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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NO.1 ...

  •   昏暗的房间内,空调扇叶转动,发出些微咕噜声。
      而电脑屏幕发散出的幽幽冷光,照亮了颓坐在前的半张侧脸,蜡黄憔悴,雀斑点点,齐肩的短发夹在耳后,露出瘦削的下颌骨,以及眼角细纹,那些细纹正随着她唇角牵动,而愈发明显。

      “我知道一个人带孩子有多辛苦。”沈多多极力压低嗓音,并在说话的同时,回头看了看熟睡中的两个小孩,“可他出轨了。”
      “......”手机内一片静默。
      沈多多觉得嗓子有些干痛,便拿起桌上的水杯,小抿半口。
      片刻后,电话里才传来掏心掏肺般的劝解声:“多多,忍一次吧,算了,全当是为了孩子。”

      沈多多含着水,难以下咽。
      她握紧手机,神情恍惚地看着电脑屏幕,上面显示着她的微博文章,记录了她和丈夫一路走来的经过。
      酸甜苦辣。
      茶米油盐。
      如今一并倒进她心里,成了一锅糊掉的百合莲子渣。

      2013年9月9号。
      微博认证墨舍网签约作者春花花:
      我今天领证了。
      他是我邻居,也是青梅竹马,兼丈夫,我平时都叫他“洋洋”。
      他小我七岁,差不多是我看着长大的。
      他爸爸有暴力倾向,经常因为一点小事就对他们母子俩拳脚相加,屡教不改。
      因为住得近,我家就成了避难所。
      洋洋小时候很抑郁,他从不靠近父母,更不乐意回家,几乎整个童年都跟在我身后,我也喜欢带他玩。

      直到那场车祸发生。
      那天是洋洋生日,他妈妈很突然的,执意要去给他买蛋糕,洋洋爸也就开车带她去了,结果回来的路上再次发生争执,洋洋妈抢了方向盘,带他冲向了迎面而来的卡车。
      两人当场死亡。
      洋洋由外婆收养,倒是开朗了许多。

      我以为,我只会是他的姐姐,直到我第一次把男朋友介绍给他认识时,他崩溃了。
      我至今忘不了他坐在七楼窗户边的场景。
      只要纵身一跃。
      这个人就没了。
      ......

      “多多,你选我,好不好?”少年一身黑白校服,被高处的风撩动衣领。
      “我只有你在身边。”
      “我活多久,就爱你多久,好不好。”
      这些话如同言咒,把她生身拴死。

      沈多多心疼他,也喜欢他,虽然那种喜欢有些许不同,但她愿意陪着他,想让他过得好,过得幸福。
      即使这份约定,不被所有人看好,包括阳阳的外婆。
      他们都说,太勉强了。

      “至少他不会背叛我,我们会好好的。”沈多多顶着压力,在领证当天发表了这篇长文,那时她还没几个粉丝,只是写来发泄而已。

      可今时今日,她再看着“我们会好好的”几字,只觉喉咙干哑崩裂,疼得她鼻头发酸。
      她垂眸扫过无名指上的银戒,指尖抽动,轻敲键盘,留下了一行字。

      2019年6月7号。
      微博认证墨舍网签约作者春花花:
      我守护的少年长大了,风度翩翩,清朗帅气,也有了他的公主,我这个保姆也该辞职了。
      是我选错了,但不后悔,也绝不原谅。

      沈多多听着手机里没玩没了的宽慰声,有些烦闷地点击了“发送”,随后精疲力竭地靠在了椅背上。

      “多多,你可不能冲动,陈竞洋那么爱你,这次肯定是被人勾引了,他还年轻,难免把持不住......”
      “他爱不爱我,我自己会不知道吗。”沈多多刚说完,客厅便传来关门声,她手指一顿,把电话挂了。

      沈多多侧头望向门外,瞧见客厅亮灯了,她便起身抻了抻衣角,撩起耳边散落的碎发,弯腰给两个孩子掖紧被条,悄声离开,并带上了门。

      客厅中。
      陈竞洋穿着衬衣西裤,两只皮鞋随意踢开,撞翻了盛满果皮的垃圾筐,他低着头,两手肘压在膝盖上,正在点烟。
      啪嚓,啪嚓。
      清晰的金属摩.擦声在沉默中蔓延。

      沈多多看着那个花了她近两万块的毕加索打火机,仿佛多了些底气,她嘴角一动,正待说话,却被对方抢了先。
      “我累了,多多。”
      陈竞洋深吸一口烟,一手搭上沙发靠背,深邃的眼廓被过长的额发虚掩,衬得阴郁。
      他说完后,自顾自地拿出手机,又开始不停地打字,打了一会儿,他发现对方还立在原地,有些奇怪:“你傻站着做什么?把地上的东西收拾了,还有我明天要穿的衣服......”

