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猫狂想曲》杏小

2、全文

　　01
　　又一次问讯已经结束，娃娃脸警察舒了口气，拿起杯子去外面接水。
　　盈朱独自坐在屋内，怔怔地看着面前桌面上还未被收起的几张照片。
　　窗外，有风拂过树梢，入秋后逐渐干枯失绿的叶片彼此摩擦着，发出连串沙沙的响声。盈朱忽就又落下泪来，涌出的泪珠无声地划过她的面颊，继而坠下，跌碎在尘埃之中。
　　阳光穿过横斜的枝桠照入屋内，点点碎光斑斓刺目。
　　冷风摇动树枝，一时间，一室光影婆娑。

　　02
　　林安请了七天假，一天不多一天不少。
　　他顺着喧闹的街道走进一家便利店，买了足够七天的各种食物和几袋猫粮，数盒牛奶。
　　当所有的东西都被塞进巨大的透明塑料袋后，林安想了下，又伸手从货架上取了几块巧克力。
　　走出便利店的时候，天已擦黑。林安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嗡鸣着，提醒着他那个即将到来的日子。而当他终于叹了口气，放下袋子任命地去掏手机，想把似乎永无休止的震动着的提醒关掉时，一道白影于他眼前闪过，消失在前方的小巷之中。
　　林安在原地站着，像是被惊到了。但很快，他便拔腿追向那道白影。临走时还不忘重提上他那几个鼓囊囊的大袋子。
　　被主人抛在脑后的手机又不甘地低鸣了一会儿，方才止息。
　　…
　　夏末夜晚，微风轻而凉爽。
　　雇佣的店员筱西今天有事，告了假便早早地走了，留下盈朱自己守着自己的小咖啡店Rainy。
　　此时夜色已浓，盈朱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起身走出店外，去拿店门上挂着的“正在营业”的牌子。
　　昏暗的路灯灯光下，有人正从远处小巷中走出。他慢吞吞地迈步，手中还掂着几个鼓鼓的大塑料袋。暗夜中，辨不出其中装着何物。
　　盈朱努力抚平心中惊意，微微眯眼，这才发现来人是自己认识、勉强可算作青梅竹马的朋友，如今的邻居，林安。
　　“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不怕明天上班迟到？”盈朱又看了眼店内墙上挂着的钟表，笑着问道。
　　“没事，我请过假了。”男人听到她的问话，步伐减缓，最终在不远处两盏路灯间停步，而后平静回答。
　　“唔…”盈朱挑挑眉，看着不知为何特意站在了黑暗中的男人，不免有些疑惑。她思索着，伸手将木牌写着“停止营业”的那面翻过来对着街道。忽然，她手上动作一顿，道：“啊，是因为……哎？”
　　也许盈朱思索的时间委实太长了些，当她再回头时，原本站在黑暗中的男人早已经越过了他前方的光影，继续向更远处走去，只留给她一个被光拉长了的、扭曲了的背影。
　　凉冷的夜风吹过，盈朱缩了缩脖子，摇摇头不再多想，推门走回了Rainy店内。

　　03
　　林安醒来时，果如盈朱所想，早已错过了他平日上班时起床的时间。
　　男人走到客厅，先是抽了纸巾，拭去桌上白色礼盒上的些许浮尘，然后才去从昨日带回的袋子里翻找需要的食物。
　　快十点了。
　　林安拆开一袋猫粮，捏起一颗来若有所思的看了一会儿后，拎起袋子转身去了阳台，到了一些在窗边的白色小盒内。
　　风穿过开着的窗子撩动一旁轻薄的纱帘，林安身后，刚刚咔嗒打开的防盗门吱呀过后哐的一声关上，只余下风在无人的家中自由的穿行。
　　…
　　未到周末，今天公园里的人不是很多。
　　林安挑了条少有人行的小路，漫无目的的向着公园深处的方向走去。回过神来时，他停下脚步，把手伸进衣兜，指尖便碰到了一个硬硬的棱角。
　　冰凉的触感，是盒牛奶。
　　是妹妹最爱喝的那种。
　　临近午时，阳光愈发灼热，林安站在原地，渐渐地开始感到有些烦躁。心中压抑着的什么不断叫嚣着。忽然，林安猛地低头，当看见那道熟悉的白影后，他毫不犹豫地拔腿快步跟上，直到树林深处，看到湖边的那条木质长椅。
　　“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秘密基地了，哥哥！”
　　只存在于回忆中的声音忽然又似在耳边响起，林安抿唇，沉默着放缓步伐走近长椅，拿出那盒牛奶，撕开，放在长椅上的白猫面前。
　　这一刻，世界安静地吓人。或许也因此，之后林安身后奇怪的响动才是那般明显。
　　林安猛的回头，临近正午的耀目阳光映照着来时的路，路两旁是半人高的碧绿灌木——修剪整齐的大叶黄杨。
　　物体倾倒的声音传来，林安这才重又看向长椅，却发现长椅上，乳白色的奶液正从倾倒的纸盒中流出，顺着长椅上的木纹蜿蜒淌过过，之后被更多的奶液裹挟着跌下长椅，最后消失在渐被润湿的泥土之中。
　　林安皱眉，起身，快步向即将消失在树林之中的白影追去。

