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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处决主司,巫咸疯癫 ...

  •   第十一章

      “主司大人,好久不见。”玹忆很快就找到了关押主司大人的地方,而指路的竟然是四位监臣。一年前的这里,在牢房外的是主司大人;一年后的这里,在牢房内的是主司大人。这世上不变的或许只有变化本身。玹忆蹲下来,方便和牢房角落的主司大人说话。
      “走到今日,可曾后悔?可曾愧疚?”
      “不曾。”主司大人毫不犹豫地说:“我这一生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拥有了自己想拥有的。为什么要后悔?又要对谁愧疚?”
      玹忆哑然。主司大人站起来,接着说:“说实在的,我靠自己的努力,一步步上来,我为什么要和别人分享我的成果,我的权利!我是欺骗了不少人,也害苦了一些人,但不是我,神族早就没了。可是,你呢?为什么你轻而易举就可以拥有我想要的一切,为什么你无论做什么都有人护着!为什么啊!”主司大人在牢房中摇摇晃晃地走着,时而对着玹忆说,时而对着空气自顾自地说。这个百岁老人第一次露出了疲态。这一条血路,她走了一辈子,一辈子啊。没有人知道走哪个方向是对,哪个方向是错,现在又为什么要像先知一样的来埋怨她。
      “你知道民众的生活吗?他们在铁腕极权下,麻木而冷漠。他们在食不果腹中,痛苦而卑微。还有那些在极寒之地苟且偷生的人。你不应该有一丝愧意吗?”玹忆打断了主司大人的话:“我承认,作为个人,你这一生很成功。但,你是权倾神族的主司大人,你不光是为自己活着的,也不仅仅是为了青史上的政绩活着。你是为民众活着,为天下活着。这一点,从你选择这条路,就注定了。”
      主司大人无力地笑着:“你不必责备我,我们不过不是一路人。”玹忆还想再说,主司大人抬手制止了她。主司大人最后在牢里只留给玹忆一句话,一句在之后时时拷问她的话:你的路,一定是对的吗?
      处决主司的命令是长老会下的,执行者是狱监。玹忆只是去看了一眼主司,之后的事情没有过问。内城还是不欢迎她的,但外城就大不一样。从她回外城开始,雷晨一直支持她的各项决定,还有云氏的一些旧部也是。外城的民众教化工作是雷晨负责的,他的目标也很明确,就是释放他们被压抑的本心。这段日子看来,效果还是不错的。雷晨将人族的一些书籍带到了外城,这些文化深深吸引着这些黑暗中的人,他们想从这里追寻光明的方向。玹忆当然知道雷晨这么做的目的,他在为外城独立蓄势。其实,独立和反抗的思想在民间传播的很快,这就像为被高山阻挡的江河劈开了一峡谷,江河奔涌向海。一般来说,以前越缺少的东西,后期就会越不可阻挡的增长。这些思想在外城就是这样。
      外城的光景好到不敢想象,内城却完全颓然不起。主司大人倒台后,长老会掌权,风氏一夜之间从顶峰跌到谷底。巫咸大人处处受制,参政大人竟然都受到牵制。原先三权分立,主司、祭祀、巫咸,风氏就占全了。本来还有参政监察,长老会议事,但在主司大人的一家独大下,都没有作用。原本参政名下的监臣也变成了主司大人的家臣。长老会认为风氏应该交出全部政权,从此不得参议政事。
      昊宇此刻在风氏的府邸中,不停地踱着步。他是长房的嫡子,要负担起家族的责任,但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他宁可按照主司大人安排的路走下去,他不介意当傀儡,不介意被操纵。他现在甚至有点想念那种日子,那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的日子。他也是现在才知道自己有多么软弱,没有对抗旧势力的雄心,没有迎接新时代的勇气。是的,他只想在这个小世界里过自己平稳的日子,把生活一直复制粘贴下去都可以。
      但他现在被良知和家族同时拉扯着。他不是没有是非的人,知道外城正在进行的事;他也不能抛却家族,这里有他留恋的一切。当然,之所以说这两者相互矛盾,是因为风氏要发兵外城,重新从长老会手中夺权。这种事要进行刻不容缓,慢了一步,就满盘皆输。
      昊宇不知道怎么办,他的大脑一片混沌。他想起了玹忆,这个让自己心生崇拜的妹妹。她曾毫不犹豫地走向他不敢驻足的政坛,她曾无半分害怕地冲向他只敢告假的战场。昊宇很想在这种时候见见她,让她帮帮自己。正想着,就走向了门口,看来是要见一见了。
      (外城)
      “大人,有人求见。”
      “让他进来。”
      “是我。”昊宇的声音很小,小到自己都难听见。他低着头,和在议事殿上没有半分区别,又没有半分相同,因为一切都不一样了。
      玹忆惊异地抬头,看见昊宇。她忙请他坐下,端着一杯茶给他。昊宇本来已经坐下了,玹忆端茶过来,他蹭的一下站起来,双手接过来。无意中碰翻了茶杯,茶水一身都是,他只是静静地坐下,没有开口。
      “哥哥,有什么事吗?”玹忆一边将手帕递给他,一边问。昊宇接过手帕没有擦身上,只是将手帕攥在手里。玹忆又递给他一杯茶,这次他像抱娃娃一样的把它兜在手里。玹忆看得出来,昊宇遭受了不小的打击。玹忆继续说:“对于主司大人的事,我很抱歉。我知道,它必然对你和姐姐都有影响。但我希望,你可以支持我。”
      昊宇声音几乎在发颤:“妹妹,家族为了夺权,要向外城出兵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玹忆。不管怎么说,现在他们不是同一战线的。玹忆愣了一下,她知道现在的每一句话都会对后续的局势有巨大影响,考虑片刻:“哥哥,我知道你所处的情形和我不一样。我理解你对家族的感情,但我希望你,可以看看自己的本心。”玹忆说得很慢,留给昊宇思考的时间。
