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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费南多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他基本上没有受到什么伤害,昏迷的主要原因还是脑袋撞了两下,又勉强施展圣光印,导致精神负担过重,一觉睡醒,自然就没有大碍了。
      屋子里没有开灯,借着淡淡的月色,费南多环视四周,才发现他所躺的地方正是他们前一天落脚的旅馆。银风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坐在靠窗的椅子上,闭目冥想,从七星阁学来的修行方式,只是对费南多教给他的结印术没有多大作用,可银风还是一直坚持了下来,这一点费南多到现在也不明白是为什么,毕竟这种东方式的修炼对于银风来说已经没有什么用了。
      费南多从床上下来,脑袋还有些昏沉,他晃了晃头,拿起一条毛毯给自己的外甥披上,淡淡的月色透过窗户,洒落一地的清辉,看着外甥清冷冷的闭着眼,他心疼地想要抚平那张绝世的面容上的冷寂,可一抬手,却又发现外甥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一片宁静,又何来冷寂,难道刚才只是错觉吗?
      “把你带回来,我……是不是做错了……”
      良久,一声轻叹。费南多躺回床上,入睡前,昏沉沉的脑海突然浮现的是当年的那栋小楼里,那一抹如春风拂掠大地般温暖和煦的笑容。当初,他提出带银风回来,银风无法拒绝,其实他知道银风心里的不愿意,可他装作不知道,硬是带回了银风。如他所愿,家族接纳了已经解开血咒的银风,他以为银风会高兴的,毕竟朋友再好,也比不得亲人间的血脉相连。事实上,银风的确没有露出半点不高兴的样子,在固定家族聚会的时候他偶尔也会笑一笑,像开放在夜色里的雪莲花,让所有见过的人都惊艳不已,“遗弃珍珠”的绝世丰采就在这些人的口中越传越远,然而,那样如春风拂掠大地般温暖和煦的笑容,费南多却再也没有见过。
      那样的笑容,是否只能属于那栋世外桃源般的小楼?还是,是北方这片冰天雪地的大地过于寒冷,才让银风的笑容失去温暖?
      当费南多带着这样的思绪,渐渐坠入睡梦中后,一直闭眼冥想的银风缓缓睁开了眼,捏着心诀的手紧紧揪住了身上的毛毯。应该感觉温暖的,不是吗?这样厚实的毛毯,没有道理披着的人不会觉得温暖。可是,心里,为什么还是这样的冰冷?

      天亮了。
      舅甥俩梳洗一番,一起下楼吃早餐。旅馆里的客人不多,餐厅里更是人少得可怜,挑个靠窗的隐蔽处坐下,随意点了两分套餐,还没有吃上一口,旁边一个声音就插了进来。
      “真巧啊,想不到这么快就又碰上了。”轻柔的声音带着笑意,昨天刚刚见过的驱魔人殿阳站在了银风的身后。
      银风没有回头,一样的冷漠,而费南多则疑惑地看着殿阳:“请问你是?”昨天殿阳出现的时候他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所以根本就没看清楚殿阳的样子,只隐约知道是另一个驱魔人救了他们。
      “驱魔人殿阳。”殿阳微笑着看着旁边空着的椅子,“可以和你们一起用餐吗?”
      “当然,请坐。”殿阳的微笑很容易博取他人的好感,更何况同为驱魔人,费南多没有拒绝的理由。
      “费南多先生的身体看起来已经恢复了。”殿阳打量着费南多的脸色,“昨天我路过那栋废旧的宅子,感觉里面有异气,好奇地进去一看,堪堪见着费南多先生和令甥遇险……”
      “哦!原来昨天是你呀!”费南多浮现出感激的神色,“救命之恩,不敢言谢,殿阳先生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殿阳看了看一直都没正眼瞧过他的银风一眼,笑道:“谈不上什么救命之恩,只是顺手而已,我相信,就算昨天我没有出手,令甥也会有办法对付的。”
      这话里的意味可就有些玄妙,银风昨天拒绝了殿阳的帮助,态度算得上是失礼,殿阳现在这么说,倒像是在讽刺一般了。费南多不知道当时的情况,只以为殿阳是谦逊,银风却是连眼也不抬,注意力只放在面前的食物上,却偏偏又不动口。
      “对了,殿阳先生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费南多突然想起这一点来,忙问。
      殿阳失笑:“驱魔界里谁不知道驱魔人费南多和他的外甥‘遗弃珍珠’银风,银发银眸,貌似天人,风华绝代,当年倾城一笑,成功回归了莫顿家族,是千万年来第一个解除了血咒的人。”
      “原来如此。”感情是沾了银风的光了,费南多对于自己轻易被人认出没有太大的荣耀感,只觉无奈,有时候觉得银风是如此出色,真不知将来会是福还是祸。
      “费南多先生是驱魔界的前辈,殿阳是新进后辈,以后还要向费南多先生多多请教驱魔之道,不知道费南多先生是否会嫌弃殿阳烦人?”
