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苍梧》北溟有瑜

1、第 1 章

　　刚搬过来不久，小郭发现这个房间的上一个租客似乎是个被懒癌逼高了智商上限的女人。她在搬走前让房间显示出如此明亮洁净的假象，实在是花了不少心思在藏垃圾上。小郭每天都能从不同的抽屉里、柜子缝隙里、床底下甚至床垫夹层里发现各种惊喜——零食袋、破衣烂衫、揉成团的A4纸、废旧电线和空瓶空罐。今天是小郭第一天开火，厨房的吊柜里竟然都是些发臭的油抹布和敞口的、丰满的垃圾袋！简直烦死了。他耸着鼻子骂了一句，用一种先重后轻的力道把柜门砸关上，走出去，在客厅沙发上提起自己的外套，从兜里掏出了一包烟，气鼓鼓地冲去阳台，点燃它，深吸一口。

　　在眯着眼睛吐烟的时候，他习惯半仰着头，下意识地瞄向斜右方——对面楼的阳台，淡橙色的玻璃封闭着，里面常有一个女人，也在抽烟。他抽剩半支的时候，女人出来了，穿着奶牛纹的珊瑚绒家居服，头发过肩，很乱，似乎刚起。女人坐在地上，两腿随意放平，靠着玻璃，脸朝室内。夹着烟的那只手不时挥动，像在跟里面的人说什么。女人突然转过脸来，小郭慌张地转过头，连手也抖了一下，差点被烟烫到。他悻悻地把烟塞进插着一支枯木的花盆里，拍拍手进屋去。

　　也该找个女朋友了。

　　最好别会抽烟吧。

　　我倒是从来没见过她的正脸。不过感觉，抽烟的女人，皮肤不会太好？她身材挺不错的。可惜南方不供暖，天一冷就穿多了。夏天那条看起来像是丝质的吊带裙很有味道，摆动得很温存，想摸一摸，先隔着，再伸进去……

　　“忘不了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想不起当年模样……”

　　手机响得很不是时候。他似乎很不能接受李荣浩的声音在此时不礼貌地打断他，皱着眉接起电话，把气撒在了来电人的身上。“你丫周末能不能让我歇歇？不去不去，最近胃疼。有完没完？得了吧少我一人不少！”他挂了电话，往沙发上一倒，看着黑点星疏分布的天花板，觉得跟一群天天见的同事喝酒比起来，发呆似乎也并没有有趣到哪里去。“忘不了的是什……”“喂？”比起刚刚火气没那么重了，也许因为这次来电的是女的。“不是这意思！胃确实……你们这儿吃辣也吃得忒重……什么玩意儿就以毒攻毒！”他笑了，女人真是一种比较巧妙的生物，他想，即使是不好笑的玩笑，也能让男人把原本四十分的卷面成绩改到七十分，然后笑出来。“行吧行吧，怕了你了姐姐。几点？没吃呢。别火锅了就！……”

　　恨不得一个鲤鱼打挺起身，他披上夹克，披到一半又丢开，进屋脱掉了带汗味儿的T恤，穿上衬衣套薄针织衫，再披了一件皮外套。临走前给了镜子里的自己一个暧昧的眼神。

　　为什么刚刚下楼的时候，我突然感觉今天会遇见她呢？

　　“嘿！想什么呢！”一个女人从副驾驶的位置探头出来叫他。

　　“你们这么快！？”小郭很诧异。

　　“你以为逗你呢？都说了就在你家附近过来接你。”

　　“这可不容易，”小郭边开车门进去边说，“平时您几位的‘附近’少说十公里！”

　　“听见没！嫌咱来早了！”

　　依然是火锅，不过终于点了鸳鸯锅。桌底下照例两箱啤酒，一群骂骂咧咧的哥们笑得像打鼓敲锣。他心不在焉地跟着一起笑，三对情侣，两个单独的男人，除了他之外的那一个只是女朋友来而已。谈笑间朋友们老一套的词也说完了，什么别挑啦，眼光别太高啦，哥儿几个一直在帮你留意啦。除了假戏真作地不耐烦地终止这个话题，他也找不到别的接招方式。

　　怎么能不挑呢？女人不仅要好看，要爱你，要带得出去，要带得回来，还要有体面的工作，学历也不能太低，不然以后教育孩子怎么办？情商要高，但不能太聪明，又不能太蠢，不然跟我妈怎么处？这样的女人确实不好找。况且我只是来挂职三年，能不能留在这还不一定，有这样的女人，可不一定瞧得上我。幸好不好不赖也有个职务，领导也算赏识，该提拔的时候，应当是能考虑考虑我的。

　　“程哥，你今天请客就请客，还非说一个不能少，有什么说法？”

　　问话的是刚刚接小郭的女人，她叫余含晶，是赵子成的女朋友，她爹是上级公司里的高层，但没有别的富二代那股跋扈劲儿，说话办事大方体面牢靠，但总觉得热络里始终透着一股子客套。

　　程陆自己干了一杯酒，杯子磕在桌上钪地一声，伴着他的神采，像个古代的说书先生。“我！程陆！要！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