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一世》瑾纾

27、第二十七章 败露

　　在周宅过完年，沈明轩与周音音回了自己的家，彼时周音音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身形圆润了很多，整个人也因为镀上一层母性的光辉显得更加温柔与成熟。

　　广东那边的形势也势如破竹，牵动着全国上下万万人的心。大总统整理军队，率领滇、桂军队将陈炯明逐出广州，从上海回到广州重建陆海军大本营，以大元帅名义统率各军，综理政务。

　　在二月里的一天，沈明轩从广州接收到了新的命令：有意和东北军阀谈和，通过谈判共商大事。

　　沈明轩在接到这个命令时有些不敢相信，高兴的不知所以，能够有机会与周江国联合，不管机会多么渺茫，他都会尽力一试。他当即在别墅里将电报发回广州，即“听从组织安排。”

　　沈明轩忙完这一切，喜滋滋的下楼为周音音准备晚饭，周音音近日吐的很厉害，不能闻到一点油腥。只要是他做的饭，周音音就会吃得很香，沈明轩感觉到深深的成就与满足感，他的孩子就吃他做的饭不会吐。

　　沈明轩洗了洗手，走上二楼，“音音，吃饭啦！”

　　没有回音，沈明轩嘴角弯出一抹好看的弧度，推开卧室的门，一目了然，空空如也。他走到浴室旁，沈明轩轻轻的推开，还是没有。

　　他蹙眉，走出卧室，站在走廊里，正要问一问楼下的佣人，眼光突然扫到书房的方向，那里开了一条缝，他记得很清楚，自己出去的时候是把门关上的，而佣人没有他的指示是不可能进书房的。

　　沈明轩心中一跳，几个健步过去。他猛地拉开门，在看到一直在找寻的人影和她手中薄薄的纸时，他心中大震。

　　周音音木然的看着书信，那上面的字她每个都认识，只有短短的几行字，已经足够将她摧毁。

　　她两年的枕边人，深爱的丈夫竟然一直在欺骗她！他竟然是广州政府派来的，图谋整个东北的奸细…

　　“音，音音，你听我解释…”沈明轩的声音不自觉的开始发抖，他万万不会想到，因为自己一时疏忽，这张书信会被周音音发现。

　　“啪”的一个重重的耳光，周音音双眼通红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心已经痛的麻木不堪。

　　沈明轩转过头，这点疼痛根本不足以让他从惊恐中拉出来，他还是语无伦次解释着，“你听我解释，音音，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周音音干裂的嘴唇轻轻的吐出了一个字，她看着眼前陌生的男人，慢慢后退着，“沈明轩，你从头到尾就是个骗子！”

　　“音音，只要周大帅同意与大总统谈和，我的任务就完成了，以后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沈明轩，你混蛋！”
　　“我要去告诉父亲，告诉他你就是那个一直在暗中图谋和陷害新政府的人！你就是广州派来的奸细！”

　　周音音说着就不顾一切的挺着大肚子往外冲，沈明轩脑子里嗡嗡作响，满脑子只剩下周音音尖利的神情和决裂的话语。她不能，不能在这个时候破坏这一切。很快，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可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沈明轩一个阔步挡到周音音的面前，大掌紧紧的扣住她的肩膀，表情扭曲着，“音音，你不能去！”

　　“放开我！”周音音怒吼着。

　　“不，我不能让你去！”

　　周音音用尽全力挣脱着，可她哪能动的分毫，沈明轩现在就像是个暴怒的野兽，牢牢的抓着她。

　　周音音声音透着嘶哑，“沈明轩，别让我恨你！”

　　沈明轩心中一紧，这句话仿佛瞬间熄灭了他心中的火苗，他木然的松开手，再反应过来，周音音已经冲了出去。

　　沈明轩猛地上前，周音音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更加慌乱起来，伴随着他阴沉的声音，“周音音，站住！”

　　周音音此刻一心只想要逃离这里。脚步更加加快，最后小跑了起来，她的肚子此时已经如箩筐般大，从上看去，连脚尖都看不到，扶着沉重的肚子，她慌乱之下，只觉脚下一个不稳，踩空了台阶。随着沉重的“扑通”一声，周音音的身子如一个笨重的石头从楼梯上咕噜咕噜滚了下去！

　　“音音！”沈明轩撕裂着，看着楼梯下一动不动的周音音，他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凝固了，短短的一瞬，他经历此生从未有过的害怕，在看到自她身下慢慢留出的刺目红色，他浑身冰冷…

　　直到楼下的佣人蜂拥而至，一面大声惊呼着，“先生！快送夫人去医院吧！”

