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未央》覆雪

13、镜中仙影（上）

　　回到宫中已是黄昏。落日一反往常的颓靡，倾泻出昏黄黯淡的光，周围一片如陈旧书页般的色调。我让泠风先回去，一个人望着夕阳发呆。突然觉得自己想要静一静，这一天的经历，已经超出了我心灵的负荷。
　　坐在天宸殿的汉白玉石阶上，手里把玩着一颗通体雪白的珍珠。这珠子是我离开茶楼之前在二楼地板的夹缝内找到的。色泽莹润，圆整平滑，大约有一个绿豆那么大。回忆失去知觉前的那一幕，我听到得珠串散落声，应该就是那女子的了。它也许是我查清事实的关键。
　　一阵鼓声响起，打断我的思路。刚开始是沉闷缓和，后来逐渐变得雄壮有力，如壮士即将出征一般。这宫廷怎么会有鼓声？正在我百思不得其解之时，鼓声被一曲奇怪的歌谣代替。那声音若有若无，呜咽诡异，像是歌声，但更像冤魂在哭泣，让人不寒而栗。这宫中难道还藏有什么不得人知的秘密？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我克服着恐惧，想要找到那歌声所在。这皇宫的建造大致是依一条贯穿南北的中轴线而建，由最南端的潜龙门向北依次分布有祭庭，朝庭和内庭，总面积恐怕比故宫还大，所以我虽来了多日但有好多地方确是没去过的。这样一来，找这歌声就变得极为困难。想到这儿，决定随便找个宫女太监的问问。但谁知无论我问谁，他们都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即便我用公主的身份压他们，也无济于事。无奈之下，我只好顺着歌声再次找寻。那鬼魅的去电好似一曲挽歌，在这空荡华丽的殿宇间飘忽着。走了好一会，我估计已经快走到潜龙门了，但仍无什么可疑之处。天开始泛黑了，我的心情渐渐也烦躁起来。正当我打算放弃之时，鼓声再次响起，随歌声一起浮动。我听下身来仔细确认，赫然发现，那声音就在祭庭的正殿天乾殿中！据我所知这天乾殿只有在祭祀和占卜王朝大事以及选选储君的时候才会开启使用。那次是又是在干什么呢？我向前急走几步，眼前浮现一座三层重檐的圆形殿宇，蓝色琉璃瓦铺砌，荆色墙壁，坐落在大约几千平方米的汉白圆形台基上。周遭分布有八根玉柱，柱上雕刻着麒麟腾云的图案。高檐琉璃下的金色匾额上，“天乾殿”三个正楷大字显得浩然正气。但这里却有一股阴冷之气，与大殿的正气形成强烈反差。最重要的是，里面并无灯光！我屏气迈到天乾殿门前，辅耳以听。除了那歌声和鼓声外，还有一人似乎在念咒。那人的声音亦正亦邪，正如这气氛怪异的殿宇。
　　我又将身子向前靠了靠，想听清那人念的是什么，却脚下一滑，向正门撞去发出“砰”的声响。我顿感不妙，想立刻溜走。却没料到那殿门正在慢慢地打开。但似无人推动，难道我撞鬼了？这个想法使我惊吓不已，但无奈脚下灌了铅一般，再无力走动。在几秒钟之后，殿门终于停下了，门口立着一个人。那人身穿绛紫色官服，青丝散肩，若桃面容我再熟悉不过，原来是莫尘！我刚想说什么，他却似乎看出我的心事，随即向我行礼，将我挡在门外。我瞥眼向里面望了望，黑灯瞎火的，似无他人。心里咯噔一下。
　　“我觉得你有必要向我解释一下。”我道。
　　他的神色僵硬，开口道：“殿下，此事您还是不要过问得好。”
　　我虽没和他有过什么密切的往来，但深知此人也是高深莫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般人自是不知。他对我既没有子君得若即若离，又没有泠风疼爱呵护，身为我的三个近臣之一，他也是我最不了解的一个。从第一次见到他时的亦正亦邪到后来他在幽梦居救卧于水火，他的所作所为是何意图，还很难说。想到这里，我甚至怀疑他和今日的事有关，如果是他施妖术将我迷惑……
　　“殿下，请您回去。”他见我并没走的意思，又说了一句。
　　“为什么，试问我即将登冕为帝，这皇宫里的事又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呢？那就有劳大人指教了。”我故意将声音提得很大。
　　“这……好吧。”他面露难色，伸出手，击掌三声。
　　大殿内骤然亮起了烛火，虽不是很明亮，但足以使人看清里面的情形。
　　我向内一看，当时就愣了。只见那殿内左右各站了十个青铜大汉，各持鼓棰，而他们身下，便是虎皮红面大鼓。难不成刚才的鼓声是它们打的？我的脊背处一阵凉气。我又向前望去，不禁吓的后退几步，前面的东西才真得可怕！正中的地面上是一个巨大的八卦状标志。一个面目扭曲的长发女尸正盘膝坐于其上。她的身体已经干瘪，如风化了的木乃伊，两眼如黑窟窿一般，脸部被长发遮掩。诡异至极。我强忍着反胃，怒视莫尘道：“不知大人如何解释？”
　　莫尘凤目微眯，向前踱了几步道：“这是尸占，是臣为占卜沬央国运大事而施展的。”
　　“哦？那不知大人站的是何事？”我反问，这分明就是妖术！
　　“请恕臣不能直言，天机不可泄。”他辅礼道。
　　“是和今日我的事情有关吗？”我冷道。
　　“是 。”我没想到，他答得斩钉截铁。
　　“你也怀疑，我不是公主吗？”我心一紧，质问道。
　　“为臣并无此意，还请公主见谅。”他面色不改。并无此意，就怪了！他的守口如瓶，更让我生疑！
