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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父慈子孝 ...

  •   两人商量了一夜,大致定下了行事条陈,剩下的有詹事府那些人足够了。天光微熙,赵明轩洗漱更衣,匆匆灌下一盏浓茶,就上朝去了。

      朝堂上,赵明轩冷眼旁观着御史言官们像一群争先恐后扑食腐肉的秃鹰,仰着毛发稀疏的头,张着尖利的鸟喙,发着刺耳的叫声,历数太子的不是。

      作为被人攻讦的对象,赵明轩秉持不生气、不反驳、不认错的‘三不’原则,遗世独立,把两个御史气得恨不得声声泣血,以死明志。

      这场闹剧最后是成景帝发话,以“太子年幼,贪玩胡闹,罚闭门读书,抄写圣人之言”为结果。但对于马上要南下出巡的人来说,不过是个笑话。人人都道太子果然深得陛下宠爱,可其中冷暖只得赵明轩一人知晓。

      记得那年他才五岁,到了启蒙的年纪。成景帝委任了一串大儒名士作为太子老师。丝毫不觉一个奶娃娃有什么是一定要大儒教的,外人只觉皇帝器重太子,望子成龙,太子地位稳固。

      那些老头说来的确是有真才实学的,可就是太有才学了。成景帝美其名曰让太子开拓眼界,请来的名士出身百家,便是同为儒家也分心学、理学两派,可想而知会发生什么。

      对于五岁的赵明轩来说,每天面对着一群之乎者也的老头,念着不知所云的书经。那些人动不动还会吵起架来,刚刚学过的东西,马上又被另一人否定了。可想而知,是个什么结果。

      赵明轩先是借口生病,后来见无人阻止,便开始一日日地逃学。有大儒一状告到陛下那里,陛下也只以太子年幼贪玩,不必拘束等等理由推搪过去。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赵明轩直到七岁时还没有读完一本论语。

      赵明轩一直记得那是初春的早晨,天气刚刚转暖,最是春眠不觉晓的时候。宫人战战兢兢地准备叫醒小主子起来进学,赵明轩左赖右拖就是不肯起床。皇后虽然宠爱他,但到底世家出身晓得轻重,严厉地命宫人们请他起来。

      成景帝那日恰好宿在皇后宫中,见此随手一挥便制止了她。一脸慈爱地说:“就让他睡吧,小孩子缺觉儿。”

      皇后心中甜蜜,脸上为难地说:“可轩儿是太子,岂能不学无术?朝臣们该如何想?”

      成景帝说:“横竖你我就这一个儿子,大启也就一个太子,朕总归要宠着他的。”

      皇后喜不自禁,一颗芳心都放在了成景帝身上,将所有利害都忘得一干二净。

      小孩子最得寸进尺,越发无法无天了。

      直到赵明轩遇见新任太子侍讲纪椽,纪椽是新科状元文采斐然被成景帝破格提拔为太子侍讲。此时的太子侍讲不过是个虚职,那些大儒名士也因着太子厌学被逐渐遣散。成景帝本意是为了提拔心腹作个跳板,万万没想到这位心腹虽然才高八斗,却不是作官儿的料儿,丝毫不懂得揣摩上意。

      成景帝让他任太子侍讲,他就老老实实一门心思地教导太子。

      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太子不上学,他就堵到东宫门口,说了一番让赵明轩从此天翻地覆的话。

      “太子虽贵为太子,可一对社稷无寸功,二缺经世纬地之才干,三无济世安民之心怀。仅凭出身血统,陛下荣宠,忝居太子尊位,可得长久?”

      赵明轩彼时年纪虽小,读书不多,也深觉有些道理,心里没来由一阵莫名恐慌。当时的他只色厉内荏地丢下狠话“孤就是命中注定的太子,孤怎么样还轮不到你这微末小官说话。”说完就扬长而去。

      实际这番话到底入了心,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找最宠自己的父皇告状,诉说委屈。可谁想他一路找去原来父皇在魏淑妃宫中,赵明轩到底是在皇宫长大,这点小心思还是有的。到一个嫔妃宫中哭诉,太子的尊荣还要不要了?

      于是只偷偷跑进去,准备私下和父皇说。不是没有宫人见太子偷偷摸摸的身影,只是太子尊贵无人敢掠起锋芒,只好看见当没看见,谁知道这小祖宗在整什么妖蛾子?

      却被赵明轩看见真正父慈子孝的一幕。

      只比他小一岁的三弟正背诵着《礼记》,他的父皇一脸严厉可眼中饱含关心,赞赏地听着。在他的三弟一字不差地背完一篇后,微笑着摘下腰间的玉佩塞进他的手里。又手把手地教三弟习字,三弟一脸孺慕地请求父皇共进午膳,父皇毫不犹豫地高兴地答应了。

      原来不是政务繁忙无暇一起用膳,只是不愿意逢场作戏;不是自己的字小有所成,而是不希望太子肖父。

      赵明轩天资极高,心有七窍,过去只是太小知道太少。此时一对比,他很轻易地就分辨出来原来父皇对他的所有宠爱都源自不在意。因为不在意他是否成才,所以可以宠着他玩闹;因为不在意他是否会众叛亲离,所以宠着他不知世事,无法无天。

