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心琐言》三杯吐然诺

31、第三十章 沧海遗珠

　　婚礼的日子日渐逼近，不过很多琐事都让沅机去忙了。我躲在无涯山过了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鉴心阁的工作都不好意思地丢给先生了。
　　那天是一个平凡的早晨，我自己在殿外的院子里养了一颗和鉴心阁一样的梧桐树，只是树刚种下，枝干还很小。我给梧桐树施肥浇水，让它快速生长。又在它单薄的枝干上不怀好意得扎了一个秋千。
　　我穿着月色的长袍坐在秋千上瞌睡。清晨的无涯山很安静，灵鸟在碧空中飞舞，山泉汵汵的声音激荡着水里的细石。
　　就是这样一个平凡的早晨，我听到了那个阔别已久的名字。
　　我正瞌睡着，从身后传来沅机的声音：“小律，我回来了。”
　　却说沅机昨夜去莽川将解缚咒给了淼淼，他今晨回来我也不觉奇怪，还是没睁开眼睛，在秋千上倚着。
　　听着脚步声缓缓走到我跟前。他轻轻地拍了拍我道：“要睡怎么不去殿里睡？”
　　我揉揉眼睛，睁开眼皮。
　　他穿着和我一般眼色的长袍，未束发，头发披散下来，挡住了那标志性的蓝耳朵。浓黑的眉毛，清隽的脸庞。他的手边牵着一个小女孩，扎着双髻，着一身碎花短裳，穿着棉质灰裤。眼睛乌黑发亮。
　　我道：“这是哪来的小女孩？”
　　沅机微微道：“是故人的孩子。”
　　“哪个故人？”
　　“草庐。”
　　这两个字沉沉地击中了我的心。这是李璇的孩子。
　　沅机说李璇叛乱，王府被抄，他中箭而死，草庐被推平。
　　“那李玑呢……”
　　“草庐被推平以后，那花失去了妖界灵泉的滋养，很快就枯死了。而她得不到花的滋养，又沉睡下去了。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联系上了上回我们救的妖王。他感念我们的恩德，又看到人间变换，李璇已死，无人照拂这个姑娘，他便答应将她带回妖界。”
　　李璇……他……死在王位斗争中。我从没想到那个在窗下孤单的身影，有一天也会被权力所累，最终为它而死。
　　她浅浅的酒窝，如画的眉眼，仿若当年的李璇。人间数十年，天上也不过短短几日。我仿佛就是打了个盹的时间，李璇就老了，孩子就长大了，他就死了。
　　我不愿意用死这个词，可是事实上就是死。死对于凡人来说太平常了。
　　回到妖界的李玑，又不知是否快活。她尴尬的身世，和不太能接受他的父亲，能给她幸福地生活吗？不知道以后，是否还能有机会见到她。
　　我常常在人间志怪小说里听到凡人对六界的想象。哪有那么多义薄云天呢，就算是老妖王，也会为了妖界的统治牺牲自己的女儿。
　　权力，在六界都是一样的危险。
　　我抱着这孩子在怀里，孩子也很懂事，眨着眼睛看着我。她喊我：“娘亲……”
　　“娘亲？”
　　沅机道：“她从小就没了母亲，一直是李璇带着他，他的母亲生产之时难产，已经去世了。她的母亲原是丞相的女儿，因为与李璇串通叛乱，一齐被杀。这孩子就成了孤儿。我去莽川之后，特意去了王府一看，本想看看他们的现况回来告诉你。才知道这个消息……这孩子估计就认你做娘亲了……”
　　娘亲，这个词于我有千斤重。
　　我问沅机道：“这孩子能留在无涯山吗？”
　　“她没有仙籍，若要留在天宫，必须经过鉴心阁的考验。但我这无涯山距天宫遥远，也没有那么多规矩，你要是喜欢，就让她留在你身边。只不过她没有仙籍和法力，还是得悉心教导，好叫她早日通过鉴心阁的考验，得道成仙，就可以名正言顺留在无涯山了。”沅机道。
　　我看着这孩子的眼睛，心里却叹了口气。
　　虽说在这无涯山生活无忧无虑，但她凡人之躯，虽然得到沅机大开绿灯，让她留在这里，但遗憾的是，她可能不会再成长了。永远都是六岁的样子。她的凡人之躯在仙界不能在长大，她就算成仙，也只会保留她现在的样子。
　　护她周全，却也剥夺了她成为一个少女的权利。
　　想到这里，我只能尽力去弥补她。所以，暗下了决心要好好教导她。
　　她第一次来这世外仙境，睁大眼睛看周围的一切，觉得什么都很好奇。我告诉她你现在安全了，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也不会再有人间的那些纷争。
　　我给她起名叫小璇花。
　　我教她如何控制雨，控制风，如何用花朵击倒敌人。她很聪明，很快就能掌握这些技巧。
　　我要小璇花与我住在一个殿里，与我同食同住。她也跟在我后面，娘亲娘亲的喊，不时地要我抱她。
　　我想按照这样的进度，婚礼之后，我就能带她去鉴心阁经受考验，成为仙童了。
　　在人间，离别是每一个孩子从出生起就要面对的事情。可在仙界，童年就幸福快乐的多，仙童们不会失去自己的家人，朋友，所有的感情似乎都是永恒的。他们快乐地在林间穿梭，游荡，享受生命。
　　小璇花站在梧桐枝头，正捻着一片梧桐叶想将它变成一朵花。
　　她捻着叶子，口中念念有词，边念边从枝头飞下来，叶子在手中幻化成一朵红色的小花，她捧着小花朝我走来。
　　她道：“娘亲，你低头，你低头……”
　　我弯下腰来，她将小红花插在我的发旁，道：“娘亲真好看。”
　　她小脸盈盈的，然后又有些神伤，垂下头去道：“可惜父亲不能看见我现在学会了这么多法术。”
　　我抱着她，道：“小璇花，每一个死去的凡人，都会有他们的归宿，这是命数。”
　　“为什么娘亲能救我，不能救我爹呢？”
　　我道：“因为六界是不能互相干预的，何况生死命司，也是仙界的专门官员掌握，我们是不能过问的。所以人间之事，你现在就得忘记。”
　　小璇花看着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或许对于一个孩子，她不甚明白，糊里糊涂。忘记前尘往事，是多困难的事情，可是不去忘记，又怎么面对永恒的生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