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再见》饮者

23、电影

　　“你以为……这就够了？不！！远远不够！！”

　　脸已腐烂一半的女人穿着身暗红色缂丝旗袍，涂着姨妈色甲油的手指似是要伸出屏幕之外，手指苍白似骨，配合着特技与后期音效，端的是吓人得紧。
　　放映厅仅有的二十多位观众纷纷发出“嘶嘶”的吸气音，恐怖气氛更加浓烈了。

　　前世害死的姨娘现在找上门来什么的，沈清泉无聊地往靠背上靠了靠，心里默默猜想，当时拍摄这个场景的时候，演员们是怎么做的呢？
　　想得多了，竟意外地发掘出一点乐趣。

　　木锦恒心机地挑选了一部超长恐怖片，放映厅上座率并不高，周围都没人，但他还是没有取下口罩、帽子，因为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儿，实在有点羞耻。

　　全长152分钟的影片，刚刚过去十分钟，第一个小高潮就来了。
　　木锦恒借着荧幕微光，见她果然一脸淡定。
　　想想他都哆嗦了两分钟了她还没发现，木锦恒有点不甘心，暗暗加大幅度。
　　身体努力后仰，捂着厚外套，手心热出一点汗，紧紧握着扶手，手肘带动肩膀，微微颤动，制造最完美的“哆嗦”，这对精于舞台表演，舞蹈功底很深的木天王来讲，简直小case！

　　“你还好吧？”
　　黑漆漆的放映厅里，木锦恒洁白如玉的手指捏着黑漆漆的塑料扶手，沈清泉本就对电影不怎么感兴趣，在他“加大剂量”的时候，瞬间就注意到了。

　　“我、我、我还好……”
　　听得“小鱼儿”咬勾，木锦恒“哆嗦”得更加明显，甚至天才地飙出演技，将一个明明吓得嗓音发抖，却又强自端着“男子汉”架子的男人扮演得淋漓尽致！
　　他想，今天过了，也许他可以考虑接个电影拍拍。

　　木锦恒包裹得严实看不清表情，又从不对她撒谎，再加上他有过看恐怖电影看到晕过去的经历，沈清泉立刻就信了。

　　“哎……”
　　沈清泉无奈伸手拍拍木锦恒握得死紧，青筋暴起的手背，正打算说“要不我们先走吧”，木锦恒已经飞快伸手，把她的小手捞到了怀里……

　　“你答应的……没关系，你喜欢就好，不用心疼我。”

　　沈清泉立刻懂了他的潜台词，她答应陪他看电影的，所以哪怕他很害怕，也要坚持看完，那她就不能先提出要走。

　　想想刚刚买票的时候，她见他推荐电影的时候故意略过这部恐怖片，就故意选了，想要早点结束今晚的“约会”，现在他这话一出口，她还怎么走？
　　留下来看电影，是他迁就她，提前离开，是她心疼他，与其这样，她想，我到要看你这次能坚持多久！

　　木锦恒双手捧着滑溜溜的小手，全部心思都在如何培养感情上，根本就没看剧情！害怕都是装的！
　　再说十几年过去，他已经不再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郎，心智更加成熟，也接触过影片拍摄，知道这些片子都是怎么生产出来的，自然不会再害怕！

　　沈清泉却不知道，左手被他像救命稻草似的捧在心口，隔着轻薄柔软的羊绒衫，碰到他紧实的胸肌，感受到他“砰砰砰”跳得欢快的心跳，只当他怕得要命，手到底没好意思收回。

　　木锦恒整个人都往右边靠，一副“求呵护、求鼓励、我怕怕”的模样，心跳不过是太过激动兴奋。

　　沈清泉到底有点不好意思，心思不由飘远了。

　　她想起上初中那会儿，木锦恒不知从哪学来的套路，天天换着花样追她，要她当他女朋友。

　　当时她成天挖空心思挣学费，还要给她奶奶治病，哪有功夫谈恋爱？
　　她从小就是个冷漠又不解风情的，旁人十几岁情窦初开的年纪，对她来讲，过得很艰难，她没心思，也没兴致去考虑这些事。

　　那时候，她觉得他成天只知道花心思讨好她，像个开屏求偶的孔雀。
　　若是旁人，只会看到他那美丽的尾羽：他有钱有颜，唱歌好听，跳舞很棒，简直就是梦中校草；她与他相识多年，见过他无数犯二的时刻，眼里总是看到开屏后的孔雀屁股，觉得他成天犯傻，烦人得很。

　　那一天，他约她看电影，她就故意说自己爱看恐怖电影。
　　小镇上唯一的电影院非常简陋，海报还是用颜料在黑板上画出来的那种，那时候正好在放映《午夜凶铃4》，少年木锦恒昂首挺胸，一副“我是真正男子汉”的模样，领着她进了电影院，结果最后晕倒之后，还是沈清泉把他扛出来的。