      “殿阳先生太谦虚了。”费南多被殿阳这话捧得大是受用,对眼前这人的好感又添七分。
      两个人说说笑笑,一顿饭下来,就熟络得像认识了多年的朋友。银风冷眼旁观,也不插话,对殿阳的搭话更是不理,几次下来,殿阳也识趣地不再自找钉子碰,倒是费南多为外甥的冷漠连道了几次歉。
      临到分手的时候,费南多突然想起一事,拉住了殿阳道:“我和银风明日就要去见委托人,说明委托完成经过。那只两鼠怪是殿阳先生你杀死的,这功劳理应属于你,殿阳你就跟我们一起去吧。”
      “不不不,如果不是费南多先生和银风你们牵制住了鼠怪,我也没那么容易偷袭得手,这功劳我可不敢领。”
      “这怎么行,要不是你出手及时,我和银风说不定都要命丧在鼠怪的手里。”
      “不行的不行的……”
      两个人推来推去,争执到最后,终于各让一步,就当这次委托的奖金三个人平分了。
      第二天,三个人到了委托人的家里,领取了委托的奖金,委托人是千恩万谢,乐滋滋地决定当晚要为三位驱魔人举行盛大的晚宴。这在驱魔界是常有的事,晚宴中驱魔人往往是被当作英雄来款待,在北方这片大地上,英雄是一个人所能得到的最高荣誉,所以驱魔人一般都不会拒绝这样的晚宴。
      而这样的晚宴,一直是银风不喜欢的,与其说是不喜欢,不如说是他厌恶被人用探究、好奇、惊艳的眼光所打量,更不用说是那些借故搭讪了,这会让银风想起在晚宴中遇到梅爵的那个夜晚,只是像梅爵那样强势的举动,却是没有人敢做的。
      尽管,那一晚的事情让银风耿耿于怀,他还是陪着小舅舅费南多出席了每一次的晚宴。费南多从来就不知道银风厌恶参加晚宴的原因,单纯的以为银风只是不喜欢热闹的地方,怕银风的性情会因此而更加孤僻,所以费南多从来就不拒绝有出席盛大晚宴的机会,一心想让银风能多交些朋友,也省得银风一天到晚惦念着遥远的东方的那栋小楼。
      举办晚宴的委托人在当地颇有声望,居然请来了当地所有的名流望族,以至晚宴的规格等级远远超过了费南多事先的想象,幸而贵族出身的舅甥俩个天生就有着高贵的气质,即便因为准备不足而只穿了最简单的礼服,优雅天成的举止谈吐也足以弥补装饰上的缺陷。
      驱魔人殿阳似乎比他们来得更早,费南多看到他的时候,这人正被一堆华服贵妇围住,谈笑生风,引得贵妇们不时咯咯笑着,看得费南多隐隐有些嫉妒,正想坏心地去插一脚,试一试成熟男人的魅力,殿阳却先笑着先冲他们打起了招呼:“啊,费南多先生和‘遗弃珍珠’终于来了……”
      不知道费南多的人可以有很多,但不知道‘遗弃珍珠’的人,在整个北方大地上怕也只有不懂事的婴孩了。更何况殿阳仿佛担心有人不知道似的,声音大得盖过了晚宴里的人声,结果可想而知。
      一道道惊艳的眼光落在银风的身上,贵妇们地抽气声,少女们压抑不住的尖叫声,还有间或穿插着“天啊……”“难以置信……”之类的男声。
      曾经被诗人叹息地吟唱成“被上苍遗弃在世界最冰冷角落里的珍珠”,如今珍珠拂去了沙尘,奕奕闪耀着夺目的光彩,站在了世人的面前。世间罕见的银发银眸,是他的特征,精致得近乎完美的五官完全无愧于珍珠之名,更难得的是那一身清冷气息,不带世间半点烟尘,只那么随意站着,便似连空气都被净化了一般,带着雪夜里独有的丝丝冷香。
      垂下了在笑着时会勾魂夺魄的一双银眸,银风礼节性地向晚宴主人的方向送去一个笑容,依然是那种冷到极至如夜色中开放的雪莲花一般的笑容,顿时倾倒视线范围内所有生物。就连见过多次这般笑容的费南多,也在一阵失神中,愣愣地看着银风走向空无一人的阳台。总是这样,每次陪他来赴宴,银风便是在一笑之后,独自躲在无人的角落。在宴会结束前,没有人会去打扰,银风的那个笑容,固然美丽,却也在无形中拒人于千里之外,没有人可以在看到那个笑容之后再去缠着银风,那个笑容,太冷了,会让人的心肺也跟着冰寒刺骨。
      宴会大厅里再次沸腾起人声,只是谈论的话题,无一例外。
      “这便是传说中的倾城一笑啊,果然倾人倾城。”殿阳不知何时站在了费南多的身边,望着银风身影消失的方向,目光不再是一片风清云淡,“只可惜,太冷了,对不对,费南多先生?”
