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四章 ...
-
那之后的一个月,拓跋鸣儿万分不习惯,应该说是寂寞了。
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无论黑狼还是百乐他们都待在她身边许久了,他们都不在身边,就好像每天都看见的东西,忽然消失,生活一下子少了些什么似的。
她做什么也提不起劲儿,好像什么乐趣都没有了。
夏季的炎热,完全热不了她的心底,那里完全是冷冰冰的世界。
可是想不到,她还听到更糟糕的消息。
「那么,今日朕就将最心爱的玉霞公主指给你如何?」
皇帝龙颜大悦,坐在龙椅上。
今晚淑静夫人在宫中设宴「百花宴」邀请名人雅士以及朝廷官员出席,一起欣赏各种名贵的牡丹花。然而这样的赏花宴顾名思义就是相亲大会,集合各家各派的豪门公子,从而让玉霞公主选择婚配的对象。
拓跋谦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想不到皇帝会如此直接。
他恭敬地说了一些场面话,最后说道:「臣承蒙陛下的错爱。不过,边疆战事尚未解决,臣暂时还不想成家。」
「李爱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战事永远都存在,只要有人的地方,都有战事。就算不是战火,也是人与人之间的战争,全天下从来就没有太平过。」
皇帝笑问:「难道,你要等上一辈子,孤身寡人一辈子吗?」
这些话兼具哲理性,说的全无死角,让拓跋谦难以拒绝。
他面有难色地坐在原地,众人等候他的答案,可是随之时间的流逝,他的沉默变成无声的拒绝,连同气氛也渐渐变得有些诡异了。
皇帝面容冷峻起来,「李将军,你最好有合理的解释。」
一旁的淑静夫人则拿着丝巾掩嘴,轻笑道:「陛下请息怒。李将军长年在外打仗,不懂儿女情爱,如今陛下当面提出,他应理害羞了。」
语毕,在场的人都轰然大笑,有些人还纷纷劝告拓跋谦。
可是,这些人却被拓跋谦冷眼震压住了。
皇帝神色大变,怒拍桌子,「李谦,你不要不识抬举。」
拓跋谦连忙跪下,「微臣不敢。」
皇帝威严至极地说道:「你当然不敢。别说朕的玉霞公主才貌双全,就算她是丑八怪,只要朕下旨,你也得娶。」
拓跋谦抱拳道:「微臣身份卑微,实在不敢高攀玉霞公主。」
一直隔着屏风,坐立在垂帘后的玉霞公主,带着哭腔,轻声道:「父皇,儿臣身体不适,请容许儿臣先行告退。」
未等皇帝反应,玉霞公主已经领着一群侍女急步离开。
皇帝见爱女悲伤,顿时悲愤交加,「今天你不给出一个交代,朕就将你打入天牢。」
这一刻,拓跋鸣儿总算见识到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皇帝的心情就像天气一样,一下子就可以雷鸣闪电。
拓跋谦沉默不语,甚至连借口也不找了。
眼见皇帝命令侍卫捉住拓跋谦,准备将他送入天牢,拓跋鸣儿终于忍耐不住直接站,「谦哥哥不可以娶玉霞公主!」
声音不太不小,正好全场都听见,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投在她的身上。
淑静夫人立刻怒道:「放肆!小小的翰林学士竟敢公然违抗皇上的圣旨。」
一旁的远世马上站起,恭敬地说道:「淑静夫人,李学士只是一时情急,此乃人之常情,请夫人息怒。」
淑静夫人笑意加深,「传闻太子与李学士交往甚密,看来传言不虚。只不过,就算再怎么情投意合,也不要忘记了门第。太子妃的位置是要名门之后,可不是寒门出生之人可以坐。」
远世面不改色地回答:「此事不需淑静夫人担心。」
皇帝脸色一沉,「太子你这是什么态度,淑静夫人的身份是你的长辈,你怎能用如此态度说话?」
远世不情愿地回答:「父皇教训的是。」
皇帝面色沉寂,看向拓跋鸣儿,询问道:「李学士,何出此言?」
拓跋鸣儿站在原地,沉吟了一下,跪拜道:「事关重大,请皇上屏退所有的闲杂人等。」
淑静夫人冷哼一声,「这个大殿可由不得你胡闹。」
拓跋鸣儿从衣袖拿出一块血红的玉佩,然后举高展示在每人的面前。
拓跋谦脸色一变,出声道:「鸣儿你竟然偷……」
淑静夫人手中的茶杯一抖,摔在地上,碎成一地,眼中布满震惊。
皇帝也露出惊愕的神色,远世则一脸困惑,只有在座的大臣面面相觑。
半刻,皇上首先响应过来,屏退所有的人,只留淑静夫人。
「快呈上给朕看。」
拓跋鸣儿将玉佩递给太监,再由太监传递给皇帝。
皇帝脸色如常,但是拿着玉佩的手却在发抖,似乎处于梦中不能醒来。
还没有看清楚,就被一旁的淑静夫人抢了过去。
晶莹剔透的血玉上,刻着「拓跋谦」三个字。淑静夫人一阵晕眩,她赶紧稳住心神,仔仔细细摸了好几遍,看了好几遍,眼眶涌上热泪,对皇帝颤抖地说道:「陛下,这是当年的玉佩,难道……」
淑静夫人猛地抬起头,看向拓跋谦,「儿子!我的儿子!你竟然还尚在人世!」
淑静夫人想冲上前,却被皇帝克制了。
「皇上,这的确是你当年赐给臣妾的玉佩。」