　　“为什么？为什么？三郎~”
　　电影还在继续，女主字字泣血，眼角流下血泪，情节恶俗，特效五毛，沈清泉却察觉木锦恒心跳再次加速，无奈叹气：
　　“哎，这部电影一点意思都没有。刚刚那部文艺片看起来很好看，可不可以换一下？”

　　上初中的她，会在他晕过去之后满脸不耐烦地把他扛出电影院，现在的她，学会了及时止步，最大限度规避风险。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害怕，你放心，我不会晕过去的，”木锦恒漆黑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两人脑袋靠得很近，远远看去，像是在接吻，“毕竟，现在这样坐在一起看电影的机会，不多。”

　　放映厅许多男女搂在一起，剧情进展到如何，大部分人并不关心，他们俩凑在一块儿说什么，也没人在意，左右不过是些借着恐怖“法力”感情升华的戏码。

　　然而两位从青春期一路恋爱到成年的人，剧情有点不一样。
　　他们并没有像其他年轻人那样培养感情，而是企图在感情的余烬中，发掘出重燃爱火的契机，和扑灭最后一点星火。
　　木锦恒是前者，沈清泉是后者。

　　“其实，我不喜欢看电影，包括恐怖片。当年我只是为了故意吓你……”
　　“其实我都知道。我知道你嘴硬，其实心软……”
　　“不，其实我心也硬。所以我眼睁睁等着你吓晕了，才把你扛出来。”
　　“那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是装晕？然后借机吃豆腐？”

　　沈清泉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手背从他衣服扣子上划过，羊角扣的尖钝钝的，她还是觉得有点痛。
　　木锦恒身上熟悉的体味清清淡淡萦绕鼻尖，沈清泉发现她现在的姿势就像靠在他怀里，心头一慌老脸一红，就抽回了手。
　　手背的钝痛倒是让她醒过神来，觉得自己反应有点太过，显得自己很不淡定。
　　输人不输阵，一向是她的坚持，哪怕心虚得很，也要保持自己的气势：
　　“装晕装得满头冷汗？装得满脸发白？你这是欺负我那会儿穷，没相机给你拍下来！”

　　“好吧，其实我是希望，我真的是装的，比如现在，我也希望自己是真的不害怕，你知道的，在你面前，我一直很要面子，怎么会让自己弱鸡的一面被你看到？”
　　木锦恒好听的声音犹如大提琴，低低地响在耳边，心里刚刚升起的怀疑顿时如烟散去。

　　“你也知道这样很挫？”
　　“没办法，只要你喜欢的事，我不喜欢，我也会随着你。”
　　木锦恒话里有话，沈清泉不由想起他曾说过的，你要离婚，哪怕我不愿意，我也随着你。
　　心里滋味难言，让她不知说点什么好。

　　她不知说什么，木锦恒却有很多话说。
　　这部裹脚布一般的电影又臭又长，他之所以花心思设计她选这个，不过是为了这长达两个半小时的独处时间。他真的有很多话想说。

　　“当年，我知道，我做得不够好，让你受了很多伤害，我没有保护好你……”
　　“我一直在想，你比我理智，做的决定一定是正确的，你离了我，一定会过得比跟我在一起要好。”
　　“其实我都知道，别看我人高马大的，事实上，一直都是你在保护我，迁就我，我被你惯得幼稚，不成熟，很多事情，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就发生了，直到很久很久之后，我才知道。”

　　自从上次木太太气急之后抖露出来那些过往，木锦恒就暗暗查了查，他去拜访过她的老师，也联系过家中被解雇的佣人……

　　“现在已经不一样了，你不一样了，我也不一样了。我相信自己能够保护好你。我开始发现，你的决定，并不是每一次都是对的，我不能盲目地听从。我也想按照我的心意坚持一下。”
　　“因为我很后悔，特别后悔，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大概就是和你离婚。”

　　木锦恒的声音微微颤抖，这次并不是装的。
　　沈清泉双眼看着电影屏幕，眼角微微湿润。

　　当年离婚，其实她有过一段非常后悔的日子，只是后来被他傲娇的口吻冷了心，又被系统绑定，一年年过去，她才彻底放了手。

　　整整十年之后，她才等到了他的歉意和心意，可这一切都晚了。
　　如今的她，的确不再害怕木家人对她怎样，他也不再受家中桎梏，但她当年爱他的心，已经回不去了。

　　回忆曾经，她只是觉得回忆宝贵，并不会把曾经那个笑容灿烂的男孩儿与这个迷人的成熟男人划等号。

　　他的确对她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可她并不想再重新爱上他。
　　因为他身上带着那么多她想忘记的沉重过往，只要靠近，就能让她忆起。

　　与用料丰富的擂茶相比，她更爱清透单纯的绿茶。
　　与裹挟满满回忆杀的木锦恒相比，她更希望陪她度过余生的那人，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干净的未来，不掺杂复杂的过往，一切简简单单。

　　如今的木锦恒，对她来讲，就是一个迷人的大漩涡。也许一卷进去，又是粉身碎骨。

　　如今的她，不再年轻，再也没有力量重新爬起，自然也没有勇气去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