      “风……他……一向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可在费南多的口中,竟说得艰难,银风他,从小就是这样的,从他的脸上永远看不出他的情绪,对什么事情都缺少反应,唯一的例外,只在那栋小楼里,费南多甚至开始怀疑当初看到的那抹温暖笑容,是否来自他的错觉。
      “天生的冷情冷性?”殿阳笑了,显得意味深长。
      宴会继续。在主人把费南多介绍给所有的客人之后,费南多受欢迎地程度让他自己也感到万分惊讶,驱魔人对于这个地方的人来说似乎别有意义,当然,这其中也不排除银风所带来的影响,总之,没用多少时间,费南多就忘却了自己的外甥那个笑容所带来的惆怅感,沉浸在愉快的晚宴交流中。
      殿阳一开始还陪着费南多聊天,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他不着痕迹地退了出来,走出大厅,上了楼,推开了一间房门。
      房间里很暗,殿阳伸手要开灯,却被低沉的声音所阻。
      “别动。”
      殿阳收回了手,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望着站立在窗户边的身影,走了过去。从窗户看向外面,正对着的正是银风所处的阳台。借着阳台上幽暗的灯光,可以清楚地看到,银风斜倚在栏杆上,抬头仰望着月亮。淡淡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银眸因而反射着点点光芒,如梦似幻,展现出完全不同于那冷极一笑的另种风情。
      “如此美人,即便在仙界也不多见啊。”殿阳似笑非笑着道,“难怪梅爵阁下你对他如此痴迷,便连用强也不肯,非要等到他心甘情愿的一天。”
      “你又失败了。”梅爵的声音里是重重的不满,一双绿眸却始终没有离开月光下的那抹身影。
      不甚在意地耸耸肩,殿阳道:“是啊,真不服气,这几年来我都给他们下了八次陷阱了,居然一次成功的也没有,还害我折了好几只精怪,尤其是这次的一双鼠怪,可是调教了好几年的,结果居然是我亲手杀了它们。”
      “终于承认你的无能了。”梅爵冷冷嘲讽。
      “我只是奇怪,为什么你的小美人每次都能那么恰好地避过了陷阱,保得他那个舅舅的周全。”殿阳若有所思,“一次是巧合,两次还是巧合,第三次可就没那么巧合了吧。”尤其是这一次,他亲眼看到了,银风在面对鼠怪的时候,他的表情不是为了救人的视死如归,而是有恃无恐,他知道有人会救他,是什么让他如此有信心。
      “失败的借口。”梅爵的不悦非常明显,可眼神里却怎么也掩藏不住点点骄傲。这才是能被他看中的人啊,银风如果不是如此特殊,又怎么值得他倾心,只是银风的性子,外柔内刚,如果不是因为刚则易折,对银风他会毫不犹豫用强留人,何至于费尽心思地要让银风自愿来找他。
      “不,是你给我的资料还不全,银风他决不仅仅只是七星阁的一个普通修行者……”殿阳的脸上一片薄怒,梅爵的话令仙人高傲的自尊受损。
      这个时候,一直仰望着夜空的银风突然有了动作,他直起了身,侧过头来,正对着梅爵所站立的窗户,淡淡的月光从他身后穿过,投下一片阴影,背着光使梅爵再看不清银风的脸,可是那双美丽的银眸,却在黑暗中闪耀起冰冷的银芒。只是那么一秒钟的时间,他的头又转了过去,留给梅爵的,依旧是背影。
      “现在,你还认为我给你的是借口吗?别说他刚才看这里的一眼只是无意。”殿阳将梅爵先前的嘲讽全部奉还,“你的心思根本就被人家摸透了,甚至包括我几年来的行动。想拿费南多来胁迫银风就范,梅爵阁下你的算盘打得不成功呢。”
      “殿阳,注意你的语气,我是你的主人。”绿眸深沉如潭,梅爵压抑着自己的愤怒,轻蔑地看了殿阳一眼,他知道用怎样的方式来给这个高傲的仙人以最大的打击。
      “你不要以为……”殿阳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自尊受损的羞辱和愤怒让他失了常态。
      “以为什么?我至少不用仰仗着他人生存,而你们这些来自东方的像丧家之犬的仙人,如果没有我的神器给予的滋养,就会渐渐丧失仙气,衰弱而死。”梅爵的声音在暗室中回荡着,语气中的轻蔑刺激着仙人的神经。
      发怒是愚蠢的……喘气……深呼吸……再呼吸……呼吸……许久,殿阳的气息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很好,看来你已经认清了自己的身份。现在马上出去,我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如果还是失败,后果你自己知道,我手底下不是只有你一个仙人。”
      最后的通牒。殿阳知道,如果还是失败的话,梅爵将不会再用神器给予他在人界生存所必需的滋养,得不到神器的滋养,即使是仙人,也会被人界的污浊气息逐渐腐蚀,直到死亡。
      可是……银风他究竟修行了什么法术,可以让他看透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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