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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咫尺距离,刹那的熟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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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婳告别小太子容臻,随宫人进入内廷,来到太上皇宫殿——永寿宫。
宫女,太监见来人是一女子便脸色灰白,整个大殿气氛凝重到令人屏息。
自太上皇患病以来从未有女子揭榜,如今还敢来皇宫戏弄太上皇。
正殿内,正位之上坐着一个身穿宽松黄袍的男子,约五六十岁,平静地看着跪在大殿中央的清婳,不怒自威,“抬起脸来同朕说话。”
清婳深吸一口气,缓慢抬头望向太上皇,仅一眼,便知晓他的顽疾是什么,心中松了一口气,看来白倾帮她做足了准备,临走时那几枚药丸想必便是用来治愈此症的吧。
“倒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太上皇容圣神色平淡,“谁给你的勇气胆敢揭榜?你可知顽疾缠绕朕数年,岂能容你当做儿戏!”
清婳从容不迫地叩首,道:“医者有道,病患如天。民女岂敢违背医德,作戏弄这等放肆之举。”
“那你可知丞相府温庭诗医术出众却也治不好这顽疾,我朝未开设医塾,她与御医苦学数年,对朕顽疾仍无法治愈,你能有法子?”
温庭诗?
当年怂恿爹爹将她腹中孩子杀死的温庭诗?
她感到自己胸口里那跳动的心脏,被劈开一条裂缝,滚烫的鲜血顷刻间蔓延全身,五脏六腑皆入油锅煎炸般,令她痛不欲生。
清婳全身轻颤,咬牙装出泰然自若,凝望质问她的太上皇:“她不行,我行!”
声音轻缓,不失有力。
容圣微眯双眸注视清婳,往日,来到皇宫为他诊治的男子,多是畏畏缩缩,还没有像眼前女子这般不卑不亢者。她自信模样,让容圣多了几分信任。
常言道:能者,说话才有底气。
容圣拧眉沉默,让大殿内的气氛直降到冰点,宫人们战战兢兢地垂着头,一言不发。
“好一句‘我行’,朕便看看你的本事。”容圣龙颜舒展,甚是欣赏有胆识的女子。
宫人们暗暗长舒一口气。
清婳俯首于正殿中央,叩首,起身,抬脸前将心中溢到面上的悲愤牢牢压在明艳动人的皮囊之下,低着头来到正位上为太上皇号脉,间隙,用余光看了一下太上皇脸上的皮肤。
白斑呈不规则小圆点散布在脸上,边缘像水墨似的与正常肤色连接,像这种大面积的白毋奏病乃是顽疾。
容圣瞧着这十八九岁的女子出奇的镇定,同那些给他看个病还抖索不停的懦夫截然相反,她年级尚小做事却从容不迫,甚是令他刮目相看,满意地闭目等她诊。
清婳号了太上皇的脉搏并无发现他身体有大问题,只是身子虚了些,收了脉枕退到大殿中央,俯首施礼:“太上皇顽疾,民女可治。”
容圣谦和道:“是何顽疾扰朕数年?”
清婳垂眉,柔声道:“回太上皇,此病为“白毋奏”,乃罕见皮肤病,知晓之人不多,无对症下药的方子……”
容圣身边的公公上前一步,冒失插话:“那你还说可治。”
太上皇侧目瞪他一眼。
“奴才该死。”公公连忙缩头退了回去。
许是数年间听惯了可治之言,容圣被磨砺出了容忍和耐性,倘若此女真无本事,反正早晚都要下黄泉路,倒是他自个整日无聊透顶,听听这宫外人的言语反倒成了消遣。
清婳也不慌:“有些病,并不一定要方子,能好就成。”
说罢,便从怀中拿出小白药瓶。看着宫人们一个个警惕的模样,唯恐她拿出一把匕首什么的,没忍住失笑,道:“太上皇可放心,这乃医治此症之药。”
容圣的贴身公公前来取药,清婳并无全部给他,而是倒了一粒到拇指般大小的药碗中,递给公公,她目光略过想说话反驳此举放肆的公公,看向容圣,施礼,道:“药物仅此一瓶,还望太上皇恩准民女保管。”
容圣倒是无心计较这瓶药归谁,他只是好奇这个女子的举止异于常人,不免说道:“难不成此药还认主人不成?”
