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缠头》梅有肚子

38、高平死磕

　　次日清晨，张远威带着一万步兵布阵行至高平城下，亲自敲响战鼓，耶律齐列阵其中。众将士高喊着『攻破高平，直取汴京』却动也不动。蔡重晋一身戎装带着柳一心、戴珧和杜青立与城楼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大汉的一万步兵。

　　他们从天刚蒙蒙亮时的天罡阵攻势，逐渐摆成了防御阵势。到了午时，喊了一上午的大汉士兵逐渐有些力竭，但依然不见蔡重晋开门迎战：他就只是，站在城楼上静静的看着他们。

　　张远威觉得如此干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强攻呢，自己那仅剩下的三万余士兵又消耗不起。若是不逼得蔡重晋出门迎战，等到大周的援军行到吃亏的只能是大汉。张远威在耶律齐耳边嘱咐一二，又命人将旗下步兵分为三组。一组嘲讽大周士兵都是缩头乌龟，兵临城下竟然不敢出门迎战；第二组配合第一组不断的发出嘘声：就是那种既伤不到敌人也丝毫爽不到自己的毫无意义的噪音；第三组则佯攻城门，施压于蔡重晋。张远威有信心，不出一炷香的工夫，那蔡重晋必然沉不住气出门迎战。

　　另一边，耶律齐作为大辽一等一的勇士受了张远威指使，从背后抽出三支箭，瞄准城楼上蔡重晋头盔上的红羽。

　　此时高平城楼上，戴珧看那蛮夷将军举着弓箭对着蔡重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心早就跳的跟昨天杜青打的战鼓一样了，还在强装镇定的对蔡重晋说道：『那个叫耶律的，可能想要用弓箭射击你，你要不要躲一躲？』

　　『不能躲，他们在城门下喊了几个时辰，城中将士早已按捺不住想要与他们一决高下。此时我若表现出丝毫的怯懦，必然军心不稳，士气不振。』

　　『那你不是站在这里给人当活靶子吗？』

　　『你放心那么远他绝对够不着。』

　　『我觉得他可能行。』戴珧看那人弓箭比一般弓箭手用的大了一倍不止，还连发三支箭，靶子再不准也至少能有一只挨着点边吧。而她自己就站在蔡重晋右手边，又不似那些将军将士穿着盔甲和头盔。万一到时候不幸有一支箭伤到自己怎么办？那后果简直不敢想，戴珧光是想一想都觉得疼。

　　『耶律齐跟老子交战那么多次，他什么水准我能不知道吗？也就是力气大装装样子，能不能射中全靠运气。射死靶子的水平也就比张远威好那么一点点罢了，更何况此时还是逆风。戴珧，你跟不跟我赌一把，我说耶律齐那三支箭一支也飞不过这高平城楼。』

　　柳一心在一旁低着头笑不停，杜青赶忙附和着自己也要赌，赌注就是蔡重晋身上那件金甲。即使这么说，戴珧依然无法做到全信，她不自主的抖了三抖，心里面悔不当初：甲寅年二月上，戴珧的人生从赵府内一亩三分地突然变得广阔无垠。在这一月里，她做了好多错误的决定，究其根源，还是不应该答应跟着蔡重晋出征。打仗这件事太可怕了，戴珧完全无法理解蔡重晋在战场上那挥斥方遒的快意何在。

　　城下，耶律齐拉满弓，瞄准蔡重晋，气势恢宏的连发三箭。一支都没有飞过高平门外护城河，步兵那边又正巧到了第二组发出嘘声。双方这么一配合，城楼上的戴珧笑的岔气：『那个蛮夷将军技术这么差怎么还出来带兵打仗？』

　　蔡重晋弹了弹戴珧额头，搞的她又想笑又疼的流眼泪。柳一心在一旁对戴珧解释到：『耶律齐和张远威靶子向来就不准，不过这两人都擅长双方近身作战。一人擅使长矛，一人刀剑厉害。戴珧，在战场上最忌讳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这个问题好熟悉，是不是昨天柳一心才跟她讲过：『我知道啊，不就是临阵脱逃和嘲笑杜青敲战鼓的样子两样咯。』

　　连续敲击三个时辰战鼓、中途一次也没断过的杜青，就这么突然被戴珧点到。昨日他用力过猛，到了晚上双手就抬不起来。昨日一战他消耗不小，导致今日一直很安静。听到戴珧这么说他突然不淡定了，面无表情的看着柳一心，一句话也不说，看的对方心里也发毛。

