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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5 生成鬼 ...

  •   山姥切第二天一早起来就被叫到审神者的房间。

      进来时,女孩正站在穿衣镜前整理衣装,见他来了便递过去一个卷轴,“早啊,山姥切,麻烦一会帮我去发布下今天的内番名单。”

      山姥切一愣,接过卷轴后疑惑道:“三日月呢?”发布审神者命令应该是近侍的工作,虽然他并不介意跑个腿,但有近侍不用特意找别人干这活还是挺奇怪的。虽然审神者一向敬老,但山姥切觉得她不至于连公布个内番名单都不好意思让三日月做。

      “三日月先生带着第一部队出阵了。”流歌解释,指了指外间观测室能一眼看到的占了整面墙的大屏幕,那上面的时空观测图上现在有一块刺眼的红色,“今早五点多突然出现的,真是,让人觉都睡不好。我把三日月先生派出去后才想起忘了安排今天的内番了。啊啊,这两天真是过得晕头转向。”

      山姥切听着她抱怨,观察到她眼下的确有两块淡淡的黑眼圈,但精神还算抖擞。她今天没有穿审神者的服饰,而是一身现世的日常衣装,白短裙黑T恤,外罩了件红色连帽外套,脚踏着运动鞋。这身打扮看着就像个普通的大学生,但当山姥切看她把捆着短刀的皮套绑在裙子下时,就知道她绝不是要去图书馆或者逛街,而怕是要去打架。

      “身体没问题了吗?”

      “没事,缓了两天,差不多了。”女孩将乌黑的长发在脑后高高束起,像个剑道少女一样。她回过头来,冲山姥切一笑:“发布完名单,再陪我出趟门吧。”

      传送的光熄灭后,俩人先到了A0134本丸。

      “啊啊,又要爬山。”流歌抬头望着眼前的山路,发出哀叹。

      他们一路上山,流歌给山姥切解释此行的目的:虽然上一次石切丸很干脆地向她下了逐客令,但她觉得A0134本丸的付丧神还是有对话的可能性的。要调查这里发生了什么,还是不能轻易放弃这些直接当事人。而且情况已经与之前不同了,这里的异变已经被政府发现,监察队两天后就会来,她觉得石切丸应该能分得出事态的轻重。

      “记住,我们是来和平谈判的,不是来踢馆打架的。”都快到了A0134本丸大门口,流歌还在对山姥切谆谆叮嘱。山姥切一路闷声不吭地听她念经似的话痨,似乎已经在神游了,突然周身一凛,抓住流歌向后扯去,同时拿刀的手连鞘带刀向前一挡。

      “当”的一声,突袭来的刀刃被弹回去,袭击者借力,敏捷地后跃回撤。山姥切没有追击,盯着前方重新拉开架势的敌人,问流歌:“这要怎么办?”

      流歌看清那人,是老朋友了——A0134本丸的压切长谷部。

      她干脆地说:“揍他。”

      “……不是说来和平谈判,不打架吗?”

      “这个不一样。”要不是这货一开始不问青红皂白砍了自己那一刀,后来也不至于搞得那么狼狈,流歌想起来就恨得牙痒痒。审神者脸上露出有点狰狞的笑容,“揍他,尽情的揍,留口气别碎刃了就行。”

      “……别说的那么轻松行不行。”山姥切有点想叹气。

      回荡在山顶的风突然凝滞下来。浓烈的战意自暗堕付丧神拉开的架势上蒸腾而起,将空气加热至炙人肌肤的温度,热浪扑面而来。流歌自觉地后退,退到山姥切身后安全的位置。她感到那股令人窒息的气息在扑到山姥切面前时就停住了,仿佛撞上冰冷的铁,无声熄灭。他握着刀的手垂在身侧,裸露在袖口外的线条精炼的手臂上青筋微微突起。

      流歌琢磨了下,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小包瓜子,“刺啦”声撕开。

      山姥切:“……”

      A0134本丸的石切丸带着其他暗堕付丧神赶过来时,正见一片莹白的灵光。光芒熄灭,审神者握着黑气缭绕的打刀直起身,冲他们露出一个灿烂而友好的笑。

      她举起手中的刀示意:“诸位,我是来和平谈判的。”

      ……毫无说服力可言。

      石切丸盯着这说是来谈判、气势却明显是来踢馆的俩人,语气还算平和:“不知审神者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你们这里的情况已经被政府发现了。”流歌敛起笑容,“监察队最迟两天后就会来。”

      她盯着石切丸面无表情的脸,声音冷厉:“那些人对你们可不会客气。你还打算固执下去吗?”