      赵明轩没有大吵大闹,只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什么也不知道。路上遇见崔尚,还故作生气地问父皇怎么又来魏淑妃宫里,他不等他了,仿若无事。

      那天夜里他一个人躲在东宫寝殿里哭,却没有惊动任何人。他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晚。

      第二天醒来后,贴身宫人们惊讶太子眼睛都肿了,他也只轻描淡写地说是被噩梦魇着了,不要告诉父皇母后。宫人们怕被责罚,乐得如此,还主动备了冷水替他消肿。

      赵明轩此时心中一团乱麻,只想早早见着点醒自己的纪椽问个明白。又怕事有反常,惹人生疑,此时的赵明轩虽不说是惊弓之鸟,也有些疑邻窃斧。耐心等了三天,方才借故跑去找纪椽。谁想找了一圈没看到人,一问之下才知道他不知哪里冒犯天颜被贬谪出京。细问之下,却是前天的事,此时人已离开京城。

      赵明轩此时方知他母后的确只有他一个儿子,可他的父皇不只一个儿子,大启也不会只有一个太子。他从未如此刻般看清这偌大深宫是会吃人的,一时只觉得冷,冷极了。

      那冷,冷到心里,冷得他再不敢拿一颗真心对人。

      早朝过后,赵明轩去了皇后的寿康宫中请安。

      母子两人说了没一会儿闲话,裴慧心就数落起来:“那些御史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拿我儿开刀。若不是你父皇请普善大师卜卦说不易早娶,我儿堂堂太子,要什么女人没有又何至于去青楼消遣。明儿个我就找你舅舅,让他教训教训那些不开眼的。还有你父皇也是,让你跑那么远去赈灾。那里现在这么乱,我儿又是第一次出远门,我怎么放心?还有……”

      赵明轩赶忙打断裴慧心,赔笑说:“母后多虑了,此次赈灾随行有不少人,何况怠慢谁也怠慢不了孤。这是父皇器重,太子本分,孤不好推辞。姻缘一事自有天定,何必强求,不过早晚而已。至于那些御史……孤自会教训,就不劳舅舅了。孤已经长大,凡事都麻烦舅舅,平白惹人耻笑。”

      皇后听着,开始还点头赞同,听到最后柳眉一挑,作色道:“我看谁敢,那些闲话恶语之人不过是嫉妒中伤。要想杜绝就要让他们惧怕你,狠狠教训一顿,他们怕了也就不敢犯了。就像李妃那个狐媚子,昨夜用七皇子来邀宠,还语出不逊。我今儿就让人好好教教她宫规,保管她不敢再出妖蛾子了。”

      赵明轩心中有数,也不接茬儿,引着她说些京中趣事,奇人异闻。太子毕竟政事繁忙,没多久就告退了。

      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点翠是从镇国公府陪嫁进宫的,最是稳重细心。是镇国公夫人特意挑选的,深得皇后器重。此时点翠一路送他至寿康宫门口,显然是有话要说。

      赵明轩会意地停在一处假山旁,问道:“姑姑有话不妨直说。”

      点翠福了一礼,方才开口道:“殿下,昨儿个皇上本是要去郑婕妤宫里,临到郑婕妤宫门前,李妃派人传话说是七皇子不舒服吐了奶。皇上担心,派了太医过去,自个儿也去看了。

      今日各宫娘娘来请安,郑婕妤气不过找皇后娘娘理论,李妃最近仗着皇上宠爱又有七皇子傍身,不恭敬了些。皇后娘娘的性子您也知道,当场就给她没脸,罚她禁足又让挽墨盯着她跪在自个儿宫里读《女戒》,这会儿挽墨还没回来呐。”

      这几位陪嫁姑姑都是精心培养的,眼里心里只有皇后,为了主子肝脑涂地也不为过。如果仅仅是这样,点翠不会特意留住他说话。赵明轩继续问:“还有呢?”

      点翠欣慰一笑,说:“殿下英明,李妃昨夜是以七皇子为借口拉皇上去的。可太医诊治后却说没什么大事,谁想刚刚又派人传话来说,七皇子又不舒服了。娘娘以为李妃又拿七皇子作筏子,想要免了责罚,就不许人去找太医。奴婢想着李妃不足为惧,但七皇子毕竟是龙子凤孙,无论真病假病都不好怠慢了。便想请您拿个主意。”

      这话说得明白,赵明轩听懂了。他母后被惯坏了,此时正在气头上,谁劝都没用,虽说作为她的儿子,他的话母后一定会听,但何必为了外人伤害母子感情?此时只需私下处理了,之后就是让母后知道了,也过了气头儿不在意了。

      赵明轩想了想,对一旁随侍的刘锦吩咐道:“你去太医院传孤的令,让蒋太医去给七弟看看,蒋太医口风最严,不该说的多一个字也不会吐露。”

      “是”刘锦领命,点翠笑说:“殿下甚有孝心,奴婢谢过殿下。”

      “无妨,姑姑有心了,母后身边有你们几个,孤也放心。”

      “殿下过誉了,这些都是奴婢们的本份,奴婢先回去了,娘娘该午睡了。”

      “姑姑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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