      昊宇木然地点了点头,抱着茶杯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本心?本心是个什么东西?它能理解自己要看着家族屠杀无辜的痛苦吗?还是能够让自己减少不为家族作为的负罪感?昊宇不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人,他是太有良心了。
      昊宇离开外城后,外城进入一级战备。
      (内城)
      昊宇刚回到内城,就看到了风氏的护卫们在府邸内集结,而领导这些的就是自己的父亲。虽然老将军已经退出政坛有些年头了,但看到这个不成器的小子,只能重新出山了。昊宇冲进风氏的府邸,迎面撞上了风老将军的战马。马受惊,提高前蹄将昊宇踢倒在地。
      昊宇也不站起来,索性跪在地上,挡住了这些人的去路。昊宇不敢抬头,他怕看到自己父亲。老将军已年近古稀,身体虽还硬朗,但头发已经花白了。风一吹,好像一片芦花在荡。老将军骑在马上,背有些躬,他是个老人了。
      “你让开。”老将军的声音不大,但有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昊宇没有动,头沉得更低了。“这就是你的反抗?没有一场斗争是在乞求中完成的。有两条路。要么站起来,堂堂正正地阻止我们;要么立刻让开,在府邸内好好待着。”
      昊宇仍旧跪着,手抓着衣角发皱。他知道自己的声音像蚊子哼哼,但他还是要说:“不要再杀人了,不要再犯错了。为什么一定要用别人的血为自己铺路?为什么不能放弃权利?”他的声音带着哭腔,他觉得自己要哭出来了。
      “哎。”老将军叹了口气:“昊宇,如果我们不强势地掌控神族,我们的亲人就会过着外城民众的日子,甚至是魔族俘虏的日子。这,是强者的世道。”昊宇抬了下头,他第一次觉得这么的痛苦,这么的绝望。这,是强者的世道。强者,强者。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让开的,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翻身上马去外城的。只知道耳旁那个强有力的声音一直在回放父亲的最后那段话,无数遍的,循环式的。
      弱者呢?活该去死吗?他们不曾伤害任何人,不曾做错任何事。这就是好人的好报吗?
      一声令下,四处皆是灵光,血海吞噬了一切。他挥剑,白光所到之处,皆为灰烬。银白色的战衣上染上了血,他拼力在包围中杀出一条条血路。他将剑举起、落下,只剩下机械的重复。他,看见了自己身上的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昊宇不明白,这是什么世道啊。他,只是觉得眼前一黑,后面的就不知道了。
      因为昊宇的“通风报信”,外城没有被拿下。长老会却在此时通过决议,收回了风氏的一切政权。风老将军因为私自带兵出征,要对这件事负全部责任,押入大牢,终身监禁。
      昊宇再清醒的时候,正好是长老会派人来收押他父亲的时候。他站在窗边,看着那个身影小下去。这一切,就好像小时候,父亲离家去办事一样。可他知道,这次,父亲不会回来了。风氏的府邸很快被查封,曾经的辉煌好似昙花一现,如今没有了往日痕迹。周围的一切,熟悉着,陌生着。
      昊宇终于忍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模糊了视线。他不知道自己都干了什么,自己才是害了所有亲人的恶人。可是,明明每一个决定都是正确的,为什么会来到错误的地方?他支撑着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却直接滑到了地上。他不想起来,这样总有一种家人会来扶自己的错觉。他很想去找先知者,如果真的有的话,去问一问:什么是正?什么是邪?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他听见有人大笑着,他看见周围的景物飞速变换着,他被两个侍卫架着。他听到有个侍卫说:“风昊宇笑什么,他一定是疯了。一个疯子,跑那么快。”疯了,原来是疯了呀。
      (外城)
      这条路,一定是对的吗?
      玹忆站在小时候常来的阁楼上,望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外城已经热闹起来了,比原来的安静更让人心安。风氏的消息传的很快,外城的百姓都在抹杀掉风氏的痕迹,看来恨他们的人不少。但是,玹忆还是无法理解自己在听到昊宇的消息之后的冷静和果断,她让外城进入了一级战备。不管自己是有心,还是无意,都利用了昊宇,利用了一个完全没有参与任何阴谋的人,利用了一心在帮自己的哥哥。如果说自己选择要保护一部分人,就要以牺牲另一部分人为代价,这条路,一定是对的吗?退一万步说,只要路是对的,就真的不怕遥远吗?
      顾烨这时在屋子里躺着,这段时间在神族的是是非非,他都已经不能像之前听故事一样的置身事外,他已经走进了故事中经历着这些事。他本着想揭开案件的真相一点点的调查,事件的原委也一点点浮出水面。但现在,他真的想问真相有这么重要吗?知道了真相,神族政坛大乱,风氏倾颓,巫咸疯癫,没有一个人开心,没有一个人好过。曾经坚信的,现在怀疑了;曾经热爱的,现在害怕了。对于一个侦探来说,真相是个什么东西;而对于一个人来说,真相又是个什么东西。
      思琰很少思索复仇这件事的对错,因为他所处的环境,任何质疑自己思想的事都很危险。但偶尔放开自己的立场,以绝对视角来看这一切,就会觉得自己的思想在宏大的三界文明中很浅薄。不过这种感觉也只是一瞬间的,毕竟每个人都是活在自己视角、自己立场下的,在自己的感情和理性的控制下做出自己认为最正确的决定。这世上,本没有什么对错,只是立场不同,视角不同。他站在极寒之地,看着外城的边界。月光撒下来,柔和地抚摸着世界。
      每个人都在思考,思考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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