清婳顺着容圣的幽默,含笑,说:“是啊,此药颇有灵性,太上皇龙威唯恐吓着它。”她无非就是听从白倾的话,在这后宫中一日又一日,“巧遇”皇上,日后,在这后宫掀起风雨罢了。
“你这丫头,很是讨喜了。”容圣看惯了对他恭恭敬敬,木讷正经的人,对清婳实在是赞不绝口,“朕还没见过你这么幽默的女子,甚好。在朕康复之前,你且在后宫住下,不受约束,自由出入。房喜,传朕口谕,能者已揭榜,暂不寻医。还有,你亲自去安排上好的住所招待这位女医者。”
一直挺立地站在容圣身侧的太监听言,跨步上前对容圣鞠躬,拱手道:“奴才遵旨。”告退三步,起身,抬眼看了一眼清婳,神情比刚才和蔼许多。
清婳微微弯了一下腰,行礼,说:“多谢太上皇。”
太上皇的口谕很快就传了出去,这对朝廷和百姓是个大好的消息。
好似自家人生了病得到救治,暂且松了一口气。
容圣在位虽短短十几年,但劳苦功高。农户免去赋税,商户减半交税,参军者的家属每月会补贴一两银子,罢除女子不能读书的规矩,且嘉奖学有所成的女子;容圣领兵打仗平定边疆之乱,让战乱中几千万的百姓免于伤害,从国库拨款为百姓重建家园;他听逆耳之言,行实事之风,在昔国百姓心里,他是神,令人敬畏,他也是明君,令人铭记更感恩!
清婳来皇城的途中,无论是酒肆或驿站的来往人,菜农或看柴夫都对太上皇很是尊敬,字字都是美赞,他们满脸笑意地夸着。清婳在一旁看着,她实在想不到这样一位明君,到底和白倾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
以至于,让她用美色去毁容圣的儿子!
不过,清婳也听闻,当今皇上同样是明君,比太上皇还多了一项,不染女色,不为花前月下所动。如此清心寡欲的男子,清婳顿时心里没有什么把握接近他。至高权利,美女如云,却不为所动,他到底是看破红尘男女,还是本就是无情之人?
清婳越想,心里越没底。
心中踌躇万千。
“儿臣参见父皇。”
耳畔忽地响起低沉的男子声音。
清婳一怔,她仿佛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
她动作极微地偏过脸,抬眸寻望声源处。
他,身形如玉树挺拔,身穿一件素白软缎龙袍,腰间系着一根墨蓝色龙纹锦带,锦带腰际挂着温润的白玉笛。他的侧脸菱角分明,眼帘边缘是浓密长长的睫毛,从侧面看去,微微弯起,像蝴蝶准备起飞扬起的翅膀。逆光之中,他侧面的剪影太好看,在她的瞳孔中,是周身被光晕笼罩的神,气质傲然地站在她的面前。她感觉自己是一只渺小的蝼蚁,仰望着穷其一生都碰触不到的万丈光芒。
气宇轩昂的男子感到她的凝望,极其自然地侧目看向清婳,冷冽寡淡的目光与她的视线相撞。
他的眼睛清如潭水甚是好看,似天上众星簇拥的皎洁明月,也亦如潭水般凉入骨,明月般高不可攀。
猝不及防的视线相撞,清婳心中一惊,努力保持着镇定,眉头还是皱了一下,看似从容地低下头,确是在躲避那双似乎能看穿她心底的眼睛,声音比跟容圣说话的时候,小了许多,“民女参见皇上。”
“民女?”他的声音很轻,却有一种直指人心的威力。
正殿位置上的容圣笑了笑,“苏儿啊,差点忘了,这位就是有把握治好顽疾的女医者。”
清婳很不适应容苏身上给人的天子威严感觉,十分的压迫她,让她很不自在,急忙地移走视线,悄悄地挪开了一小步。
容苏察觉到清婳的闪躲,迈步靠近了一点,负手而立,垂眸看着她,问:“女子为医者少见,敢问医术出自何人?”
“回皇上。”清婳抬眼,想到容苏凉薄的目光,她身上就凉丝丝的,于是朝他看的目光半途中退缩回去,低着头,回:“世外高人。”
清婳没有像白倾的其他女手下一样,去执行任何危险任务,她没有被训练出强大的心脏,去面对一个不怒自威的,还是会紧张。
清婳感觉到身材高大的男子靠近,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强大的压迫感向她席来,屏住呼吸,不由自主地后退。
“啊!”
脚下的香炉架将她绊到,身子向后仰,一双脚随后便离地,眼看就会摔倒,惊慌地闭上眼。
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她盈盈一握的腰肢。
清婳感到一只手在肩膀,一只手在腰那儿,她的脚也站在了地上。幸好没摔倒,在一堆人面前出糗实在不是上上策,松了一口气。忽地,心中大喊:“不好!”
睁开眼。
眼前是容苏的整张脸,比侧面更为俊朗,白净面庞尽是淡漠,如此,竟出奇地摄人心魄。
清婳刚被扶起,在走神间,容苏面无表情地松了手,拂袖而去。
容苏宽袖拂起一阵轻风,风洒清婳容颜。
清婳忽然定住,整个人呆呆地站着,眼睛直直地看着朝太上皇走去的容苏。
容苏身上的清香,是一种令她心惊的熟悉感。
她好像……在哪里闻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