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岁月神偷（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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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梦想仗剑走天涯。”
“看一看世界的繁华。”①
佳盼聆听身旁两人走调的歌声时，她的斜前方，有个男生拾起看台的衣服和水瓶，隔着两级石阶，径直跳了下去。他扭开瓶盖，弯下腰，水哗啦啦倒在头顶，顿时水珠四溅。
男生拨了拨头发，手腕一翻，将校服外套搭在肩膀，晃荡着走向塑胶跑道，落进佳盼眼中，黑色短袖上阳光跳跃。
行云流水的操作。
奈何他背对佳盼，相貌不明。
“郑佳盼同学，采访一下，请问你希望你的另一半是做什么的？”
听见于颜提问，佳盼收回视线，眨了眨眼睛。
“希望他是个厨子。”
于颜认真品评着她的答案，略略颔首：“远大理想。”
宋一格夺过佳盼手里的薯片袋子，发现里面早已空无一物，于是卷起袋子敲佳盼的后脑勺：“你们除了吃还知道什么？”
于颜眯眼望向足球场中奔跑的少年们。
“爱情。”
于颜在这个夏天单方面坠入爱河。
爱河的彼岸是理科八班的一名男生，代号小Q。小Q一米八五，单眼皮，篮球场的健将，完全符合青春期女孩的美好幻想。除此之外，小Q还有一位双生兄弟，两人的模样如同复制粘贴。
而于颜却能够一眼区分开。
令佳盼无比钦佩。
这场爱情耗时耗力，囊括了课间跟踪、放学跟踪以及体育课跟踪。于颜担任参谋长，佳盼和宋一格是侦察兵。参谋长收到小Q的地理位置，卡准时间，假装不经意地从他身边路过，烂俗的剧情每天上演，于颜乐此不疲。
“铃铃铃——”
两点十五分，下课铃声响起，一周一节弥足珍贵的体育课宣告结束，绿茵场的足球赛依然如火如荼，和2009年的初夏一样，热气腾腾。
周二清早，佳盼险些迟到。
昨晚，于颜给她打了一个漫长的电话，倾诉自己的伟大爱情。电话粥导致佳盼十一点才开始写作业，睡眠时间严重缩短，早起忍不住和被窝多缠绵了十几分钟。
佳盼化身追风少女，提着早餐袋子匆忙往学校赶。学校地势低，到校门口要走差不多一百米的下坡路，她稍稍降低速度，准备看一眼手表。
“同学。”
不高不低的男声。
佳盼停住脚步。
东边小超市的墙角，三个男生目光灼灼。中间那位敞着衣襟，右手插在裤兜里，左肩挂着的书包摇摇欲坠。男生很高，额前的碎发半遮眉骨，一双眼睛桀骜却懒散，他迎面而来，勾唇一笑：“同学，帮个忙。”
未等佳盼作声，男生从兜里抽出了手。
他的掌心赫然是半包烟和一个打火机，打火机像复古银饰，镌刻着扭曲变形的数字“7”，由几朵盛开的玫瑰花簇拥纠缠着。
男生绕至佳盼身后，不容拒绝地拉开她的书包拉链，把东西放进去，随即侧身后退两步，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歪歪头：“女士优先。”
佳盼转头望向五十米外的校门——头发稀疏的政教处主任，也是佳盼的班主任黄老师，正站在那儿和另一位老师说话，眉飞色舞的，三角眼炯炯有神。
她恍然想起自己要迟到了，顾不得其他，急忙向学校跑去。她渐渐跑远，另外两个男生一拳砸向高个子男生的胸口：“行啊，我朝哥牛逼。”
佳盼跑到校门口，向两位老师鞠躬问好，缩进袖子里的手攥得死紧，典型的做贼心虚。
黄老师皱眉打量她一眼，摆摆手放行。佳盼四肢僵硬，她快步迈进学校，在黄老师的视野盲区，按住砰砰跳的心脏，轻轻呼了口气。
她身后，男生们被老师们拦住。
高个子男生平举手臂，吊儿郎当的。黄老师摸摸他的衣服口袋，然后让他打开干瘪的书包瞧了瞧，什么也没发现。黄老师狐疑地凑近男生，皱起鼻子闻了又闻，嫌弃道：“校牌带好！校服拉链拉上！明天不穿夏季校服不准进去！头发赶紧给我剃平了！”
男生满不在乎地整理一番，笑嘻嘻地敬了个礼。
另外两人同样如此，黄老师依次检查了，不耐烦地将他们赶进校门。
校门右侧，保安室和学校小卖部衔接围墙，阻隔了门外老师的关注。佳盼躲在这里等他们过来，主动交还烟和打火机。
高个子男生低头接过，佳盼看见他刚刚带上的，歪歪扭扭的校牌。
2007级19班，聂朝。