　　04
　　娃娃脸警察今天拿出了新的照片。是一些有关林安遗物的照片。
　　盈朱身体微微前倾，目光于照片上扫过，抿抿唇，伸手拿出了其中一张，递给娃娃脸警察。
　　“你们应该不难知道林安妹妹的事，她是去年这个时候去世的，他们兄妹俩感情很好，这件事对林安打击很大。”
　　盈朱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指指娃娃脸警察手中的照片，道：“那个盒子，我是说照片里的那个白色盒子，里面装的应该是一件白色纱裙，是去年林安为他妹妹准备的生日礼物。”顿了片刻，盈朱叹息着补充道：“那是我帮他挑的。”
　　娃娃脸警察挑挑眉，再次看向那张照片。照片里，熟悉的白色礼盒上，还有半张未完全揭去的快递单。
　　“她最喜欢白色了，我指的是，林安的妹妹。”盈朱轻声道，“但林安和她最喜欢的颜色正好相反，他最喜欢的，是黑色。”
　　“她很可爱呢，用林安的话来形容，她就像只永远懒散的猫儿。”
　　“只可惜，这份礼物……再也送不出去了。”

　　05
　　林安于阳光中眺望远方。
　　手机上的提示已到了最后一天，他感到有些迷茫，恍惚着似又回到了去年葬礼后的那段日子。
　　伸手拿上钥匙，林安又一次走出家门。
　　在盈朱的咖啡店Rainy前，林安脚步稍缓，抬头看时，发现盈朱正在门前，皱着眉正在看着他。
　　“你这几天可是很奇怪啊，安安。”
　　听到盈朱口中他最讨厌的那个称呼，林安本应警告样的怒瞪她一眼，但终是沉默着，没有回应。
　　盈朱站在店门前，看着林安的身影远去，心里没由来的一慌，抬脚便想追上去，却终是在片刻的犹豫后停步，这一刻，她只感觉心中空落落，有种说不上来的烦闷。
　　这边，林安又已低着头，在路上走了许久。
　　对面，新建成的大厦墙体上，正放着不知是哪家新拍的的服装广告。陌生的背景音乐响起，林安听着，下意识地抬头看去，然后，便看到了大厦旁那栋楼楼顶的那抹白影。
　　林安盯着它看了一会儿，掏出手机来打给盈朱。
　　“她以前说过的，猫跳楼会死吗？”
　　“什么？”电话那头，盈朱不明所以，“唔，猫？什么啊，你在说什么？”
　　林安没再说话，他挂断了电话。
　　楼顶之上，似曾见过的白猫注视着向她走来的男人，悠闲地舔了舔爪子，然后，在男人接近自己前，轻盈的转身，优雅的迈步，毛茸茸白色的爪子搭上了楼与楼之间胡乱拉扯的纤细的黑色电线。
　　鬼使神差般的，即将走到楼边的林安快步向前，伸手试图去挽留那抹在视线中渐行渐远的白色。
　　“不，不……请不要再丢下我了……”
　　再之后，林安头顶湛蓝的天空似乎变得离他更遥远了些，男人听着耳边人们的尖叫声，于混乱中却只感到一阵茫然。
　　“啊，那白色的，是你吗……”

　　06
　　“请节哀，盈小姐。”
　　娃娃脸警察端着水杯回到屋中，在看到盈朱脸上的泪痕后，叹了口气，递给她一张纸巾。
　　“我们猜想林先生选择跳楼，可能是有一些精神上的问题，您也告诉我们……”
　　才刚入秋，阳光依旧灿烂温暖，却是已有些敌不过初生便已冷冽强势的秋风。
　　盈朱站在警察局门口，发着呆，脑中不自觉地回想起在公园的那天，她躲在林安身后，看着他拆开一盒牛奶放在长椅上时，脸上忽变的柔和了的表情。
　　他眼中那种她熟悉的宠溺神色，分明是他在面对自己的妹妹时才会有的。
　　电话铃声响起，打断了盈朱的回忆。
　　有点冷了，盈朱轻呼了口气，接通电话。
　　打来电话的是Rainy的店员，筱西。
　　“唔，老板，你买了花圈，还让人送到店里来？”
　　“啊，”盈朱低低惊呼了一声，“我差点就忘了……是这样，我有两个朋友，他们的祭日在同一天……”
　　“可把花圈放在店里，这总是不太好的吧。”筱西沉默了一会儿，试着委婉劝道。
　　“唔…也对，是我考虑不周，那再拜托他们辛苦一趟，送到我家吧，你是知道我家地址的…我现在就回去……”
　　“嗯。”
　　电话挂断，盈朱揉了下脸，努力让自己重新露出一个与平时相同的微笑来。
　　还是要好好度过每一天的啊，盈朱如此想着。此时，她正在路口等待绿灯。抬眼环顾四周，在看到路对面楼顶上一道黑影时，盈朱不由怔愣。
　　“那是，黑猫吗？”她呢喃着，眼中不自知地划过一丝迷茫。
　　——“但林安和她最喜欢的颜色却正好相反，他最喜欢的，是黑色。”
　　——“……猫跳楼会死吗？”
　　——“啊，那白色的，是你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