　　他瘫软着脚步飞奔下去，一把抱起周音音，在佣人的护拥下，将她抱到车上，沈明轩开着车，眼前好几次模糊了，他擦干留出的挡住视线的液体，继续向前。

　　之后的事情，在他的脑海中就是一阵模糊，周江国不知何时来的，站在周音音的急救室门前质问他，他颓然的低着头，不发一言，张妈不知何时拿出那张信纸，可能是在周音音昏倒时，可能是在车上，总之，沈明轩早就不记得这些。

　　周江国看了信纸后，手尖颤抖，而后如出一辙的狠狠的给了沈明轩一个拳头，命身后的人将他带到办公厅审讯室。

　　在审讯室里沈明轩还是不发一言，他满脑子只剩下周音音那痛苦紧皱起的眉头和身下的那滩血渍，当然就算他是清醒的，也一样什么都不会说。

　　审讯员没有从沈明轩的口中得出一个字，又碍于沈明轩的身份，周大帅只命人将他带到审讯室，那一套套刑具他们可不敢用在沈明轩的身上。

　　最后周成泽面色阴沉的进来，沾了盐水的鞭子一下又一下的落到他的身上，将沈明轩的白色衬衣染得通红。沈明轩偶尔痛哼一声，但大多数都是咬着牙关，木然的低着头。

　　“沈明轩，老子早就看你不对劲，你他妈装得挺好啊！”落鞭的自然是周成泽，他的眼里有狠厉，有愤恨。

　　这个抢了他的风头，因为娶了周音音就青云直上，万众瞩目的男人竟然是个奸细，真是老天开眼啊！现在落到他的手上，周成泽保证不会让他活到明天。

　　周音音缓缓的睁开眼睛，入眼是一片通明，她转了转沉重的眼珠，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旁边一脸焦急担忧的父亲。

　　“音音，”周江国的声音中带着嘶哑，“你觉得怎么样？”

　　想起下午发生的一切，周音音恍如隔世。她干哑着声音急道，“爹地，孩子还好吗？”

　　周江国擦了擦眼角的湿润，“还好，没事。”

　　周音音费力的点了点头，她环视一周，没有见到沈明轩。

　　周江国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眼神危险的眯起。

　　“音音，沈明轩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放心，爹地一定饶不了他！一定会为你出这口恶气！”

　　周音音一怔，随后黯然的垂下眼眸。

　　“你好好歇着，什么都别想，爹地去办公厅处理完一些事再来看你。”

　　周江国转身的那一刹那，周音音突然道，“爹地，能放了他吗？”

　　“音音！”周江国沉声呵斥。

　　将沈明轩放了，且不说无法与军政高官交代，周江国首先觉得过不了自己心中这道坎，两年前年终会遇袭的事一直是他心中最痛恨的刺，几年来为了抓住他，新政府耗去多少人力物力，怎能轻易的放了他？

　　“爹地，我恨他，但如果他死了，我可能…也会活不下去。”

　　“音音！”周江国转过身来，看向不知何时已经满眼泪水的女儿，他的女儿，何曾这样狼狈，这样痛苦过，可就算这样，她还是想着那个狼心狗肺的男人。

　　“爹地，答应音音好吗？不管如何，放他一条命。”

　　“唉，”周江国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决然走出了门。

　　周音音仰面躺着，感受腹中依然有力的跳动，嗓子里充血似的难受。沈明轩是新政府的罪人，就算放了他，身为周江国的女儿，她也再不会见他一面。

　　她可以忍受他不爱她，甚至是不忠，但她没办法忍受一段阴谋与欺骗下的婚姻。

　　周江国回到政府办公厅，疲累的问道，“沈明轩那里审出什么了吗？”

　　陈沫摇头，“他一个字都不说，大公子正在里面严刑拷问。”

　　“严刑拷问？没有我的命令，谁允许他用刑的？”

　　“这…大公子进去让人把他绑了起来，我们以为有您的授命…”

　　周江国冷哼一声，不再说话，进到审讯室，果然远远的就听见鞭打的沉闷声响。

　　“周成泽！”响亮充满威慑力的声音顿时响彻整个地下审问室。

　　周成泽不动声色的停下鞭子，走过去恭敬道，“父亲。”

　　“你好大的胆子，没有我的命令，就私自用刑。”

　　周成泽蹙眉，一脸不可思议，“父亲，他可是我们费尽全力好不容易找到的奸细，审问不是应该的吗？”

　　“军级以上的军官受刑，都要经过我的命令，你忘了不成？”周江国语气严厉，其实也没有多少生气，这顿鞭子，周成泽不打，他也是要出这口恶气的。

　　周成泽气哼一声，“他可是奸细，算什么新政府的干部？捅他十个窟窿都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