      “你今天没去接糖包和烧卖,”沈多多平静而冷淡地告诉他,“他们在学校等了你一个小时。”

      陈竞洋闻言一愣,含着烟雾,半晌才道:“......我忘了,今天实在太忙。”
      他坐直了身,夹着烟问:“孩子接回来了?你看我最近这么忙,干脆以后都你去接,好不好?”

      好不好?
      陈竞洋总是这么问她。
      当然不好!
      沈多多眸色微寒地注视着他,心口成片酸痛,她这几天忙着赶稿,每天睡不足四小时,可这都不重要。
      当她被老师告知,两个孩子还在幼儿园等人来接的时候,她连睡衣都没换,直接冲下楼打车过去。
      那种焦心与自责,让她手足无措。

      “妈妈!”烧卖和糖包冲进她怀里时,手上还捧着手工课做的兔子,他们说这是送给爸爸的,可爸爸没来。

      沈多多想起孩子们失望的眼神,倏地咬紧嘴角,布满老茧的指尖掐着裤沿,有些神经质的颤抖,她克制着嗓音问:“你在忙什么?王教授不是帮你找好工作了吗?”

      陈竞洋正认真盯着手机屏幕,根本没听她讲话,就哼了两声:“恩,是啊。”

      “洋洋。”沈多多极少这么叫他了。

      可二十多年来,只要陈竞洋是听到这个称呼,就会条件反射地抬头冲她笑。
      这次也一样,只是笑里多了些讽刺:“多大的人了,还叫得这么腻歪,不怕恶心吗?”

      沈多多闻言一愣,缓缓握紧了拳,无名指上的戒指硌得生疼,十指连心的疼。
      她一时间无所适从,只好转身去捡果皮,并整理了皮鞋,在陈竞洋起身绕过她时,才哑着嗓子说了句:“是有点恶心。”

      “什么?”陈竞洋莫名其妙地斜了她一眼,又瞥过她沾有芒果渣的双手,颇为嫌弃地“啧”了声。

      片刻后。
      浴室内传来的水流声盖过了手机震动声。
      沈多多抽了张纸,仔细擦净手上的脏污,而后毫不犹豫地拿起手机,却没能解锁。
      密码不再是她的生日。
      她看着锁屏界面上的消息提示,嘴角勾出一抹讽笑——
      [消息提醒]My princess:到家了吗?老太婆没问你吧?

      沈多多原以为的那些悲痛愤恨,却丝毫未曾浮现,她此刻才发觉......自己早就麻木了。
      她冷静地把手机放回原位,转身进屋,她坐到电脑前,看着玻璃窗上倒映着自己枯瘦的身形,又喝了口水。
      冰凉入喉,五脏俱寒。

      “妈妈?”糖包睡得迷迷糊糊,有些不安地从床上探头叫她。
      “多多。”烧麦则是清醒的,似乎一直没睡。

      沈多多立马走了过去,蹲在床边,拉紧了双胞胎的两只小手:“怎么了?我的宝贝。”
      糖包察觉她靠近,又安心地睡着了。
      烧麦却回握住她,奶声奶气地笃定承诺道:“多多放心,我们跟着你,不会淘气,很听话,不让你受累。”

      沈多多当即惊愕地愣在原地,她颇为艰难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眨着泛酸的眼角问:“烧麦刚才听见妈妈打电话了?”
      烧麦点头。
      沈多多笑了笑:“听懂了吗?”
      烧麦点头又摇头:“爸爸不好,我和哥哥只喜欢你。”
      沈多多没再多说,她哄了两句,让孩子先睡下。

      事到如今,一切都不必坚持了。

      沈多多抹了把脸,用自己的手机登陆了陈竞洋的微.信。
      她很了解他,更知道他不把自己当回事,也不怕她看出什么。
      沈多多甚至能猜到,更换锁屏密码的人,其实是那位第三者。
      因为陈竞洋做事很规律,他的密码都有连贯性,哪怕忘记一个,也能用另一个算出来,绝不随意更改。

      沈多多刚登上微信,就看见了自己发给他的未读消息,当即有些走神。
      [未读35条]叨逼叨念丑老太婆:
      今天想吃什么?
      你晚上几点到家?
      还吃夜宵吗?
      天气预报说有雷雨,记得拿伞,打车回来。
      《TBBT》更新了,我等你一起看。
      ......
      原本麻木了的心,却因为一个备注,千疮百孔。
      沈多多抿了抿嘴角,视线被泪水模糊,让她哽咽不止。
      呜呜。
      手机再次震动,冒出了一条新消息。
      [一条未读]My princess:我刚听见打雷了,我害怕,你来陪我。

      沈多多眼中的温和渐渐淡去,她瞥了眼紧闭的浴室门,发了条语音过去:“他没空,他今晚有‘其他’事。”
      她的嗓音成熟微哑,仿若一片沙粒淌过,娓娓道来,性感温润。

      [一条未读]My princess:你是谁?你怎么用陈师兄的手机?他老婆吗?

