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缠头》梅有肚子

41、身世

　　在高平城池休息几日后，戴珧的手终于又能活动自如了。自打北汉军队攻城那日之后，城里的百姓和守城将士全都认识了戴珧。

　　这里不似汴京繁华，戴珧却能自如的跟着柳一心一起走街串巷。百姓看到她二人，皆是尊敬有加。偶尔还能遇到杵着拐杖的老人提着两个白萝卜，在路上拽住戴珧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蔡将军何其勇敢，其夫人戴珧又何其贞烈。

　　『你很贞烈这件事你自己个儿晓得吗？』柳一心斜着靠近戴珧，一本正经的问她。

　　『我知道啊，你不知道吗？』说完将老人赠送的两个白萝卜往柳一心手里一塞，往酒楼走去。
　　柳一心看着手里两根大白萝卜，回头老人仍然站在不远处一脸慈祥的看着她们。扔是扔不得了，只能硬着头皮抱上跟着戴珧进了酒楼。刚一落座，前方信使又送来捷报。自打高平一战右军大获全胜之后，大周完全逆转战事，一路高歌猛进杀到太原。如今正在太原城里稍作休整，柳一心把战况分析给戴珧听，一脸崇拜的说道：『蔡将真是好生猛啊，竟然单枪匹马的追着张远威而去。如今北汉大将一死，军心动摇，要不了多久皇上就能班师回朝了。』

　　戴珧看她这副女儿模样笑出了声，问柳一心知不知道若是杜青晓得你说起蔡重晋的时候这副小女儿模样，不知道心里作何感想。柳一心闻言大惊，险些将茶杯滑落。左顾右盼之后，又埋着头压低声音问道：『你是如何得知我与杜青的事情的，这么久了军中无一人觉察有异，就连蔡将也不曾知晓？』

　　戴珧还未开口，柳一心一拍脑门作恍然大悟状自言自语道：『我晓得了，一定是柴丝言那个大嘴巴！我就知道她天天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悔不当初啊悔不当初。

　　戴珧心想这里面还有柴丝言的事儿呢，果然是爱管闲事哪里都有她。她不过是女子心思比那些军队里的大老爷们更加敏感罢了。杜青对柳一心的好，不是大张旗鼓的甜言蜜语，却细水长流藏于微处。攻城那日，她看见杜青偷偷递给柳一心一件披风，担心那城楼上风大对方着了凉。单单就这份心思，就不简单。那日风急，夜里还落了些细雨，几万人战事正酣自然顾不上。然而人家杜青就偏偏心细如发，反观那蔡重晋，就只给戴珧翻出件薄纱来让自己穿。

　　『倒是跟郡主没什么关系，是我自己慧眼如炬……』

　　戴珧话音未落，柳一心眼含轻蔑横插话题而入：『得了吧，就柴丝言号称「京城第一女疯子」的那张嘴，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吗？怪不得蔡将和杜青这回死活都要把你带上，你好生生的一张上好的熟宣白纸，再跟柴丝言多混两日我看也得完。』

　　原本只是想揶揄柳一心两句，没想到她一个人叽里呱啦的说这么大一堆有的没的。戴珧长舌之门忽开，好奇的继续打听起来。柳一心见戴珧那模样倒像是什么也都不晓得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嘴失言。不过既然蔡将都肯带她上战场了，相比两人也是过了命的情谊。多说些也无妨，免得戴珧这二愣子一头栽进了柴丝言的道里，遂接着对戴珧说道：『怎么，你还不知道吗？当日赵光对柴丝言那肚子里的孩子存疑，三番五次的骚扰。柴丝言不胜其扰找众人商议想要趁着孩子尚在肚里便滑掉，免得今后反倒成了一个把柄。』

　　这个事情戴珧倒是听说过，但还是耐着性子接茬的问道：然后呢？

　　柳一心也仿佛是打开了话匣子的说书先生，将那吃饭的筷子往桌上那么一拍，接着绘声绘色的说起了柴丝言落胎一事的前因后果。引得了戴珧发自肺腑的惊呼连连，最后竟有些缓不过神的总结道：『所以念祖、赵珍和赵夫人的死，原本不是你们一早就商议好的，全是郡主自己的临场发挥？』

　　柳一心点头：『对啊。』

　　戴珧话从嘴里跑出来，上句都快接不上下句。她以为这是赵祎他们计谋呢，那为什么所有人都对此事表现的如此淡漠，却唯独戴珧暗自神伤的自责又难过的好一阵。

　　『那是因为我们都习惯了，她从小就那样。我们倒是想管，可是人家什么也不在乎，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人又是郡主位高权重。心倒是不坏，就是做什么事情太过于随心所欲，疯起来旁人都控制不住。好就好在，她自己惹了事也晓得自己去收场，不会让旁人去替她擦屁股收拾烂摊子。』

　　听柳一心这么说，戴珧也觉得是。又仔细回想柴丝言生产那日，死死抓住自己不放，想必也是没料到赵家人当真会只救孩子不管她。发现了赵家人的杀心之后，这才恼羞成怒的逼死了赵夫人。当然也只是戴珧自己的一番猜测罢了，又与当日柴丝言与她说的一番说辞出入颇大，真相如何，谁也说不清楚。柳一心说的也对，反正柴丝言不论做了什么都会自己善后。

　　不过……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柳一心听戴珧这么问，一口茶喷出来险些溅戴珧一脸，声调都抬高了八度不可置信的问道：『你不知道吗，柴丝言是我表妹啊！』

　　此言一出，换戴珧差点被那滚烫的茶水烫着，她一脸震惊不知道如何接话。柳一心又补一句：『我娘是太祖长姐福康长公主，我爹跟周将出征的时候一起战死了。当年小周后悬死之时，我娘也在家中一把剑抹了脖子。』

　　一席话下来，柳一心语调平缓，娓娓道来，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戴珧不由得在内心感叹，皇家出来的女子果然都乃神人，柴丝言这样，柳一心也这样。什么功名利禄，什么身份规矩，对她们来说都形同虚设。

　　『我呢，走运也走运在这身份，吃亏也吃亏在这身份上。当年皇上也想随手一指，就让我嫁人来着，只不过我宁死不从躲进军营来罢了。柴丝言就没那么好运气了，她正统皇室血脉，想逃都逃不掉。』柳一心言语表情间，还颇有些为柴丝言惋惜的意思来。

　　戴珧忍不住多嘴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求皇上为你和杜青指婚呢？』

　　柳一心像听了什么笑话似的，反问戴珧：『你知道我娘是长公主，爹是战死沙场的忠烈吧。』
　　戴珧点头，不知柳一心何意。

　　柳一心接着再问：『那我柳一心再不济也是皇室宗亲的身份吧，皇上怎么可能让我嫁给一个毫无背景的副将？』

　　戴珧仔细想想，方才恍然大悟。若自己不是借了赵家庶女这道东风，何以有资格嫁给蔡重晋呢。

　　『那你话也不能这么说，当初蔡重晋娶了主要是为了有借口重新在侍卫亲军站稳脚跟。不过你俩如今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两情相悦情深义重，挺好。我跟杜青呢也无他求，就先这么混着吧。』

　　后来戴珧也曾自己悄悄想过，这禁军营中果然是卧虎藏龙。随随便便一个粮草官背后的故事都不简单，那像蔡重晋这样毫无身份背景的年轻人，能在着军中立足扬威，不知是吃了比常人多几倍的苦才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