      “大人来此,就为了通知我们这件事吗?”

      “我说过,我是来帮你们的。”流歌微微皱眉,“我是你们审神者的朋友。”

      “……呵,朋友。”石切丸脸上突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

      他盯着少女漆黑的眼睛,像是要看透进那里面的最深处去,那双琉璃般的紫瞳升起一抹阴霾,犹如蒙上一层尘埃。

      一旁的山姥切将审神者往身后挡了挡,拦住他的目光。

      “……既然如此,大人就随我来吧。”石切丸收回目光,转身返回本丸大门里面。在山姥切还犹豫的瞬间,流歌已经快步跟了进去,他无奈,只好也赶紧跟上。

      与流歌上次来时相比,A0134本丸的庭院倒是干净不少,显然已被打扫过,但弥漫的瘴气却未减少几分。流歌心里已隐约有个不祥的猜想。她和山姥切一路沉默地跟着石切丸穿过重重院落,背后针芒般的视线从未减少一分。

      终于,石切丸将他们带到一座建筑前,停住脚步。

      时之政府的本丸在建设时,也并非每座建筑物都能物尽其用。总有那么几栋空房子是暂无功能的,留给审神者凭喜好和习惯自行规划。流歌认得,眼前的建筑就是那类空屋之一,外表并无特殊之处,只是比较大而已,在她的本丸,对应的这间屋子是当仓库用的。

      而在神乐这,则被改建为占卜用的筮室。

      随着石切丸推开木质的大门,一阵凉风揭开重重的纱幔,浓腥的血气扑面而来。

      流歌心头一凛。占卜的筮室应该是个灵气充沛纯净的地方,然而此时里面传来的气息竟阴邪得刺骨,仿佛藏了一只恶鬼。她警惕地看着率先走进去的石切丸的背影,不自觉偷偷抓住身边山姥切的破布斗篷的边角,才跟着走了进去。

      门在身后无声地合上,隔绝了阳光。

      室内点燃着微弱的烛灯,晦暗的光线里视线所及的一切都不甚明晰。一层纱幔将空间切割成两部分,半透明的白纱被烛光染得昏黄,隐约透出里面一道趴伏地面的细长的影子,死物般沉寂着,仿佛伺机而出的恶鬼。

      突然,凄厉的哭声响了起来,如午夜升起的夜枭。那道影子剧烈抖动起来,似乎在挣扎着,欲冲出纱幔!怨毒的气息如海潮般扑来,未待流歌反应,山姥切将她一把扯到身后。

      石切丸拉开纱幔,露出那藏在后面的影子——那居然真的是一只鬼!

      准确的说,是正在变成“鬼”的女人。

      女人穿着白色的里衣,却因为她不断的挣扎而几乎半裸的状态。她被白色的绳索层层捆住,暴露在外的惨白的皮肤上被磨出条条血痕。但真正可怖的是爬满她大半个身子的黑暗的痕迹,那些东西是活的,随着她身体里仿佛有什么活物在皮肤下游走滚动,那些痕迹也进一步爬升蔓延,像有一只无形的手蘸着浓墨在画下诅咒的文字,又像是噬人的毒蛇,在一点点啃食女人的血肉。

      女人痛苦地嚎哭着,那张脸已经有大半变形,面骨扭曲,前额突起,尖锐的利齿突出唇外,将那张本如抚子花般柔美的面庞几乎破坏殆尽,但依然被流歌认出——

      “神乐!”她失声喊道,从山姥切身后冲了出来。

      她扑到土御门神乐身边,后者仰面冲着她,目眦欲裂,瞳孔里赤红一片仿佛能滴出血来。她并不是在看着流歌,那双浑浊疯狂的眼睛已经彻底失去焦点,显然什么都看不见了。流歌伸出手,想摸摸她的脸,她突然扬起头,张嘴向凑上来的新鲜血肉狠狠咬去!

