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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NINE MOON ...

  •   *
      时间回到一九八七年,孟敏十九岁,家里穷没学上,跟着乡里的人来城市打工,一晃十几年。

      从印刷厂到织布厂,再到编织袋厂。
      工资从几十块到几百块,再从几百块到几千块。
      没文化,没见识,没有生意头脑,该是这样的命运,没头苍蝇似的从一个工厂换到另一个工厂。

      在这些变迁中,孟敏和西涛寻找到了彼此,有了西孟阳。
      生活似乎有了盼头,一切都在望着好的方向前进。
      西孟阳也没有让孟敏失望,从小就懂事听话,还聪明。

      生活贫穷却也温馨。攒钱,买房子,在这个城市扎住脚,让儿子接受最好的教育。
      这是孟敏对生活最大的盼望。

      西月被检查出来的时候,孟敏的第一反应就是打掉。
      但她身体不好,西涛坚决不愿意。她觉得无所谓,两人也为此发生过不知道多少次争吵。孟敏甚至偷偷药流过一次,可是没流掉,她的身体也因为这个变得更差。
      不打掉面临的是多一个孩子的抚养费和计划生育的大笔罚款。

      她的房子、教育计划都要付之东流。
      纵使她恨,她气。西月还是在冬季的某一天呱呱落地。
      她叫西月,哥哥叫西孟阳。
      显而易见的道理,从名字就分辨。

      西月也不是不懂,只是她已经出生,这些都是无法改变的。
      努力去做一个乖孩子,听话,懂事,甚至是懦弱。努力营造一切和睦的假象。
      但只有在孟敏巴掌落下的时候她才能意识到自己是多余的。
      这个认知让她很难过,却又无能为力。妈妈永远是妈妈,这也是她无法改变的。
      又怕又想要亲近,这也是她心底最渴望的。

      不知道在外面走了多久,天已经黑了。
      路灯在某一刻一齐点亮。
      西月仰头,看漫天的雪,在路灯的照耀下纷纷扬扬。
      此情此景,确实美,但对于只穿着单棉服的她却是一场酷刑。

      踩着一路的枯枝和雪,她跑的汗都津湿了秋衣,停下来的时候只余彻骨的冷。
      跑出来的时候光脚穿着棉拖鞋,此刻双脚已经感觉不到知觉。
      过了最初的那种逃离的刺激,她对自己的出逃感到莫名的无助和不安。
      她想从此再也不回去,因为一旦回去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磋磨。

      其实她也恨自己懦弱和没出息。

      只能不停的跑,不知道跑到了哪一条露天的小巷,站在十字路中央,只能看到雪中亮着的盏盏家灯。
      生理上的头痛欲裂,心脏因为剧烈运动产生强大的负荷,不停地在跳,眼睛也变得模糊不清。
      西月停下看别人家的灯火,眼中盛着点点泪光,她的心无助悲凉,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回家吗?不敢。
      该去哪?不知道。

      只能漫无目的的往前走,直到路口小小的红顶电话亭矗立在雪中。
      像是无数电影里的情节,电话亭成了无助雪夜里唯一的救赎。
      只是西月低头掏了掏口袋,一共三块五毛钱加一把打火机。
      它们冰冷冷的躺在手心,落下的雪花仿佛还要奚落几句——
      这又不是拍电影,你算什么东西?

      踏进电话亭,终于有一小块地可以遮风挡雪。

      路灯遥遥的照耀电话亭,西月把币投进电话里,她抖着手拨出了西涛的号码。
      响了很久,却没人接听。

      路灯把落寞的人和电话亭拉的影子长长,孤独和悲凉成了这一刻的定格台词。

      摊开手掌心,还剩两块钱五角。
      长途两元,市内一元。
      她吸吸鼻子,就连呼吸都是焦灼的热意。
      用发红的手塞进两枚硬币,拨出了西孟阳的号码。

      等待和害怕让她浑身没有一处是热乎的,不住的抖,寒冷钻进了每一寸骨头。
      滴了很多声后终于有人接了。

      “喂,哪位?”西孟阳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西月听到西孟阳的声音后就控制不住的抽泣,肩膀抖动,根本无法自制。

      “哥,哥,我我是,西月。”她哭着,一段话说的断断续续。

      “怎么了西月?”听到妹妹的哭声,那边西孟阳焦急的问。
      西月眼泪决堤,哽咽的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

      那边的西孟阳沉默了一瞬问:“妈又打你了?”
      西月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撕心裂肺。
      她很少这样哭,她的泪水从来都是沉默的。

      西孟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语气冷静:“西月冷静一点,先不要哭,你跟我说发生了什么事?爸呢?你现在在哪?”