体育艺术班。
“谢了同学。”聂朝又向她敬礼。
佳盼抿唇，摇了摇头。
操场的学生三三两两，男生们大步流星，很快将佳盼落在后面，其中稍矮的男生转身倒退着，嬉皮笑脸地向她挥手：“美女再见。”
佳盼艰难地挤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早自习是英语听力。广播里的美式英语从耳朵里走了个过场，没留下半点痕迹，佳盼咬着笔头思考了一整个清晨——
多音字“朝”，在他的名字里，怎么念呢？
上午到下午，佳盼始终被这个问题困扰着。最后一节自习课，学校组织各班义务劳动，整理花坛与草地。
北方的夏天来得格外晚些。五月初，许多花还未开，杂草却生命力旺盛。文科一班的战场在西边墙角的花池，光是爬上去，就要费点功夫，最后班长不得不从教室搬来几把椅子。
宋一格拔出野草扔向旁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她竖起中指扶了扶眼镜，控诉于颜：“她昨天骚扰你一个小时之后，又骚扰了我一小时。”
佳盼和宋一格齐齐看向于颜，表情不善。
于颜挠挠头发，随手指着一棵草问：“哎呀，这是不是花？用不用拔？”
佳盼垂眸观察，忘记了自己还在谴责她，回答说：“这是葎草，有害植物。”
“佳佳你可真厉害！”
宋一格仰天长叹。
五十七名劳动力耗时近四十分钟清理干净花坛里的杂草，佳盼三人洗过手，一人买了一支雪糕，坐到大操场的看台上等待放学。
塑胶跑道间，体育生正在训练，青春荷尔蒙无处隐藏。
“聂朝，水！”
佳盼“咔嚓”咬掉一大口雪糕。
不远处，男生撩起衣服擦脸颊的汗，露出一小块腹部肌肉。闻声，他抬手，准确无误地接住别人扔来的矿泉水，挑眉笑了：“谢了。”
那语气和早晨谢她的时候一模一样。
冰凉的雪糕令佳盼口腔麻木。
朝气蓬勃的朝。
聂朝。
聂朝接了水并没有喝，他把水瓶扔到外套上，转身比了个手势。其余几人在跑道边热身的人瞧见他的动作，各自站到了起跑线。聂朝走到7号跑道，略略活动了脚腕，他蹲下身，后膝跪地，两手撑地，紧绷的小腿肌肉积蓄着力量。佳盼并不能看出他的起跑姿势标不标准，但至少她知道，是赏心悦目的。
“各就位。”裁判拿起哨子，“预备！”
“哔——”一声哨响。
几乎是哨声破空的瞬间，聂朝便冲到了佳盼眼前，如光似电，眨眼间又消失不见。风鼓起他黑色的短袖，将他的头发吹向后面，聂朝神态认真，和那吊儿郎当的样子迥然不同。
经过第一处弯道，聂朝与第二名的距离愈发拉开。佳盼紧盯那风驰电掣的身影，下意识屏住呼吸。
短短四五十秒，聂朝率先抵达终点，他往前缓冲了一段，停住步伐。
起点处的教练竖起大拇指，聂朝扬眉笑，第二名走过来，撞了下他的肩膀，那笑容更加明朗了，晃了佳盼的眼睛。
“真快啊。”宋一格忍不住感叹，“400米是径赛最难练的项目，我哥说他跑完跟死一回似的。”
宋一格的龙凤胎哥哥是19班的跳远特长生。据宋一格讲，宋妈妈怀孕之初，全家人合力取了个男女皆宜的名字——宋时安。结果孕检的时候，才发现肚子里居然怀了双胞胎。宋爸爸想，这是买一送一，送一个啊，那就叫“宋一格”吧。夫妻二人约定，先出来的叫“时安”，后出来的叫“一格”，显然，宋一格在娘胎里的竞争力就不如她哥，无奈拥有了这个草率的名字。
“你哥跳高也挺厉害。”佳盼拍拍宋一格的肩膀。
“我们小Q打篮球也……”于颜轻哼，最终在宋一格刀锋似的眼神中，捂紧了自己的嘴巴。
“叮铃铃——”放学铃响。
聂朝脸颊红透，汗水顺着额角流下，他随手一抹，两三步跨越台阶，重新打开矿泉水瓶，浇到自己的头上。
“朝哥走了！”远处有人喊他。
聂朝拎着衣服，单手插兜，慢悠悠地离开了佳盼的视线。
“走，吃饭去。”宋一格一手拽起一个。
她们一级一级跳上台阶，西边暖橙色的阳光正好，越过笔直的白杨，横穿操场，洒在每个人的发间。佳盼回头，身后人来人往，有说有笑，校园广播里唱着：
“年少的心总有些轻狂，如今你四海为家。”①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岁月神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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