      利齿合并,力道之大能听见铁器般的声响,却落了空。山姥切在这时拉开了流歌,把她拉到安全的位置。她毫无反抗地呆呆看着石切丸熟练地从旁边的水桶中舀出冰冷的净水,浇在神乐的身体上,取出御币抽打,然后在她抽搐着情绪终于平息一些时,俯身一把抱住她。

      少女身体里的“活物”终于再次蜃伏下来,增长的黑色痕迹稍稍退却些,停止在接近之前的程度上。流歌看着绿色狩衣的付丧神温柔地把异变中的审神者抱在怀里,像哄孩子般轻声安慰她,直到少女在他怀里沉沉睡去。爬在他脖子上的暗堕痕迹似乎比流歌上次见他时更深了,他的神情平静,流歌却看到他眼里死灰般的绝望。

      她还想上前,却被山姥切紧紧拉住。转过头,看到付丧神眼神里明显的不赞同。

      “石切丸,这到底怎么回事?”许久,流歌开口打破沉默。

      “怎么回事,大人你不是看到了吗。”石切丸淡淡回道,似乎全部心思都在怀里的审神者身上,并没什么兴趣搭理外人。

      “你们的审神者,她在‘生成’。”流歌声音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

      “生成”是活人变成鬼的过程。这似乎听起来不可能,但当人心被巨大的执念纠缠,亦或受到强大的诅咒,生者化作恶鬼就变成有可能的事。

      土御门神乐的情况,显然是后者。

      流歌终于明白A0134本丸的付丧神们的暗堕从何而来了。审神者是付丧神们灵力的直接来源,是他们存在的根本。灵力的供给者正在变成鬼,付丧神受到影响暗堕,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生成’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们又是什么时候被袭击的?是在她异变时开始的吗?袭击你们的到底是什么人?”流歌急急的问,太多的问题让她控制不住地混乱。她又隐约有些怒意,“石切丸,情况这么严重了,你还打算瞒着吗?”

      “审神者大人。”石切丸略微提高的声音压过流歌的质问。他把怀里睡去的少女轻轻放下,让她以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躺好。然后站起身,走到流歌和山姥切面前。

      他依然平静地望着流歌,唇角保持着淡淡的礼貌的笑意,琉璃紫的眼瞳里却盛着冰冷的嘲讽:“大人,看到这些,你觉得我应该相信你吗?”

      “……”

      流歌面对他的目光,哑口无言。

      她明白石切丸对她的不信任从何而来。

      神乐并非一名普通的灵能力者。她是阴阳道名门土御门家的嫡系子孙,并且曾是家族重点培养的继承人,她的能力是一般灵能力者所不能企及的。要对这样的神乐成功下咒,并将她逼至如此地步,已经并非单纯的对能力的要求。

      除了必要的媒介、生辰八字信息,甚至还需要掌握她的能力、她灵力运用的习惯等等。最后,还要有足够深刻的意念。

      深刻到从认识这个人开始,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无时不刻不在内心对她发出诅咒。

      能对神乐下咒的,只有她的至亲之人,即至交的友人,或者血脉之亲。

      这便是石切丸眼中那抹嘲讽的来源——人心的丑恶,连神明的眼都能够污染。

      “审神者大人,请坐吧。”石切丸抬手,比了个“请”的手势。

      三人面对面席地而坐。未待流歌开口,石切丸俯身,对她深深行礼:“如果大人要动手,就请趁现在吧。还请念及与我家主公的友人情谊,给她一个痛快。”

      “你什么意思?”流歌皱紧眉头,难以置信道,“你以为我是来杀她的?”

      “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我家主公的情况你也看到了。”石切丸保持深深俯首的姿势,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她现在如此痛苦,倒不如痛痛快快,一了百了。”

      “石切丸,我家主公不是刽子手。”未待流歌开口,山姥切冰冷的声音响起。

      “……你这算什么意思,放弃她了?”从震惊中回过神的流歌问道,语气也不再带有感情。

      石切丸终于抬起头,回视面无表情的审神者。

      “我们并不想背叛,”他平静地说,目光一片死寂,“主公死后,我们会自行刀解。”

      “……她用血向我求助,让我救你们,你却跟我说这个?”流歌声音尖锐得怪异。她突然从兜里掏出一张沾着血的符纸,狠狠摔到石切丸面前,“你自己看看!她都这样子了,是拼了怎样的力气才能给我送来这个!通知政府要比通知我容易得多,你以为她是为了什么连自己的命都不顾!”

