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啮齿扣》十欣

2、今厢一别何日再聚(2)

　　晶月刚探出水面的时候，乌云破开，一束金光直射而下，水浪溅起如莲花霎那间盛放。
　　晶月从花苞中腾起，用极盈巧的轻功，一下就移到了岸边。
　　正是春末夏初之时。
　　“好美！”晶月找不到更好的表达了。再回头一望，映心湖被高耸山峰环绕，粼粼波光荡漾，氤氲着湿热的雾气，空无一人的静谧，居然扫光了十八年来久久盘绕在晶月心间的阴霾。
　　那地底下常年郁积的潮暗和那些扭曲的奇形怪状的人性，在这一刹那，都无影无踪了。
　　空气很清新。晶月深吸一口气，再吐出一口，仿佛把多年来沉积的霉味给置换了出去，精神舒畅了不少。
　　一个激动下，晶月不自主地盘腿席地而坐，闭上双眼动所有的感官来感受这样的温热。
　　这样一动不动地冥想，很容易让人误解。
　　“喂，姑娘，醒醒”晶月在半睡半醒之间，被身后之人猛摇了几下肩膀，惊吓地慌忙睁开了眼睛。
　　转头一看，一个戴着帽子一身白衣的年轻公子正紧张地盯着她看，那澈目剑眉，英气咄咄，那只手也没有挪开，不自觉地仍停留在晶月的肩膀。
　　晶月被摇得头晕，猛地大开双眼，朝着肩膀方向瞟了瞟，那公子才反应过来，慌忙收起了那只手，俊俏的脸蛋微微涨红，一时半会儿有些不知所措。
　　“干嘛？！”晶月不知哪来的无名火，冲着公子就是大声一吼。
　　年轻公子被一小女子当头棒喝，面子有些挂不住。虽没有外人看到，心里仍旧气不打一处来。
　　即便如此，他也生生压抑住了怒火，很冷静地说道：“我是怕你出事才喊你，现在你没事了，我走了。”
　　说完，轻启步伐，扭头就要离开。
　　晶月眼尖——男子素来骨重，但这位公子脚步却能如此利落，想必轻功了得，必是一位武林高手。自己刚刚不分青红皂白的劈头盖脸骂他一顿，实在有失女子优雅。
　　“慢着！”晶月想不及该如何弥补刚刚的失误，想道歉又落不下脸来，哪料开口竟是这样一句，自己都被自己脱口而出的冲动吓了一跳。
　　这并不是晶月的本意。可惜，表象却是这样。这公子耳朵听到的眼睛看到的再加上脑袋中分析判断的眼前女子，就是个蛮不讲理，妄自尊大的泼妇。
　　公子不再回话，连回头也省了，当做没有听见，径自走了。
　　晶月心有不甘，脚尖一点，也追了上去。
　　当时追他是为了什么？晶月自己都没有弄懂。许是想好好地跟他说说话吧！毕竟在昏暗的地下，除了垚师兄，也没别的人会这么关心她了。
　　多年后想起他们的初次相遇，晶月还是会扑哧一声笑出来，然后泪流满面。
　　公子早就觉察到后面有人跟着，更是加快脚步。
　　在丛林中穿过的时候，两旁的树木一边倒的追随公子的方向，迎来送往，只等公子过境才恢复原来的模样。
　　而晶月就没有这样的本事。晶月穿过那层丛林的时候，并没有哪棵大树肯为她指引方向，只有枝叶间相互摩挲，好像在嘲讽晶月。
　　眼看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晶月不甘落后，加紧追了上去。
　　谁知，前方的公子这样快的速度竟然还留有余地，比方才又快了些许。
　　这下晶月彻底放弃了，在经过一个嘈杂的集市时停了下来，在路边气喘吁吁。
　　公子已听得身后的脚步声弱下去不少，就在远处转身，朝晶月看了一眼，嘴角轻蔑地弯出一个幅度。
　　只可惜，晶月没有察觉，自顾自地喘息。要是有察觉，说不定趁机还能赶上他。
　　天边染上了红晕。天色渐渐黯淡。
　　眼下，最着急的是，找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一路上只顾着盯着那个白色的身影，晶月居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不见尘嚣的映心湖跑来这个不知名的小镇。
　　“这里是夜礁镇。”旁边正在收拾菜摊准备打道回府的老妪，看晶月一脸茫然，左顾右盼，似问又不知从何问起的样子，就先开口道。
　　“还真是个好人啊。”晶月突然有些喜欢这个地方了。
　　过往在洞穴的时候，从来都没有人会主动地替她解答问题。
　　“师父，这招鱼腾而跃，我怎么都练不会，您教教我吧！”小晶月跑到师傅身边撒娇。
　　“那招式画在墙上那么明显你都不会？真是榆木脑袋”师傅很冷漠地回应，闭着眼边说边自顾打坐，之后就不再理会晶月。
　　小晶月又把唯一的师姐晶淼拉扯过来，缠着要她教。
　　“师姐师姐，你来你来。”
　　晶淼起初以为有什么好吃好玩的东西，便乐呵呵地跟着，来了才发现竟是一件要废脑力体力的差事，还有可能被师妹窥得真学，就没了兴趣，也冷冰冰地丢下一句：“你自己看。”就走了。
