句:“逆子!”然后气冲冲的开门走了出去。

      但是没多久,方贺就又回来了,后面还糖葫芦似的跟着几个光膀子穿大裤衩的哥们儿,人手一个笔记本,踢啦着拖鞋呼啦啦的塞满了屋子。

      当中一个颇有成功人士风范的大肚将军瞅见了床上躺尸的凌云端,犹豫了一下:“哎,方帅,这凌云正睡着呢,你让我们在这儿玩不大好吧?”

      凌云算是凌云端的外号,不知为何,他的狐朋狗友一致觉得他名字中的端字十分多余,凭空拉低了逼格还不算,又白白多废了口舌,于是将其强行抹杀。

      “甭管他,我们玩我们的!”方贺从柜子里掏出一大堆密封袋装的零食,分给众人,“他睡觉跟昏迷似的,炸雷都吵不醒。”

      众人从善如流的在凌云端他们宿舍安了窝,没多久,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和各色激动万分的叫骂声就上了线。

      炸雷都吵不醒的凌云端在热火朝天的人气中仰望着天花板,心里蓦然有了几分细微的暖气,然而那暖意在到达心底之前就又稀释了,他突然毫无缘由的颤栗了一下,心头郁结着一点寒冰样透骨的冷,让他如堕冰窖。

  •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参上!诸君看文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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