      西月深吸了一口气,吐出了一大团的寒气,断断续续说了一个长句:“她今天打我,有点吓人,我跑了出来,爸电话打不通,我没钱了,在家路口电话亭。”

      “听我说西月,你先找个地方等爸,我现在给爸打电话。”西孟阳话音刚落,电话时长就用完了。
      西月耳朵还贴着冰凉凉的电话筒,她的泪水一层层的都快结了冰。

      把电话筒放回,她抖着手掏出口袋里的打火机。
      打火机还是那天煤气灶打不着她试过后放进兜里的。
      西月把手用力按下去,打火机发出“啪嚓”一声。

      第一簇火太高了,撩了眼前的几根头发。
      调整了一下火苗高低,第二簇亮了起来,却不够温暖她。
      第三簇被风吹倒,灼到了手指。
      第四簇火光微弱,将玻璃上映出了暖黄色的倒影。

      呼出的寒气比火苗大了太多,冰与火的对决说不清是哪个赢。

      但她总是输,想反叛没勇气。
      这个世界会不会还有她这样的人,懦弱,就算被抛弃也不需要道理。

      岳敬渡出来扔垃圾的时候看到了电话亭里的西月。
      他走上前敲了敲玻璃。
      西月抬头,一双眼带着盈盈泪光,红到眼尾。

      嘴角和眉头都带着血块,瘦弱的身体蜷成一团,微微颤抖。
      凑近了才发现衣服都是湿的,雪水夹杂泪水。
      像一只受伤的小兔,隔着玻璃孤零零的蹲在那里。
      岳敬渡拉开电话亭的门,一阵风雪扑面而来,西月抖动的更加厉害。
      看着她不停抖动的身体,岳敬渡把自己的棉袄脱下来,把她裹住。

      蹲到与她齐平:“发生什么了?”

      西月朦胧间看到他,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她脑子迟钝的想着,她今天的遭遇和他无关。
      只是忍不住的不敢再靠近。
      身上的棉服带着他的体温,她觉得越来越恍惚,不自觉的把自己缩的更紧。

      “西月。”他的手把棉服裹得更紧,温柔又坚定的喊着她。
      西月再次懵懵懂懂的抬头,感觉面前的人仿佛出现了幻影。
      岳敬渡看着她凄蒙的双眼,意识到她的神智已经有些不清醒。
      西月感知的外界越来越少,只能感受到岳敬渡温热的手握住她冰块似的手腕。
      没一会儿她听见他说:“外面太冷了,我带你回家,喝点热的。”

      西月哭了出来,声音低低但带着抗拒:“不,我不回家。”
      岳敬渡皱起眉头,把她横抱到怀里。
      西月还在低低哭泣,意识模糊。

      岳敬渡听见她说:
      “求你,不要回家。”
      “我怕。”
      “不,不回家。”
      “等爸爸。”

      .....

      最后只剩下低弱的呢喃。
      岳敬渡抱着她,在她耳边说:“不回你家,去我家。”
      仿佛是得了安心的答案,西月终于沉沉晕睡过去。

      岳敬渡看着怀里瘦弱的少女,眼底的波澜骤起,他想起刚才电话亭里的那一幕——

      她佝偻着背蹲在那,脸埋在棉服里面,像是机械动作一次又一次的按亮打火机。
      一簇簇的小火苗亮起,电话亭的那一小块玻璃也因为点点的热气变得雾蒙蒙。

      岳敬渡在那一刻忽然想起了那个冬天的悲伤故事,所以他被吸引着无限走近,敲响了少女的玻璃。
      只是离近了才知道,她满身伤痕,让人措手不及。

      雪天灯火,原来在这一刻也算不得是什么浪漫的相遇。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NINE MO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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