　　小晶月四处求教无门，只能自己冥思苦想。她茶也不思，饭也不想，苦苦琢磨了三天三夜，终于在最后一天的后半夜打更之时想通了。
　　小晶月一蹦一跳地去找师父，想着师父能夸赞自己，不曾想师父一句话泼了她一身的冷水:“没事不要来烦我！”
　　有事的时候不理她，无事的时候让她不要烦，小晶月小小的脑袋想不明白，那师傅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
　　从此之后的日子里，晶月就慢慢学会了和师父保持着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关系，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妥。
　　只不过每每看到晶淼依偎在师父怀里撒娇的时候，晶月的眼神总有些黯淡。
　　“姑娘姑娘，天快黑了，你还是赶紧回家吧！”晶月发个呆的功夫，那摊主已经挑着担准备走了，临了还好心提醒她一句，“这些年这镇上不太平，你一个姑娘家，还是小心些，别黑漆漆的在外面瞎晃。”
　　老妪哆里哆嗦的，晶月听一半丢一半。老妪不知道，凭她一身的功夫，连垚师兄都未必是她的对手，哪里会担心这暗夜涌动？只要不碰上刚刚那个可恶的白衣男子就行。
　　这一趟真是得来毫不费力，夜礁镇就是晶月此行的目的地。
　　这镇子也不大，晶月想。如果可以早日完成任务，还能找到母亲，就找个僻静的地方，与世隔绝，自得其乐。
　　当然，如果垚师兄乐意来这里，更好。他就像一位大哥哥，弥补了晶月从小就缺失的亲情。晶月希望能永远留住这份亲情。
　　看那老妪走远，晶月便双臂微张，腾空而起，从高处搜寻——楚家院。
　　那老妪却突然地调转头来，看着晶月的背影，面浮诡笑。
　　晶月还不知道，自己的行踪早就暴露了。
　　她的脚力虽比不上先前那位公子，却不是籍籍无名之辈。
　　她不只一次偷听到师傅训斥师姐晶淼：“你每天不学无术，你知不知道，以晶月现在的功力，为师想打败她都需要费些精力？”
　　师傅的幻身大法当年是武林一绝，如今也已被晶月自学得八九不离十了。
　　奇怪的是，师父从来也不传授晶月武学，只是把它画在墙上，任晶月自行研学。
　　岁月的沉淀令晶月对自己颇为自信——找到楚家院，简直易如反掌。整个镇子都搜罗一遍，也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纵使楚家院外有精兵把守，晶月仍能不惊动一草一木，神不知鬼不觉地立在楚家瓦顶。
　　可是，楚谯天在哪儿？武林中人费尽心思群起争夺的那尊九方白玉木又在哪儿？
　　晶月翻身跃下，一间一间地查看。
　　天空已罩上一层黑色幕布。
　　有多少事，被暗夜遮掩？有多少人，在永夜里沉寂？
　　晶月在前小心翼翼，身后竟响起繁枝茂叶肃杀的摆动。
　　顷刻间，晶月恍然大悟----自己已身陷囹圄。
　　院中黑压压一片的精干侍卫向晶月步步紧逼，晶月举剑相拼，无奈势单力薄，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无力抵抗。
　　脸上的罩纱就要被揭下，忽然地，那些包围着晶月的侍卫全向后方倒去，一个黑衣人抓过晶月就升空而去。
　　风一样的速度，晶月就被带到了一个空旷的地方。
　　“你是什么人？”虎口逃脱，晶月并没有感恩戴德，反问黑衣人。
　　“哟，姑娘，我救了你，你连谢字都没有，竟然还质问我？”黑衣人反讽道。
　　“莫名其妙出现，我哪知道你是敌是友？”
　　“我救了你，当然是朋友。”黑衣人被晶月的话激得一阵冷笑。
　　“你脱下面罩，让我认认你，我才放心。”晶月不饶人，就要伸手去撕。
　　黑衣人一个闪身躲过，一只手已经探过晶月脸颊，说道：“不如让我看看救下的是何等美人？”
　　晶月见状，一掌打向黑衣人的肩膀，自己也灵巧地跳脱了开，“哪有那么容易让你看到？”
　　黑衣人笑笑，不再纠缠，说道：“那我们扯平了，都不看罢。在下还有事，先行告辞。”说着，就跳入了黑夜。
　　晶月还想追上前去询问，可是，刚刚的损耗过大，一下子没有站稳便跪倒在地，浑身酸痛，不久也不自觉昏昏沉沉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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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分享故事是一种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