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最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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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了许久的十一长假终于来了，可是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息放松，卫衡就收到了身边下属的红色炸弹。然而即使一百个不情愿，十一没有正当理由不去的他也只好狠狠放血包了一个大红包，前去赴宴了。
婚礼的舞台上因为使用了放映机的缘故，明明灭灭的，屏幕上正放着一段录像，讲的是新郎新娘的故事。
故事桥段老套，无非就是十几岁的初恋，中间因为种种原因而分开，后来五年后复而相见，最终在一起，不过比起普通新婚恋人不波不折的故事，稍微带上了点儿言情小说的色彩。
婚礼台上的司仪的脸正随着屏幕镜头的转换变化着色调，他的声音也在恰到好处的时间内穿插进录像来，与画面同步了。
“……所以说时间，不一定是阻碍事物保持美好的障碍，时间可能是帮助事物变得美好的媒介。总会有出人意料的事物与时间发生碰撞，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譬如美酒，譬如爱情。时间可能是你所求结果中必然的元素，甚至可能是催生这些事物的关键，有些东西在时间中缓慢地沉淀、发酵，而后历久弥香。”
司仪声情并茂地献上祝词结语后，大方地同大家鞠了一躬，但大家似是被这文采斐然又不同寻常的结语震慑住了，过了半晌，才有第一个人鼓掌，而后，台下掌声渐渐响亮起来。
大家都对这一对新人报以诚挚地祝福，只有卫衡旁边的姑娘非常没眼色，在祝词讲到最后一段的时候一直在哭泣。一开始是无言地抹泪，最后竟然小声地抽噎起来。
而卫衡不能不管这位毫无形象可言的女孩儿，毕竟这是她工作室里的姑娘。
女孩叫小欢，是台上新郎的最后一任前女友，也是新郎目前的同事，自然，新郎也是卫衡工作室里的下属。
小欢与新郎的故事更是毫无谈资可言，总结起来，新郎心中有别人，却毫不负责开始了一段办公室恋情，觉得忘不掉前任之后又同小欢分手，去与新娘破镜重圆，复而终成眷侣。
而小欢，自然就成了新郎少不更事的“错误之一”，在这婚礼上甚至压根就不会被提起。可是卫衡还是实打实同情小姑娘的，新郎给前女友递请帖的这种行为，他不太看得下去。
然而不是当事人，又有什么理由去呵责台上的男主角呢，毕竟他同小欢也是明明确确地分了手，挑不出什么毛病，而且递请帖也可以说是出于同事的礼节，小欢自己非要来，怪不得别人。
新郎与新娘下台来一桌一桌敬酒，离他们越来越近，小欢实在是不愿意面对这对新人，抹着泪说要去洗手间。卫衡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小姑娘的情绪不太稳定，寻思了片刻，也就跟着去了。
他来到洗手间所在的那条走廊，一面靠在墙上等小欢出来，一面无所事事地扯了扯窗台上的绿植叶子。
婚礼大堂的背景音乐还欢脱地放着，人们也在吵闹着，但是喧嚣被距离隔离了，显得远远的，不真切起来；窗台边绿植毫不知情地排成一排，自顾自生长得茂盛；阳光悄悄地透过窗玻璃洒下来，把洗手间前的这条走廊照得亮堂堂的，同拉着窗帘的大堂分隔开来，像是两个世界。
怪不得小欢拼命要逃到这边来，他不禁心想着。
正在愣神的档口，小欢出来了。看得出来补了妆，但是眼眶还是红红的，见着他的瞬间愣了一下，忽然又像是要哭了，低低地唤了一句：
“老大……”
还没说完，就哭了起来：“你居然特意来看我……呜呜呜……”
卫衡赶忙走上前去准备安慰她。但是他安慰人实在不得要领，反反复复就是那几句话，之前早在餐桌上劝慰对方的时候都说了个遍了。
他把面纸递过去，轻声地劝着：“小姑娘妆哭花了不好看了……别哭别哭。”对方小心翼翼地接过来，还是没忍住掉了几滴眼泪。
于是她赶忙用面纸遮住自己的眼睛，说话声音又带上了哭腔：