　　幽咽的歌声骤然又起，我愕看往向前方，那干瘪女尸赫然起身，早已变形的嘴一张一合。歌……是她唱的！
　　“不好，这妖物竟冲破了封印!殿下，快逃。”莫尘护在我前方道，我一时呆在那里，忽觉手臂凉凉的，一个干枯的手正抓着我的左臂。
　　“啊！”我失声叫道。
　　“殿下！”莫尘转身拔剑欲救我，但又怕伤及了我，一时僵在原地。
　　只觉怀中一道银光闪过，一个极其刺耳的声音响起，似一身惨叫。是昆仑镜！我今日出宫，不放心便把它放在了身上。莫非此镜可以辟邪？重重云雾将我缭绕，恍惚间 ，我已不在那天乾殿了。灯火辉煌？是梦中的大殿！
　　果然，红衣男子出现在我的面前：“别来无恙，未央？”
　　这次，我清楚地看到了他的面容，清丽柔媚，女子一般美，但这美又不同于子君的，子君虽也倾国倾城，雌雄难辨，但却给人刚强清雅之感，而他，只觉媚到极点，那若桃美眸似勾人一般，极不正常的放电。如果他生到21世纪，那范冰冰也不是他的对手。
　　我定了定神道：“可不可以请你解释一下，我为什么会变成未央？难道我今日弹琴时所见到的幻景都是真的么？还有，你是镜仙？”
　　“这个么，你要答应我个要求，我就告诉你。”他狡黠一笑，我鸡皮疙瘩四起，弱弱的问了句：“什么要求？”
　　“我……我要一个人！”他贴近了我的脸，眼放桃心道。
　　“不……不……不行……”我慌乱地答道，抱紧双臂，向后退了几步“你不能趁人之危啊。”
　　谁知他听后，哈哈大笑起来，直到笑道上气不接下气才道：“小丫头，又不是你，我的恋人，他是那么的英俊，那么的伟大，那么的君临天下，那么的儒雅俊朗……”
　　我一听不是我，松了口气，可没想到他竟然开始一脸崇拜那么那么的说个没完，而且，这形容越听越可疑啊，于是打断道：“你的那位，是个……男的。”
　　他瞥了我一眼 ，埋怨道：“不是男的，还是女的不成？”
　　“那你是……”我一时语塞。
　　“我当然是顶天立地的男子了！”他摆了个挺胸昂头的POSE。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您是耽美……。” 我有些哭笑不得。
　　“大美！我当然是大美人啦？怎么，我们相恋不行么？我们的爱情，是那么的伟大，那么的唯美，那么的伤感，那么的醉人……”他又开始了“那么”理论。
　　“停！那人到底是谁！”我一脸无耐地问。
　　“他，就是我最伟大的英雄！他是那么的……”他一脸的陶醉。
　　“停！跑题了，你不告诉我你的要求到底是什么我怎么帮你啊？”我满脸黑线。
　　“哦，是吗？那我说仔细点。他就是我的羑王殿下，记得七百五十年前一别，我被封在镜中，他也没了下落。如今已是他的第十世，如果他再认不得我，那我们的缘分就真的尽了。恐怕再也不能相见。”说到这里，他竟从怀里掏出一块大红手绢，又抹眼泪又擦鼻涕。等一下，他说羑王？
　　“你是羽神？”我脱口而出。
　　“是。”他边抹眼泪边答。
　　“你不是早和羑王相认了么，民间都流传着你们的美好传说呢，还有，羽不是个女子么。”我小心翼翼地问。
　　“那都是民众的美好心愿啊。”他抹了把鼻涕继续道，“什么？你竟说我是女子。这民间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命苦啊！”
　　我看他哭得正伤心，不好拒绝，便从头到尾把那羽仙的传说讲与他听，顺便还安慰了他一番。本以为他会哭得更厉害，没想到却如听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我讲完了，他也笑完了。然后，我从他口中听到了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版本。
　　本人消息，据羽神先生亲口所诉，当年他因为长得女子般的美，又才华横溢，文武双全，所以深深吸引了一代明君——羑王。羑王和他冲破性别和伦理的障碍，成为一对幸福的恋人。可是，好景不长。昆仑山的一位女仙人爱上羑王，想要强嫁于他。据悉，此女仙不仅奇丑无比，如男人般，而且还超级自恋，封自己为昆仑第一美人。那英俊的羑王当然不答应。这位女仙一气之下抓了羽作为要挟。羑王为了救于孤身前往昆仑山。而命运正在悄然改变。因为羽先生的魅力超群，风流倜傥，那女仙人很快拜倒在他的石榴裤下，当羑王赶到之际，当然说什么也不肯交人。岂料，羑王和女仙人大战七天七夜但仍未分出胜负。羽最后决定去和女仙谈判。于是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羽和女仙人相约到了昆仑山的倚峰亭谈判。当他们正谈得如火如风，轰轰烈烈之时，羽由于肚子不适，放了个响屁，那女仙人仙风道骨，从未食过人间烟火，更别说这响屁了，所以，那女仙人便一命呜呼。后来，昆仑山的最高仙人尊仙得知，便要惩罚于他。但这羽先生巧舌如簧。所以，在他动人爱情故事的诉说之下，尊仙便将惩罚降到最低，封他在昆仑镜中为羽仙，暂赐他穿越时空的能力和一些法力，让他造福人间赎罪。只有当他再遇羑王，羑王对镜叫他的名字之时，他们才可团聚，羽方可自镜而出。不过这是以十世为期的，十世之后，他们便永远不得相见。如今就是第十世，可镜子仍在我的手中。他的要求就是——要我帮他去找羑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