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救姻缘》植树

51、五十一

　　一颗子弹打在顾骥遥面前，崩起的土渣溅得他满脸都是。他瞄准那个将子弹送到他面前的日本兵，一枪撂倒后啐掉崩进嘴里的土渣子。

　　陈善材匍匐到他面前：“团座，已经齐活了，撤吧。”

　　顾骥遥举着望远镜将周围又仔细观察了一遍。吃了他们埋伏的日本人虽然还没退，但已没有战意，惶惶然不知下一枪会从哪个地方射过来。虽然很想将他们全歼，但战斗已经打了四十分钟，再拖只怕日本人的增援就该到了。

　　“撤。”顾骥遥下了令，人马悄然退进了丛林。

　　等了约摸半小时不见再有枪响的日本人小心翼翼的寻觅劫压他们物资的人，一不留神碰上了两颗地雷。又造成了新的伤亡。等到增援部队赶来，山林里全然已经失去了这小股人马的踪迹。

　　回到桐楼寨，一营长和三营长乐呵呵地带人清点战利品。陈善材记下数之后，汇报给顾骥遥，“首战告捷，缴来的物资里有好些罐头，可以给兄弟加个餐了。粮食存在仓库里省着也够吃一阵子。还缴了两门迫击炮，”

　　“伤亡呢？”

　　“没有战斗减员。有两个伤得比较重，暂时没生命危险。另外有几个轻伤的。”

　　顾骥遥看着陈善材和身边的两营营长都轻松的表情，挑了挑眉尖，“别大意，日本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团座给我找的这洞天福地，小鬼子哪那么容易找过来。”一营长打量着桐楼寨，这是独立团在投诚之前经营的地方。戴昌宗经营多年，跟他斗过的军阀换过好几茬都没人能奈他何，凭的，除了他们的本事之外，就是这地利优势。幸而，独立团投了诚，他们才有了这么一个喘息之地。

　　顾骥遥轻松不起来。他顺着一营长的目光看着桐楼寨，这是戴昌宗和李万三发家的地方。他也倚着说服他们投诚，被骆师从参谋长放到了团长的位置上，让他励练。他想着，自己好歹是留洋回来的，骆师一向看重他，便不知轻重起来。没想到，棋子变弃子也只是上头转念间的手腕翻覆。

　　从荣城突围的时候跟戴大当家和李万三讲好了，活着就到此处会合。眼见着他们在这里休整了快半个月，也不见有人来，只怕他们二位凶多吉少。

　　想到此，顾骥遥胸中一滞。倘若他没把他们从山上弄下去，这二位仍是这山中数着日月长短逍遥自在的山大王。手底下仍捏着上千号人，纵然是日本人占了山下所有地方，也未必能轻易攻到这里来。

　　一营长和三营长看着顾骥遥的脸色，猜他又在烦心。远的不说，两个月前他们还是英姿勃发的正规军，乌泱泱一千几百号人。现在只剩下不到一半的人马，还都一个个衣衫褴缕，面有菜色。这一仗，虽然缴下来的物资也撑不过几天去，却是他们这些日子以来头一次出了口心中恶气。

　　三营长走到顾骥遥跟前，“团座，虽然从前弟兄们未必服气您。但这段日子，您跟兄弟们一块儿浴血奋战，不离不弃，兄弟们佩服。别的就甭多想了，荣城咱丢了，以后咱再把他夺回来。眼下，咱们好好计划计划，这日子要怎么过，仗要怎么打。就算一时半会儿咱们讨不着什么便宜，咱们也要当根刺，扎得他们难受。”

　　一营长和一旁几个连排长都纷纷点头。

　　顾骥遥看着面前一个个灰头土脸的下属，收起自己忧思，掸了掸三营长肩膀上的土，抓了一个罐头掂了掂扔给一营长：“把这些全开了，晚上大伙开个荤。往后肯定是要过苦日子的，都得有个心理准备。”