“你说他们怎么这样呀，那个主持人说的话……呜呜……合着我就是新郎新娘爱情之间的……磨合剂……帮助她们……历久弥香的……妈的。”
卫衡忙上去轻轻拍着她的背：“别瞎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司仪在扯淡的。还有，女孩子不要说脏话。”
小欢还是很难过，无视了卫衡的劝诫，声音又拔高了一些：“那为什么……他们还都那么起劲的……鼓掌……你也鼓掌……呜呜”
卫衡哭笑不得，只得满嘴跑火车：“我那时为司仪吹牛的本事鼓掌，黑的都能说成白的，他们鼓掌也都是这个原因！”
“瞎扯！”对方情绪终于好了一点，擦着泪珠子，没再继续哭。
小欢慢慢不哭了，进而情绪得到了升级，她眼角还带着泪，却气势汹汹地走到窗台边，没有看卫衡，只是气愤地拍着窗台，大有一副“拍遍栏杆”的架势。
她一面拍一面说着：“李智这种傻逼，谈个恋爱中间不知道换过多少女友了！还好意思吹嘘两个人苦等五年！！虚伪！”
而后忽然转过头来盯着卫衡瞧了半晌，说：“说你苦等五年都比他说可信！！你看他浪的那个样子！”
卫衡忽然躺枪，还没反应过来对方的脑回路，却被她突然的这么一波及，搞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有些反应过激地呆愣住了。
“……啊？”
对方倒是没发现有什么不妥，还是一味像倒豆子一样说着：
“……我觉得像这种苦情等待的戏码，老大你是男主角还差不多。”小欢回过头来，有些惆怅地望着他，继续说道，“你看起来比李智那家伙靠谱多了，也不乱搞男女关系，至今都没有女朋友，看起来比较适合这种戏码！”
卫衡不得不赶紧回过神来，打断小姑娘的口不择言：“喂喂喂！越说越来劲了啊？”。
小欢才意识到什么，吐了吐舌头。
“本来就是嘛……”
说着忽然声音低了下去，又想起了伤心往事，但她还是继续说着：“历久弥香的爱情，根本不该是他那种的，拿真心对待在起点遇见的那个人，却拿敷衍的态度对待途经的其他人。如果真的爱那个人，为什么又要敷衍地同别人开始呢？”
卫衡稳了稳心神，朝小欢看去，见她情绪又不大对劲了，他害怕小姑娘止不住又要哭了，低下头去看她的表情，对方却又看了过来，摆摆手表示没事。
“我没事啦老大。”
好像看起来是情绪稳定住了，他稍微放下心来。但还是怕这件事会让对方难受，这样想着，他慢慢踱步走到窗台边，离小欢又近一点。
对着那一排整齐的绿植盯着看了半晌，脑海里却一直在仔细组织措辞，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
“你说的对，既然在起点遇见了那个人，就不该再在途中寻找别的人，李智他确实做得不对。不过你既然知道这个道理，就该知道对方并不是配得上你的良人，怎么还哭呢？”
他稍微侧过身，又换了一个姿势，手指摩挲着身边树叶的脉络，一面继续说道：
“若是不停为了对你敷衍的人哭，那对于那些，对你真心的人不是就不公平了吗？”
“老大你忽然变得好有哲理……”对方转过头来，有些惊讶地望着他。
卫衡有些无力：“我可是在很郑重地在安慰你……”
“……我就是比较惊讶……”小姑娘自知理亏，把头低了下去。
而后，她终于收起调笑的心思，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说：“嗯……的确，老大你说得对，不值得。”
她也换了个姿势，两手支着下巴，叹了口气。
“我知道的，我其实一直知道，我自己把自己搞得太狼狈，是我控制不住自己。其实今天也就是想自己来了断一下，所以才来的。”
“唉……”她说罢，摇了摇头，又继续道：
“可是之前了断地不太成功，就破功了。”
“那现在呢？”
对方点点头：“现在差不多了。”
卫衡终于露出个欣慰的笑容，有点想去摸摸对方的头，却又礼貌地止住了，他只是冲小欢偏了偏头，说道：
“那我们回去吧。”
婚礼结束之后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八点过了，洗漱完毕后卫衡湿着头发坐在沙发上发呆。
今天小欢突然开启的话题让他有瞬间的手足无措，但他很好地克制住了自己即将发散的思绪，没让小欢看出端倪。
