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缠头》梅有肚子

48、丧母之仇

　　柴丝言逼着柳一心背上戴珧爬了两人高的围墙，两人招手一别，不知何日方能相见。提着碎了的点心，她垂头丧气的回到赵府前院，春夏之交的夜里，柴丝言顿感悲凉。

　　前年的这个时候，自己刚刚从城外的宅邸里搬回赵府。那时候还是吹锣打鼓好不热闹，她却懒得与赵府女眷周旋，抽空奔去了后院。也是在那破旧却干净的小屋里，认识了戴珧，重见了蔡重晋。

　　前年隆冬，赵府前院的落雪湿滑，柴丝言看着愈加明显的肚子，心中的不安与日俱增。在赵祎的书房里，他向赵祎坦诚了自己的担忧，赵祎没有责备，他只淡淡的说了句：
　　『我知道你与兄长的关系，若是你担心日后这孩子成为你的威胁。不妨在他出生之前早些了结了此事，你与他二人母子一场，总好过他短暂的在这世间周旋一圈。』

　　柴丝言感谢他的大度，也心凉于他的大度。人活一世，终究竹篮打水一场空。爱的人没等到，嫁的人爱别人，有谁又曾把她柴丝言真正放在心头上？只是后来发生的一切太急太快，容不得柴丝言多想一切早已尘埃落定。事后惊醒，她才发现自己早已是孤家寡人一个。

　　前院卧房烛火摇曳，一个声影笔直的站在房中。柴丝言缓过神来时早已无处藏身，只能硬着头皮穿着丫头的服饰进了屋里。眼前的人埋怨着自己逼死了他的亲生母亲，不与她单独见面已是许久，今日何故突然造访？

　　『今后能不见戴珧就不见了吧，兄长奈何不了你却把气都撒在了戴珧身上。今日这事漏了风，若不是我去拦着戴珧怕是走不出那院子。她亲生父亲戴宗当年就葬身那处，你就当可怜可怜她，别再与她私下相见了。』

　　柴丝言点头，泄气的将手中的糕点一股脑的扔在软榻上就要就寝谢客，赵祎虽见她不愿多言，却也不曾真的记恨过她。细算起来，又有几个人的双手没有沾过一滴鲜血呢，更何况赵夫人本身也不是简单的内主妇。赵祎冷淡疏远柴丝言的原因本也不是一两句的事，除了赵夫人更有侄女赵珍。更何况，如今赵光在禁军如日中天，兄长对柴丝言有怨有恨，自己再与柴丝言整日你侬我侬实属不妥。

　　今日好不容易有理由借口过来，自己也想与柴丝言多说两句。日日冷清，想必天生喜爱热闹的她会感到落寞。辗转半天，赵祎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话头。他看了眼那已经碎的不成样的点心，走到床沿旁坐下。

　　『这白糖糕。』

　　『戴珧送来的，你若是喜欢就拿去吧，反正我今夜已经见到了她。』

　　『戴珧她……』

　　『与蔡将军挺好的，不用担心。若是没事，就早些回去吧，与我在这里磨这些舌根子也只是两相伤害。』

　　话虽如此说，但柴丝言内心终究还是觉得寂寞无聊的，起身替赵祎斟满一杯茶递上。两人相顾无言，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你，最近过的好吗？』赵祎环顾一周，一桌一椅，一花一木都悄悄的藏着往日。这屋里曾经的欢笑随着赵夫人的离世而破碎，赵祎突然开口问她：『你后悔过吗？』

　　『不曾。』柴丝言想也没想，神色不变的回答。

　　『也是，你向来是敢作敢当，自己所做的事情从不曾后悔。算我多余问了，早些休息吧。』赵祎放下茶盏起身想走，柴丝言却像是来了讲话的兴趣，突然间喊住准备他：『夫君来我这里一杯茶也没喝一口怎的就要走，难道你不想听听我为何从不后悔吗？』

　　赵祎坐会远处再拿起茶盏，冲柴丝言恭敬一揖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说道：『郡主请讲。』

　　柴丝言将他手中茶杯再次斟满，一字一顿的说道：『因为赵文氏该死啊。』

　　『郡主此话怎讲？』赵祎说此话时并无明显不悦，反到露出些许笑意。

　　『你的母亲赵文氏未出阁之时也算是名门贵族之后，琴棋书画马马虎虎，反而将我们这些侯门歹毒学的深入骨髓。赵弘坤甫一得势，她便拿着旧日闺中姐妹、密友的手书把柄上下奔走，散播谣言，真是好一个赵府贤内助。托她的福，无论是贵为皇后仍然性格柔弱敦厚的我母亲周后，还是刚烈如火的姑母长公主通通被她逼的没了活路。当日的情境，随便一个莫须有的罪名都能要了她们的性命。而赵文氏，你的母亲，明里看似极为看重你，也为你谋得与郡主联姻的好亲事；背地里却暗中扶植你兄长。两个儿子各自为政也好，联手打天下也罢，她总归吃不了亏。只可惜啊，虽然她打的一手好算盘，却人算不如天算。最先死的，反而是她自己。能亲手逼死她，我从来不曾后悔。』

　　『郡主，这句话讲出来兴许不妥，但冤冤相报何时了。当年周后与长公主的死虽与我母亲脱不了干系，可你心里也清楚，即便我母亲不出手，她二人也活不到现在。郡主何必执着，不如放手。』

　　柴丝言闻言洒脱一笑，双手摊开天真烂漫的说道：『我放啦！你看我两手空空像是紧抓什么不放的模样吗，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若不是我产子那日赵文氏起了杀我之心，我不至于当众逼死她。兴许再让她开开心心多活个几年，神不知鬼不觉的去见阎王爷。只是啊，世事难料不是吗，都是自己的命，怨不着别人。』

　　二人相视而笑不再言其他，赵祎只要柴丝言千万照顾好了自己，千万别让府中歹人谋害了性命。
　　『如今我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你自己千万要珍重。蔡重晋虽在军中威望甚高，但毕竟根基浅薄不及我兄，原本想借他之势牵制我兄，如今却反倒所有人都被兄长压的死死的。这么说来，我也能说一句世事难料不是吗？』

　　赵祎走后，柴丝言整夜辗转难眠：失去了洒脱，站错了位置，行岔了路口，落错了地方。这一生，柴丝言已经结束了啊。只是为什么到了最后柴丝言，还只是个可怜的疯婆子，在浑浑噩噩中恍然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