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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佳人不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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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你还挺能忍?”崇洺阴翳的看着刑架上奄奄一息的人。
李衍庚头无力的耷拉着,两边垂下的头发挡住了脸,在暗无天日的牢狱之中,遍体鳞伤。
崇洺没料到,李衍庚这么一个没用的公子哥,到现在都没说一个字。他猛地薅住他的头发,让他被迫抬起头,凑上前,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今日,还是不招?”
李衍庚睁开眼,几日来,他忍受痛苦的能力就这么被一点点的打磨出来,现在的他,别说以前,就是短短数日之前,他自己都不相信。
实在没有多余的精神和气力,多余的话他已经说不出来了。不欲多言,他吃力的咧开干裂的嘴角,直截了当道:“打罢。”
“你为了他,被打成这样,可是他呢?在梅宫逍遥自在的很,他这几日,甚至没有派人打听你哪怕一下!你这样为他,值么?”
李衍庚听了,无声的苦笑,浑身都痛。
这么做,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他何干呢?但无论如何,不置一词,还是由不得人不难过,他难过的,心都跟着痛了。
如果不是两情相悦,那自己这样又算得了什么呢?难道平生只认真这一回,结果却只能是这样一个笑话么?他李衍庚,从来就只有让别人牵肠挂肚,从来就不肯在背地里默默付出。他没有那么无私,更没有那么大度。
“啊——!!!”身上的痛和心里的痛一起发作,逼得他发疯!他带着撕心裂肺的疼痛和心中汹涌澎湃的愤怒、疯狂、绝望、挣扎一起在黑暗中呐喊、嘶吼,仰天长啸,目眦尽裂,重新找回气力般的冲崇洺大喝道,“关你屁事!要打便打——别废话!”
崇洺狠戾又恼怒的看着他,转身从烧红的炭火上拿起烙铁,怒极反笑,磨着后槽牙道:“李衍庚,你可真令人刮目相看——好,我成全你!”
说着狠狠将烙铁戳在他胸口。
伴随着丝丝热气,滚烫的烙铁贴上血肉之躯的刹那,牢狱中响起了撕心裂肺的嘶吼声,回荡着,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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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楼。
应纾一身瑰丽绚烂的舞衣,环佩叮当,五光十色的鸡尾羽做成的翟扇立在胸前,堪堪遮住下半张脸。
她袅袅婷婷的走至席前,如墨长发垂下,只在发尾处结以锦缎,上梳繁复的盘叠髻,点缀以繁花金典钿花,脸颊上的“娇娥羞”好似天边的云霞,如水双眸欲语还羞。应纾甚少如此盛装示人,如今一反常态的浓妆艳抹,平添妩媚,加之眉目生动,秋波暗送,活脱脱一个蓝忘机,让人顿觉眼前一亮、耳目一新,直将人的魂魄都勾了去。
应纾面颊半掩、低眉巧笑,把崇洺看得欲罢不能、心痒难耐,上前扶住将要俯身行礼的美人,握着她胸前的一双柔荑,将掩面的扇子缓缓移开,一张含笑飞霞的美人面完全显露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
应纾未语先笑,直笑到崇洺的心里去:“奴家应纾,见过公子。”
“哪个字?”
应纾轻轻的拿过他的手,白嫩柔软的指尖在他的手掌上划过:“纾解忧愁烦恼的纾。”
“纾解忧愁,好名字!”崇洺玩味的看着眼前娇艳佳人,开怀的点着她小巧的鼻尖道,“真是好名字,今日就为公子我纾解忧愁!”
说着半搂半抱的拥应纾入席,应纾小鸟依人的依偎在他身边,亲手为他斟酒。
正话语间,忽然有一侍卫来报:“公子,一伙夫欲毒杀罪人李衍庚,被当场擒获。”
“哼!必是黎有良、杜栖钟指使,怕那李衍庚禁不住招供——速审那伙夫,一定让他把黎有良、杜栖钟给招出来!”
“公子,那伙夫趁人不备,一头撞在墙上,已经毙命了。”
“真是没用,下去!”
崇洺恼火没用抓住黎有良、杜栖钟的把柄,方才还好好的气氛被打断,没得让人扫兴,崇洺感叹道:“朝中之事,真是无一日不烦心呐~”
应纾眼神微变,继而笑道:“这个侍卫,真是好生莽撞,扰了公子的兴致,不如奴家为公子舞上一曲如何?”
“你还会舞?快快舞来!舞得好,本公子重重有赏!”崇洺来了兴致。
应纾笑着旋身退至席前,带动身上的彩色轻纱若有若无的扫过崇洺的面颊,暗香浮动,扑面而来,她展开双臂,身姿曼妙:“公子,可要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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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应纾睁开毫无睡意的眼,耳边崇洺因为醉酒而鼾声大作,她缓缓的坐起身,盯着他看了一会,确定已经睡熟了,便无声的伸手向他退下的外袍摸去。
崇洺梦中无意识的呓语一声,应纾顿时浑身僵硬,心如擂鼓,等了一会,,崇洺翻了个身,并没有醒来,这次松口气,继续摸索,终于触到一块冰冷的硬物,拿出来,借着月光一看,谢天谢地,果真是他随身携带的令牌不假!