卫衡一个人住在老旧的某家属大院里，这间房子是原本是父母的，但现在两人都已经不在他身边了，他只得一个人住着，而原本对面住着的那家熟悉的邻居，也早在大学毕业之后就搬了家。如今，整个家被他重新装修过了，再住在这里，若不去仔细地回忆，是没有一点儿以前的气息的，他才终于像是撇开梦魇一般，安心起来。
当然，想要长久没心没肺的生活，需要的就是这种“不去仔细思考”的神经大条，可是今天，那些原本沉淀到底的沉渣，被别人几句话轻易地搅起，清明的思绪就开始变得混沌起来。在这四下无人的夜里，那种工作完回来不假思索就能入睡的状态一去不返，现在他的每一根神经末梢都敏感透了，那些以前陪伴自己的人的身影就又开始幻觉般地出现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客厅、书房、浴室、花园……每个角落，各个年龄段的身影在不同的地方跑着跳着，各色画面汹涌着挤进眼眶，停不下来。
“时间，不一定是阻碍事物保持美好的障碍，时间可能是帮助事物变得美好的媒介。”
司仪的话在脑海里回荡着，原本是美好寓意的祝福，他嘴角却扯出一丝自嘲的笑容。撇开司仪为了夸赞新郎新娘爱情的目的，这句话虽然诚挚动人，也可能确实真实反映了大家的美好愿景，但是这句话本身，却从来不被适用在他身上。
想到这里，耳边却又响起另一个声音。
“……我觉得像这种苦情等待的戏码，老大你是男主角还差不多。”
是敏锐？还是误打误撞？他分辨不出。
卫衡叹了一口气，无意识摩挲着自己的指甲，继续思考了下去。
其实压根不算吧，他心想着，毕竟他从来都没有抱着等待的心情，去过这难熬的日子。
因为他一直明白的，那些原本在身边的东西，一旦亲手推开了，就会带着加速度慢慢驶离自己，不会停下来了。
时间，从来没有让他身边的东西变得越来越好过。
不想让思绪继续发散，使自己的心情过多地受到影响，他甩了甩头，起身去翻找吹风机，准备吹头发。而后吹完了头发，带着宴席过后的疲惫和脑海中的凌乱，他倒在床上，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结果梦也偏不得要他安生，那些不愿意去想的各种事情纷至沓来，承接着自己睡前发散的思绪，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自己。
他梦见了小时候，很小很小的时候，孟辰宇也很自然的就在他身边十公分不到的地方，两个人都是小小的模样，看起来像是幼儿园的样子。
两人正齐齐蹲在花台边，目不转睛地看阿公把一株山上挖出来的山栀子种到自家的花园里，阿公先是移栽好了栀子，又说要去拿点什么肥料来再施一施肥，转身就进了房门。
于是梦里的自己立马像做贼一般从花台上跳了起来，跑到阿公才松好的土上蹦蹦跳跳，非要去扯栀子的叶子，他一面跳一面喊着：
“小宇哥哥，这个叶子，我摘下来送你！”
梦里竟然还真实地从门缝里传来了阿公生气的叫喊。
“小锦！！你给我下去！！！”
手接触到叶面的一瞬间，画面忽然静止，跳起来的他也像是悬空了一样，而后场景忽然调转，来到他白天待过的那家酒楼，梦里他的手所触摸的叶片脉络还继续刺激着指腹的神经末梢，而叶子却又神奇地从山栀子变成他白天在酒店扯过的那一排绿植，身旁的人也忽然长大了，却又在梦里保持着十年前的青少年模样，肩膀还没完全发育开，瘦瘦的像是一根竹竿。
他就立在那里，在自己身旁二十厘米的距离，阳光还是同白天时一样好，所有光像是受到了吸引一样，全集中在他脸上。
孟辰宇转过头来看着他，而梦里的卫衡没什么顾忌，唤了他一声：“小宇哥哥……”
说出口的瞬间，他忽然感到鼻头一酸，很绝望地意识到，这只是个梦了，但他仍旧不愿意醒来，目不转睛望着那个许久未见的身影。
对方听见了，没有回答，只是展露出他记忆里经常带着的那种笑容，还是沉默着。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对卫衡说了一句话，那句卫衡早在心里摩挲过千百遍的话。
明明是没听见那人亲口说过这句话的，可是脑海里却又真实地模拟了每一个字。
他说：“小锦，我也想我们回到最初。”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最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