      沈多多被对方理直气壮的询问逗得轻笑出声,随即回话道:“不是,我怎么会是那个丑老太婆呢,好了,竞洋要出来了,拜拜。”
      她边说边走近浴室,却没有松开按键,直到水流声,以及男人慵懒的问话声录入。

      “你在跟谁说话?”陈竞洋关了淋浴,披着睡衣出门。
      沈多多微笑着摇头,一双圆眼未被岁月侵蚀,显得她天真又无辜。
      陈竞洋多看了她两眼。
      沈多多始终笑脸以对,但碍于两人无话可说,她率先回了屋。

      “妈妈,爸爸回来了?”糖包一晚都没睡好,小手牵着弟弟,也清醒了。
      “多多,我们要走吗?”烧麦见她拖出行李箱,便想下床帮忙。
      “不,你们乖乖睡觉,明早再走。”沈多多听见陈竞洋去接电话了,便打开箱子,拿出了压在最底层的离婚协议书。

      嘭——
      门突然被砸响。
      糖包和烧麦都吓得微抖。
      沈多多安慰地抱了抱他们,继而黑着脸开门。

      陈竞洋站在门外,脸色也好不到哪去,他阴冷地扫视了一番屋内,在触及两个孩子时,略有收敛地招了下手:“出来谈。”

      沈多多不置可否地关上门,跟他走到了厨房。

      “吃晚饭了吗?”陈竞洋用煤气灶点了根烟,却意外发现锅里还有新鲜炒饭,便随口提了句。
      沈多多没吃,也就摇了摇头。
      “我也没吃,一起吃点?”陈竞洋低头开火,细碎的额发挡住了眼,让人看不透。
      “不了,”沈多多没心情,“倒胃口。”

      啪啪啪嗒。
      厨房内只剩点火声。
      陈竞洋盯着没放葱花的炒饭,手刚握上锅铲就摸到一层油,他立马嫌弃地丢开,关了火,靠在灶台上,静静抽烟。
      “我没觉得你倒胃口。”他说。

      沈多多不解地看向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恍然笑出声:“是你让我倒胃口。看着你,我吃不下。”
      她只觉无比讽刺,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人还是理所当然地站在主导位置,还以为她会像以前那样“卑躬屈膝”地伺候他。

      陈竞洋闻言,叼着烟忘了抽。
      然而就在他掂量对方的时候,一张纸放到了他面前,他垂眼扫过,瞧见“离婚协议”四字时,手上的烟灰掉到了裤子上。

      沈多多见他不接,便折好放到他手边,并问道:“还有什么要谈的?儿子都跟我,房子给你,我明早就带他们走。没有其他事,我就回屋睡觉了。”
      她说完也没看对方,等了一会儿,顺带遏止那点虚无缥缈的希冀,正待离开,却被叫住了。

      “谈......离婚可以,”陈竞洋的语气随意而不屑,“但你得先给温柯解释,她以为我又找了其他女人,跟我闹脾气了。”

      沈多多静默地站在原地,而厨房窗外愈发密集的雷雨声掩盖了她心中的悲鸣。
      随着轰隆雷驰远方。
      她略显僵硬地拿出手机,发了一条语音:“不好意思,我是陈竞洋的前妻,我骗你......”
      沈多多还未说完就被抢走了手机。
      陈竞洋忽然暴怒,把手机砸到地上,四分五裂,指着她吼道:“你他妈闭嘴!我没有前妻!”

      沈多多所有的温顺都在这一刻化为乌有,她抓住无名指上的银戒,却因多年磨合而无法扯下,可失望与愤怒,让她连皮带肉地剐下戒指,砸在了陈竞洋脸上!
      “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前妻!”

      陈竞洋略微睁大双眼,看着她血肉淋漓的无名指,手上一颤,连烟都丢了,烟芯落在他脚背上,烫得他“啧”了声。
      然而向来疼他的沈多多却视而不见。
      “沈多多。”陈竞洋突然怕了,他叫她。

      沈多多却死心了,她连一滴泪都不想再流给他,只用那低哑淡漠的声音,告诉他:“你以前说,你活多久,就爱我多久,那么从今天起,我就当你死了。”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竞洋手脚不受控制地追过去,可刚走一步,手机就响了,他看了看来电显示,又瞪向地上的戒指,在厨房站到半夜,最后才匆匆赶去温柯家。

      第二天一早,沈多多就带着行李走了,她走得干脆,也没留意到垃圾桶里被人撕碎的离婚协议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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