不再盘桓,她小心翼翼的下榻,披上衣服,轻轻打开房门,不想门外有两名侍卫立刻察觉到她开门,开口便问:“你去哪?”
这一问在夜深人静中显得尤其大声,应纾心中咯噔一声,只听身后传来崇洺迷迷糊糊的声音:“应纾,你如何不睡…是要去哪?”
应纾心叫不好,她拿着令牌,无论如何逃脱不了干系!不由分说,趁他们愣神之际,夺门而逃,飞速下楼,还有几阶时直接翻身跃下,回过神来的侍卫在身后追赶,声响之大,惊醒了那些打盹的侍卫。
她一路夺命狂奔,出了琼楼,上了早已经预备好的马,一路狂奔,身后一众兵马紧追不舍。
急促的马蹄声催命一般的一直跟在身后不远处:“细作!抓活的!”
她一路纵马疾驰,出了城,身后喊杀渐近,忽有一破空之声传来,紧接着腹部感到一阵剧痛,冲击力险些让她抓不住缰绳,摔下马去,马儿受惊,不受控制的发疯狂奔,失足跃下护城河,连马带人跌入冰冷彻骨的深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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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夫晏紧绷着脸,一身戎装,一动不动的立在黑暗中,像是一座沉默的雕像,他已经整装待发,只等应纾偷得令牌一到,便潜入狱中救人。
天马上就要亮了,可是应纾还没有到来。
他心中的不安一刻强过一刻,应纾再不来,他就要送李府一家上下出城逃亡了。
忽然远处一个小小的人影跌跌撞撞的跑来,他定睛一看,连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应纾。
应纾被抱回李府时,全身是血,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冰冷的发丝一撮撮粘在苍白的脸上,发着抖。蓝忘机简直不敢相信,日间还好生生的人,怎的转眼间就成了这样?
一个横穿背腹的伤口狰狞的横在众人面前,仍不断有血从她的腹部伤口中涌出来,如此的触目惊心,让人不忍直视。
蓝忘机梦游一样走过去,腿一软,跪在榻前,握住应纾虚弱伸过来的手,一片冰凉。
“纾儿…”
应纾失血过多,只能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睡过去,浑身发冷,沉重乏力的连手都抬不起来。
“黎有良…杜栖钟要杀公子…庚——他们要杀…公子庚!”她奋力的握住蓝忘机的手,努力拉回自己摇摇欲坠的神志,用尽全身气力不停的重复着这句话。她九死一生留最后一口气回来,就是为了说出这句话。
蓝忘机在听清她的话的同时,泪如雨下,大声的哽咽着跟着她重复道:“姐姐听到了,纾儿!黎有良、杜栖钟要杀公子庚——纾儿放心,我们都听见了!”
有了蓝忘机的回应,应纾像是如释重负一般,露出一个虚弱的笑。
“…姐…原谅我…之前…骗了你…公子?”
李夫晏赶紧上前:“我在。”
“请您看在…我…尽忠的…份上——善待…姐姐…”
“我原谅你了——纾儿”蓝忘机努力的笑着,却不停有泪水成串的从眼眶中流出来,像决堤的河流,怎么流也流不尽,“纾儿,姐姐怎么会真的怪你呢…”
纾儿报以虚弱的微笑,闭上眼,喘了几口气,复又睁开,张张嘴说了什么。
“纾儿?”蓝忘机凑近,将耳朵贴在她苍白的嘴唇上,“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好不好?”
“关…初…枳…”
“关初枳——你找他,好!”蓝忘机抹了一把眼泪,转头不顾一切的喊道,“关初枳在哪儿?快把他找来!”
很快,关初枳来了。
他匆忙间赶来,连头发都来不及束,披头散发磕磕绊绊的跑进来,不敢相信的跪在应纾的榻边,蓝忘机当机立断的一把扯过他的衣襟,将他拽到床头。
“纾儿?纾儿你睁开眼看看!关初枳来了!”
应纾缓缓的睁开眼,好似来了精神一样,连眼神都变得明亮有神,带上了生动的神采,她看向关初枳,竟然缓缓的一点点抬起手,拽住他胸前的衣领,整个人都因为过分用力而微微发颤,在众目睽睽之下,借力缓缓的从床上一点点抬起上半身。
她是如此认真的看着关初枳看,似乎要用尽全身的气力来记住这个人,端详他的眉眼,似乎要耗尽人生的最后一点灯火。
她张张嘴奋力的想要说什么,可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关初枳是最先感受到她死拽着自己衣襟的手突然间就卸下力气,怔怔看着这个不久以前还鲜活的为自己上药的女子像一个断了线的偶人一般,跌回榻上,方才的神采似乎燃烧尽了她最后的生命,灯尽油枯,瞬间化为乌有,消失殆尽。
像一瓢抛却江流的水,无可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