      石切丸没有看那张符,只默默看着眼前突然暴怒的少女。

      流歌怒视着他的脸,突然冷静下来。

      “石切丸,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她缓缓开口,心中做了一个决定。

      “千代流歌。”

      少女清脆的声音突然清晰地吐出这四个字。

      “主公!”一旁的山姥切猛吃了一惊,想阻止审神者冲动的行为。

      然而少女已经继续说了下去,声音冷静而坚定:“我的真名叫千代流歌,现在告知与你。”

      石切丸脸上一直如面具般的平静终于开裂了,露出了震惊的神情。他直起身,惊疑不定地打量审神者那张平静的脸,看到少女漆黑的眼瞳,深如古井。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说出这句话。在神异的世界,名字是重要的“咒”。政府严令审神者不可将真名告知付丧神,就是因为这可能会造成无法想象的后果。而现在,眼前的审神者却把自己的真名告知给一个对她怀有敌意的付丧神。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这不怪你。这里的事我也必须管,因为这是她的请求。”流歌语气淡淡地说道。她的神情肃穆起来,“我现在将真名告知于你。如果我是在欺骗你们,亦或者对你们的审神者和本丸有不利的行为,你大可诅咒我,拉着我一起下地狱。”

      她明白这是危险的行为,但想获得眼前付丧神的信任,她必须下点本钱,让对方看到诚意。

      她坦然地迎接石切丸怀疑的目光,与那双琉璃般通透锐利的紫瞳毫不回避地对视。

      终于,付丧神眼中一直尖锐如剑芒的警戒慢慢退去了,像回于鞘中。他的目光柔和下来,接近些流歌熟悉的样子。

      “千代大人有心了。”他发出长长的叹息,说出让流歌总算能稍稍松口气的话,“既然如此,我相信你。”

      接下来的对话很顺利,石切丸终于配合起来,对流歌的问题知无不言。然而,他所知道的也是有限的。

      他告诉流歌,自家审神者的异变差不多是从上周四的凌晨开始的,症状爆发的很突然,也很迅速,而就在他们发现的同时,袭击接踵而至。

      因为对方的攻击太过突然,准备也非常充分,他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虽然没有刀剑至重伤或者碎刃的程度,但依然是不小的打击。然而真正糟糕的是审神者在拼力启动了防御结界后,就彻底丧失了清醒的意识。

      接下来的发展就如多米诺骨牌般,崩坏接连而至,情况越来越糟糕。狐之助在那场袭击中失踪,他们与外界最后的联络也中断了;审神者身上的诅咒越来越严重,而整个本丸除了石切丸还知道点驱魔的法子,基本无人能够帮助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情况恶化,还要强撑着维持本丸灵力供给;而付丧神也因灵力来源被污染,接连陷入暗堕;他们当初以为击退了袭击者,却未曾想在那些人短暂的进入本丸的时间,留下了境界咒具这种东西。

      他们不能离开这个本丸,更不能抛下他们的审神者,就只能与那些根本无法彻底清除的敌人陷入不断的纠缠与消耗,直到后来流歌他们的到来,才结束了这场无止境的战斗。

      然而根本问题依然没有解决。在找回狐之助后,石切丸考虑过上报政府,但他清楚政府的行事作风,看着本丸暗堕的其他人,他不能这么做。流歌带来监察队两天后就会来的消息,其实反而让他松口气,就仿佛一直在等待判决的死刑犯终于等来刑期,忐忑的心反而迎来绝望的平静。

      “诅咒只要找到下咒的人就能解除,我已经有线索了,在监察队来之前一定会解决这件事。”流歌郑重地说,“而你们的暗堕,就只能等你们的审神者醒来后亲自处理了。虽然时间有点紧,但请相信她的能力,我也会进行协助。”

      “总归有一点希望,就是好的。”石切丸淡淡道,再次行礼,“万分感谢你的帮助,千代大人。”

      “我还有个问题,你们审神者的头发是什么时候剪的?”流歌问道。

      她从一开始就发现了,神乐那头原本长及臀部的长发被剪至披肩的长度。联系到她如今被人下咒,无法不让人怀疑那些头发的去处。

      “就在上周三,她从现世回来后。”石切丸回答,“为什么剪发她没有具体说过,好像只是一个意外,她也并不怎么在意。但当天凌晨,她就被人下咒了。”

      显然他也早已发现其中的蹊跷。

      流歌要离开时,石切丸将她和山姥切送至本丸的大门口。在他们临走前,石切丸拿出三个刀铃,交给流歌:“千代大人,我知道此举冒昧。但我们已是前途未卜,若此番在劫难逃,那三位在你那,就还请拜托了。”

      言毕,向流歌深深行礼。

      流歌接过刀铃,攥在手心里,目光复杂地望着眼前俯首的付丧神。

      待他直起身,审神者语气冷漠而笃定地开口:“自家孩子自家养,等这件事一解决,我就会把他们送回来。”

      她扬起细眉:“别拿我这当收容所啊。”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15 生成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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