　　柳一心绕过蔡重晋从后边伸手往戴珧后脑勺上猛拍一下，说道：『不是，是轻敌和不尊重对手！』

　　这下戴珧彻底不敢再笑了。

　　可是任凭那大汉士兵在高平城楼下如何叫嚣和辱骂，蔡重晋就是不出兵。步兵指挥使们一个接着一个的爬上城楼来请示蔡重晋，他自始至终只有三个字：『再等等。』到了未时，就连柳一心也有些沉不住气，城楼下骑兵和步兵蓄势待发，所有人心里都明白今日是躲不过一场恶战了。相比这无尽又漫长的等待，每一个人都宁愿早些了解这场战斗：等待，真是太磨造人了啊！

　　不光是高平城内怨声载道，那城楼下的张远威同样也急得跳脚。耶律齐甚至策马扬鞭，用他带着强烈地方腔调的汉语跟着第一组辱骂队冲着蔡重晋骂了一起来。

　　『蔡重晋昨日我耶律齐还敬你是条好汉，今日怎就成了一个懦夫，任凭他大汉将你将士们的血型踩在脚下，紧锁城门不敢出来迎战？怎么，是手下的将士们都像个娘们儿似的滚回家去生孩子了吗？』

　　『吁！』第二组吁声的时间点掐的恰到好处，耶律齐趁机干笑几声，对自己这番说辞颇为得意。
　　申时。柳一心终于沉不住气爆发了，站到蔡重晋边上小声抱怨道：『蔡将，你究竟是出去还是不出去啊？我要不要让人给将士们准备晚饭？』

　　蔡重晋点头接着吩咐到：『让厨子们拿出看家本领来，所有人在酉时前吃饱喝足到城门下集合。』

　　柳一心张口还想说什么，睨了蔡重晋一眼人又怂了，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荡然无存。灰溜溜的下了城楼安排起将士们的晚饭来，另一边已经站了四五个时辰的戴珧小腿肚子已经开始发胀，她想坐下又不敢。正巧赶上柳一心要走，赶紧禀报了蔡重晋一同下了城楼帮忙去。

　　下了城楼戴珧才知道，整座高平城池早已一副视死如归的肃杀气息。将士们对蔡重晋一日都不曾出门迎战的举动颇有微词，好些步兵指挥使看到柳一心带着戴珧下了城楼赶紧冲过来将她们围起来。

　　『柳大人，蔡将此举究竟是意欲何为啊？』
　　『对啊柳大人，要我说与其在城内等死还不如出去跟他们杀个痛快呢！』
　　『老王你先莫慌，让我们听听柳大人究竟怎么说。』
　　……

　　周围的空气突然安静，几十双饱含着期待的眼睛齐刷刷的看向柳一心。她也不忍心让这些浴血奋战的将士失望而归，但自己也猜不透蔡将所想。此时多说无益，反而可能动摇军心。柳一心只让人赶紧吃了饭好集合，便随意找了个借口拉着戴珧的手从人群里钻了出来，一路上愤愤不平的一直弹戴珧的脑门子。

　　『你说说你们蔡家人是不是脑瓜子都有些跟我们常人不太一样的地方？』吃过饭的柳一心抱着戴珧的脑袋上看下看，左转右转，企图从上面找出些与众不同来。那一路上的『弹脑门之辱』戴珧本就压下了一肚子的火气，这下更是愤懑难疏解。不过她也觉得蔡重晋今日举动确实异常，换作往日难能受得了自己的兵被人这么指着骂。戴珧想起午时的时候阳光正劲，她苦兮兮的转向蔡重晋，看到豆大的汗珠从他双鬓留下，眼睛凝重的看向远方。那样子就像是在，等待什么人来一样！

　　戴珧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柳一心我在想——昨天你们不是说过杨大人会先带五千精兵前来——你说蔡重晋会不会是为了等他来啊。』

　　柳一心接着弹了戴珧的脑袋，开始一本正经的向戴珧展示如何正确的分析战场形势。这时候穿着嵌着鸡头银甲的柳一心看上去更像一只的真的、昂首挺胸的雄鸡一般，带着旁人不太好理解的骄傲：『那区区五千人，加上城里也不过万余，如何与城下那几万人相抗衡，再说了，你晓得杨大人几时来吗？』

　　戴珧摇头。

　　柳一心接着说：『对了嘛，你不晓得，我不晓得，那蔡将也不晓得，说不定杨大人自己也不晓得。没有人知道杨大人什么时候才能赶到，甚至于……能不能赶到。』

　　戴珧不服气的据理力争：『所以才要等啊……』

　　戴珧的话，一语惊醒梦中人。柳一心忽而眼睛一亮，抱着戴珧的脸使劲亲了一口，说道：『果然还是你最懂他，我现在就去安排。』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戴珧赶紧迈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