淑静夫人不顾仪态,喊道:「他是我们的儿子!他是我们失散已久的儿子啊!」
「事关王室的血统,这事朕会好好调查清楚。」
一直沉默不语的拓跋谦直挺挺地站起来,出声道:「不用查,这块玉佩是真是假都不关你们的事。」
说完就擅自拂袖而去。
皇帝大怒唤人,连唤了好几声,他才意识到侍从奴才早就全退席了。
拓跋鸣儿看着离开的背影,想要追上去,却又无法放下处于震惊的皇帝和淑静夫人,只好留下。
三更时分,拓跋鸣儿回到府邸。
她直奔拓跋谦的房间,看见他独坐在窗边。
「去不去放风筝?」拓跋鸣儿轻笑道:「今天下午没有放成,我们现在去放好不好?」
「你是何时知道的?」
拓跋鸣儿一愣,心里有点犹豫,最后还是将前天见完玉霞公主以及看见对方也有一模一样血玉的事情告诉了他。
「鸣儿,你知道吗?」
拓跋谦背对她,让人看不到其脸色,「你实在太聪明,聪明到我有点怕你了。」
拓跋鸣儿坐在他对面的窗边,低着头,「你觉得我不应该将玉佩拿出来?」
「最好,你连我也一同送到他们的面前,我相信他们会更感激你。」
拓跋鸣儿一惊,眼眶发热,「我是忽视了你的感受,对不起。可是——」
「夜深了,你回去睡觉吧。」
眼见拓跋谦想要和衣睡下,拓跋鸣儿跨步上前,捉住他的衣袖,「我知道你很生气,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莫名其妙地违抗圣旨而遭受处罚。我很清楚,如果我没有早一点将这件事情公诸于世,你情愿将这个秘密带入棺材。」
拓跋谦回头,眼神深深地看着她。
拓跋鸣儿直视他,急切地解释道:「淑静夫人当年会遗弃你,是因为——」
拓跋谦粗怒地打断她,「我不想听!我从来都不想知道他们为什么弃我于不顾!」
「你是有权利去选择与他们相认与否。可是,他们也一样有权利知道你是他们的亲生儿子。他们是你这个世界上的亲人啊!」
拓跋谦冷哼一声,「亲生?亲人?」
拓跋鸣儿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赶紧将所有的实情说出。
「淑静夫人告诉我,当年她还是一名宫女,蒙受还是太子的皇上宠幸因而有身孕。可是,当时的皇上正在微服出巡,她一人留在宫里,被各种心怀鬼胎的人陷害,差点流产,好不容易生下心爱的儿子,为了让他能平安活下去,只能送出宫殿。」
拓跋鸣儿垂目,「淑静夫人此举只是想要避开一下风头,她真的不是有心想要遗弃你的。她原本就想等皇上回来之后,再接儿子回宫,可是,抱走儿子的奶妈却被人收买了,因而想要小皇子的命。但是最后奶妈下不了手,只好抱着他一走了之,从此下落不明。」
拓跋鸣儿抬头,眉毛间尽是哀求,「谦哥哥,你不如放下心结与他们——」
拓跋谦再次打断了她的话,「从我有意识以来,我就独自生活在丛林里,过着不是人的生活,被野兽袭击,被蛇虫鼠蚂啃指甲,被村民拳打脚踢,被同年的孩子当作怪物。而我也一直过着怪物才过的日子。」
「在我挨冷受饿,孤单寂寞的时候,亲生父母,我所谓的亲人,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他眼里呈现红筋,每一条都清晰可见,就像此刻所表露的痛苦一样。
此刻,拓跋谦像一头受伤的野兽,让人心生怜悯。
拓跋鸣儿仔细地看着他,愣愣地看着他。
忽然,她的心很痛!很痛!很痛!
拓跋谦与她相遇之前的生活,他从来都不曾提及,即使他们两人一起生活后,曾经有段日子很贫穷,却从来没有受到那样生活的折磨。
为什么她不能承担他的一些痛苦呢?
如果可以,她想要将所有的快乐都给他,让难受的事情全都由她承受。
「谦哥哥,我真的很抱歉,我……到底能为你做什么?」
拓跋鸣儿低着头,手紧捉自己胸前的衣服,似乎这样可以舒缓一下心里的痛楚,可是那些窒息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告诉我,我能够为你做什么?」才能冲淡你心中的憎恨?
「你什么都不用为我做。」
头顶传来温和的声音,像羽毛扫过耳朵,「你早就为我做了很多。」
下巴□□燥的手指抬起,眼睛映入一张冷峻的脸庞,拓跋鸣儿的心跳忽然为之加速,浑身发热。
拓跋谦低声呼唤,「鸣儿。」
随后,一双大手将她拥入怀里,紧紧地,牢牢地,拥得她发痛。可是,她却完全不挣扎,乖乖地承受这一份痛、这一份感情、这一份触觉。
他的唇轻碰到她的耳边,话却深刻地烙印到她的心里。
「你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
这句话是世界上最动听的话,也是最残忍的话。
它表示了拓跋谦对她的在乎,在心里极其重要。可是,同时也表示了她的身份,她永远只能做他的亲人,进一步不行,退一步也不行。
拓跋鸣儿将头轻靠着那结实的肩膀,眼眶泛泪。她慢慢地合上眼睛,伸手拥抱着对方。
他们是彼此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可是……
心却是最遥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