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剧毒，奈何从良》香酥鲫鱼

6、北街馄饨

　　这儿是嘉鸿湖北街，是这一带最繁华的商业街。清风客栈便是在北街中央，所在的地段极佳。而尚卿房间恰好正对嘉鸿湖。

　　她本想趁着这个时候出去溜达一圈，但还未踏过门槛就被秀玲拦住了。秀玲硬是不忘上药这一茬，脚踝不好便不给出门。不论是出于报恩，还是发自内心，秀玲都不希望尚卿有任何闪失。

　　“行行行，都听你的。”一旦有人关心，尚卿就开始拿乔。她一边把裤腿挽上，一边说，“你看这不是好的差不多了么，不上药也没什么问题。那大夫不是也说好着呢，是你想得太严重了。”

　　原本青得发紫的地方，颜色渐渐变淡，也不肿胀，而且行走的时候也感觉良好。接着，她还用手指戳了戳，想证明真的是秀玲多想了。却不料这么一戳下去，她立马变了脸色。

　　“呵呵，还真是有点疼。”尚卿尴尬笑笑。

　　而秀玲此时也笑了，不过是被气笑的，“好心当驴肝肺，你不爱惜自己，那正好我也懒得理会了。”她说着就佯装往外头走。

　　“别别别，我这不是听你的话了么，但是你不把那药膏给我，我怎么敷？”

　　尚卿并不想承认，自己就是仗着有人关心才如此，更不想承认，她是骨子里的恶趣味发作，才这般逗人。

　　“好心当驴肝肺！”秀玲把这句话咬得极重，似是同尚卿在置气。

　　纯白色的药膏，有一股不淡不浓的香气。

　　尚卿嗅了嗅，“这香味很独特，你闻闻。”似丁香却又不似，她说着又把瓷皿递回到秀玲面前。

　　“姑奶奶，小祖宗，你这可是伤到了骨头，别玩了行吗？”

　　秀玲不懂医理常识。尚卿的脚踝由淤紫难看，她就一直以为伤到了骨头，所以才如此重视。而尚卿听此话，愣了些许时候，忽然大笑起来。

　　“我当你为何那般担忧呢，原来是以为……哈哈，你且放心，我这只是普通的跌打损伤，未伤及内里。”

　　见秀玲还是一副“你又在逗我”的表情，她又说道:“那百药铺女大夫所说的没错，这并无大碍，只是肉·体之痛，以后少食甘甜的东西便可。因为甘走肉，肉痛毋多食甘，否则不利于消痛，反而还会徒生心闷的感觉。”

　　那大夫虽未细说饮食上的忌讳，但尚卿是略懂本草知识的。而且这也是自豪之处，所以她向秀玲说这些话时，隐隐有几丝得意。

　　“真的不严重？”尚卿虽说的头头是道，但秀玲将信将疑，“你且先上了药再说。”她最终还是惦记着这个。

　　“好好好，都听你的。不过你别不信，我这还真的不严重。”尚卿舀出一块药膏，在脚踝处抹匀，冰凉的感觉确实能止痛。

　　“这药你记得早中晚都抹一次呀，在症状没消退之前我是不会让你出客栈的。”秀玲稍稍宽心，“你要是能爱惜自己，还用得着我这么操心……好香，这是丁香的气味吗？”

　　那股子香气随着抹药的动作四散开来，很香，很独特，却不浓郁。但这绝不是丁香的气味，到更像是……

　　“我也不知它是什么香味，但绝非丁香。”

　　闺阁小姐多用丁香来制作香囊，赠予心上人佩戴。将其与他香并用，则令人身香。这丁香虽是怡人之物，但也能入药。它生雌、雄，雌蕊大而香浓，入药最胜，主治鬼疰蛊毒，多为解毒的配药。

　　但尚卿记得有一物与丁香极其相似。前世在灵钧山庄时闻到的，觉得独特所以印象深刻。但此时的尚卿脑子捉急，且又时隔五年，一时也未能想出来到底是什么。

　　秀玲对尚卿的话只信了半分，另外一半权当她是鬼扯。“切，你就是打肿脸充胖子，虽跟着庄主夫人学了一年的医理毒·药，但你说，你哪次通过了？”

　　那一年里，她拜庄主为师学武不成，遂又跟庄主夫人学毒，但也没学成。师娘布置的任务测试，她没有一次是合格的。

　　秀玲鄙夷尚卿的能耐，但她却并不在意。一年哪能全都学成，有很多事情，她都是嫁人之后才学会的，所以她的自我感觉甚是良好。

　　这两日，秀玲时刻盯着尚卿上药，生怕她耐不住性子，脚还没完全好，又在外头蹦哒出一身伤回来。

　　但这日，尚卿实在是憋不住了，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舒服，胸闷地都快要喘不过气了。卯时，她就从床上跳起来，跑去敲秀玲的门。今天她非得去外头透透风不可。秀玲说不过她，只好陪着。

　　匆匆一番洗漱之后，尚卿就出了客栈。

　　北街上，人潮汹涌，各种欢快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清脆明亮，心情顿时也愉快了起来。她的兴趣很高，“秀玲，我带你出去吃早饭，包你眼福口福都照顾到，可否？”

　　两人都是空腹，确实是饿了，秀玲并无异议。她和尚卿走在街头，一心两用，一边避过人群，一边留意着路。她不知尚卿熟悉嘉鸿湖，只当尚卿是随口一说，所以这会子正在记回客栈的路。若说秀玲的性子怎样，那便是粗中有细，时而糊涂，时而精细。

