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字成灰——陆宅》而今不多情

14、结束

　　四十
　　陆心字住的这个别苑，就建在临海的崖边。从窗口往下望，就是深不见底的海。
　　没有了药物和陆染，陆心字能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急剧地下降。陆家送来的那些饭菜，他都已经尝不出味道了，渐渐地，他也会如同之前的那些人一样，感觉不到东西，看不见风景，听不到声音。慢慢地腐朽，就如同自己从没来过这世间一样。
　　怕是有的。
　　陆心字想，他私自做了这个决定，真的下了地狱，该怎么面对陆老大呢。那个一贯很严厉的但也很可怜的人，会不会狠狠骂他一顿打他一顿呢？如果如此，那也是他该受的罢，毕竟，如果没有陆老大，他左右也活不过那年的冬天的。可自己终究是辜负了他的期望，很自私地、偷偷地。而这样的自私，再受些苦也是应该的。
　　只是很可惜。
　　他终于等到了陆染心甘情愿的陪着自己，可却没来得及告诉陆染他真正的名字。时间太久了，他自己也快忘了自己之前叫什么，长什么样子了。他来这人世一遭，却连个名字都不能给自己心爱的人留下，太可惜了。
　　太可惜了。

　　四十一
　　陆课来看过陆心字一次，即便没有医生的诊断，他也能看出陆心字撑不下去了。那个外貌华丽的青年，皮囊还在，里面却什么都没有了。
　　陆课扪心自问，如果不是这样的局面，他是很愿意把陆染叫过来陪陪这个青年的，可是他已被日本人监控，绝不能再让陆染冒着被捕的风险出现，只好狠心问陆心字：“你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陆心字点了点头。
　　他要了一叠纸，本来是想给陆染写一封信的，可临下笔，却什么都写不出来了。
　　他想说的，浓缩成天大的一个字，不过是爱他。而这，陆染已经知道了。其余的，说与不说，不过是这余生一点痛苦的调味品，他那么自私的把陆染留在身边这么久，怎么舍得再这么对陆染？
　　想了许久，只留下了一句话：“未到绝情处，心字已成灰。”
　　这是陆老大给他取的名字的由来，大概算的上是陪伴他最久，最为珍贵的东西了。

　　四十二
　　陆忆娥再回来的时候，妄西城已经变了个样。再没有人留着长发裹着长袍，每个人都似乎成了陆染口中的“新青年”了。
　　陆家也没了，当年被日本人一炮轰倒了半边，现在原地起楼，已经改成了个茶馆。陆钰陪在她身边，他生性稳重，眉眼间还有点像陆染，很是英俊，有大胆的女生，时不时地朝这里瞄上一眼。陆钰却并不回顾，心思还留在火车上陆忆娥跟自己讲的故事里，对自己那个投身革命没见过面的舅舅很是钦佩：“后来呢？舅舅他回来后，等到了自己的爱人了吗？”
　　他这个年纪，对这些情爱之事很是敏感，内心里也希望自己舅舅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有情人终成眷属。可陆忆娥却只是摇了摇头，低声道：“那个人他得了重病，救不活啦。”
　　陆钰并不相信：“什么病这么严重，连当年的陆家也救不了她么？”
　　陆忆娥道：“他……并没等到医生来。”
　　就这么跳下了崖。
　　陆忆娥并不知道他当时在想什么，可听陆课说，陆心字跳下去时，表情并不痛苦。
　　也许对于他来说，活着是一件比死还要艰难的事情罢。也或许，等不到自己想等的人，那活着，也只是徒然浪费时间而已。
　　陆钰并不满意这个结果，立在原地生了一会气，又追了上来：“那舅舅呢？他岂不是很伤心？他后来又去了哪里？”
　　陆忆娥停了一下。
　　大概就如同陆心字自己写的。未到绝情处，心字已成灰。
　　“也许，”陆忆娥恍惚了一下，眼神略微有些闪躲，但很快又回过神来：“你舅舅他还在找那个人罢，说不准的。”
　　远处有电车驶过，陆钰偏身闪过，再回头，陆忆娥已经远远地走了，背影依然婀娜。

作者有话说

　　完结。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