　　尚卿一路闲逛，两人已经路过好几家酒楼了，但她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当秀玲要将疑惑问出口的时候，尚卿似是看到了什么，忽然停下，“到了，就是这里。”

　　两人停在街道上，身边不断有人经过。秀玲这下更加疑惑，“到了？”

　　“嗯，就是这个馄饨小吃。”

　　尚卿指着右手边的馄饨摊，坐下，顺便向老板娘叫两份馄饨，完全无视秀玲面上不可思议的表情。街道上喧闹嘈杂，偶尔有行人撞过秀玲。她坐在尚卿对面，面上有些犹豫，又有些不堪忍受。

　　“你不是说要来嘉鸿湖吃喝玩乐个够吗？”她看尚卿一脸淡然，又道:“你什么时候爱上吃这样的东西了？”

　　“你还别嫌弃，嘉鸿城里的东西哪怕只是一粒米饭，都是极好吃的。这世界千姿百态，人活一世不去体验几番别样的生活，才叫白活。”

　　看到这馄饨摊，尚卿也很意外。说吃早饭是纯忽悠秀玲，她出来本是想去嘉鸿湖湖里看看，但没想到走到北街尽头却发现了这儿。

　　同样的人，同样的馄饨摊，和记忆中的模样并没有差别。前世，老板娘给的那一碗馄饨是她最后的饱餐，当时有那么一刻，吃饱了的她都有种“即便现在就死，那也无憾”的想法。如今想起那些食不果腹的日子，她自己也颇觉得心酸。

　　秀玲托腮，盯着尚卿，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才说话:“尚卿，我发现自出灵钧山庄后，你就变了。”

　　馄饨摊的老板娘是位中年妇人。她又当员工又当厨子，不仅手艺好，还心肠好、十分活络，所以这里的生意极好。老板娘告诉尚卿还有一桌就到她们了，而那一桌就在尚卿后面。

　　她并不急，于是开始与秀玲闲话。“我变了？为什么？你继续说。”

　　“你变得越来越能装了，你几时说过这些大话，竟让我觉得有道理，还无法反驳。我以后都不敢和你鬼扯了。”语气半分疑惑，略带打趣。

　　“你那是说不过我，输了之后还恼羞成怒。”

　　两人互相讽刺打趣是常事，而且还特别爱揭对方的短处。“不过话说回来，我还确实是来过嘉鸿湖，还就真爱上了这馄饨。不过那时是三师兄带我来的。他说你是个麻烦精，所以没捎上你。”

　　这完全是尚卿瞎编的，三师兄并没有带自己来过嘉鸿湖，但如此说恰能解决秀玲的疑惑。因为整个灵钧山庄只有三师兄与自己投机，也只有他会带她到处瞎混。

　　秀玲一时反驳不了，因为她确实听三师兄说过那话。但她还是不服气，忍不住嘀咕，“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只要比你好就行了……”

　　两人互相占对方嘴皮子的便宜。这时，老板娘给她们上了馄饨。

　　尚卿手里拿着勺，已有些迫不及待，她边吃还不忘对秀玲说:“真的很好吃。”或许真的是很好吃，记忆中的味道，没想到重来一生还能再吃到。

　　而老板娘听了尚卿的话后，脸上笑开了花，“姑娘瞧着面生，可是第一次来？”

　　“老板娘的手艺真好，一点也没变。其实，这并不是我第一次吃，不过距现在已经很久了，那时候应该还是在城西。”尚卿回之一笑，眼眸中尽是感激。

　　“啊，城西那会子，不就是半年前。因相公在城东嘉鸿湖这里谋了个生计活，所以我也就跟着来了。不过瞧我这记性，怎么就没记住你这么个靓丽的姑娘呢？”

　　老板娘的话，让秀玲彻底相信了尚卿所说的话，因为半年前，尚卿确实是外出了三四日。

　　尚卿此时眉目含笑，“您和您的相公应当很幸福。”话语里还有几分羡慕之意。

　　“幸福是幸福，但是你不知那死鬼有多让人操心……”老板娘笑得更盛，那是满足的笑容，忽然觉得自己说的有点多，于是改口问道:“小姑娘你慢慢吃，不够了再叫我。”

　　恰好这时又有客人来了，老板娘忙着过去招呼。可片刻不到，就听到她的大喊，“诶，那位公子，你还没吃，怎么就走了？”

　　尚卿寻着声音回头看去，老板娘好像就说的是她身后那桌。一个人，桌上的馄饨并没动过。然而，等尚卿再看时，那个人已经走远了，渐渐湮没在人群中，只留下一片残影。

　　那背影似乎、好像……

　　那人墨发黑袍，并无什么出奇的地方。但尚卿还是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觉得胸口有点闷。

　　“那男子刚才看了你一眼，就在你与老板娘说话的那会儿。”秀玲见尚卿看了那男子的背影后，表情就变得有点奇怪，于是说出了此事。“不过他应该是好奇，所以才回头的吧。”

　　因那老板娘的话，尚卿想起了自己的夫君楚澜，如今只怕是看谁的背影都觉得像。她自嘲，手里拿着勺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搅着碗里的馄饨。不过，景定二十二年的这个时候，楚澜应当是在京城宫中，帮着他母妃筹备十五的中秋宴，而绝不可能在京城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