　　“是。”一营长和三营长立即张罗人把罐头分下去。陈善材预备拿两个给顾骥遥存着，顾骥遥摇头，他不舍地将东西又放了回去。

　　夜里难得吃上了肉，虽然均下去每人分到不过薄薄两三片儿，还是让大伙儿着实开心了一回。吃罢了饭，该站岗的站岗，该放哨的放哨。桐楼寨静下来，飕飕的风穿过幽深的林子吹进寨子，呼呼得像野兽在号叫。顾骥遥蓦得想起康婉如。

　　这一别，竟是半年过去了。一年多之前，头回与她见面便是在这里。她说她叫陶纾。细品着，他也确实更喜欢陶纾这个名字。那时，听到寨子头也有这样那样的声音。她听得发怵，顾骥遥还当面嘲笑了他一回。后来发现她就是康婉如，心里与她的距离突然就近了起来。她长得讨喜，性格有意思，况且生下来就盖上顾家的章，顾骥遥觉得她注定就是自己的人。却不料，她直剌剌地说她心里另有其人。而后，他也真的让她跟其人走了。这一走，心脏也好像被人攫走一块。虽然他从不流露什么，但是用手轻轻一摁，就知那里在生痛。

　　也不知她现在怎样。论着时局来说……，跟裴亚樵走，实在不是什么良选。裴亚樵自身都是在枪口下讨生活的，婉如跟他，只怕也过不上什么平静日子。只怪自己当时一口气噎在心窍里，非让她走。若是留她一留，让她随家里人一道去云南，至少现在不必担心她的安危。

　　幽幽想了好久，一声惨叫揉在风里吹进顾骥遥的耳朵。他皱起眉：“怎么了？”

　　陈善材听着声音的方向，“好像是伤员，之前军医就说天热，有些伤员的伤口发炎了。进山之后，山里凉快，状况好了一些。但是没有消炎药，苦熬只怕难熬。昨天刚去了一个，就是……没熬过去的。现在又马上要入秋了，山里的毒蚊子也厉害，这两天听说有两个人染上了打摆子。”

　　“为什么不派人下山去弄点药？”

　　“军医想过办法，但是您也知道，战争期间，这些都是管控极严，寻常药铺是买不到的。他们只是打听了几句就被人盯上了。好不容易才把盯梢的给甩了。”陈善材轻声叹气。

　　“再想办法。”顾骥遥眉间的皱纹又加深了些。

　　“是。”

　　能想到的办法，要么买，要么抢。

　　买……，无疑他们现在买不起。那就只剩一条，或偷或抢。

　　三营长利落的挑了几个伶俐的手下在邻县的县城躲过日本人的防守，撬了一家医院的药房，捡着要紧的拿了一些带回山上。盘尼西林和奎宁都有，但都不多。军医官收拾着那些他们弄回来的药，仔细盘算着先紧着救活机率大的人用药。只是这么下来，还是有些个熬不过去的被抬去后山埋了。

　　纵然如此，仗还是要打。口粮要从日本人那里挣回来，武器也需要。挣着活命的机会，就必定还会有伤亡。药品的需求悠然突显出来。

　　顾骥遥搓着额头，脑门上的油皮都快搓下一层。第一次撬医院，日本人没防备所以得手。第二次，周边的医院都开始戒备森严。眼看着几次袭扰下来，伤员比以前又增多，药便成横亘在顾骥遥心里头的刺。三营长说他们要当日本人的刺，可当日本人的刺之前，他们也须好好处理自己肉里的刺才行。

　　一营长看着顾骥遥坐在自己画的桐楼寨地形图前发呆，轻轻敲了敲门。顾骥遥回头，一营长露出一丝笑：“刚才山下传来消息，日本人近期会有一批药物走水路运过来，补给占领区里的陆军医院。主要是消炎药和防治传染病的。”

　　顾骥遥黯沉的眼里立即闪现出一丝火星，旋即又灭掉，“是不是陷阱？”

　　“有这种可能……，只是……”一营长心有不甘的看着顾骥遥，“真假各一半，要不去赌赌。”

　　顾骥遥支着下巴不吭声。

　　一营长知道这事需谨慎，也不好催他下决断。顾骥遥又盯着临近几县的大地图，看着图中央的无稽河。正看得出神，突然传来一声轰响，震彻整个寨子。顾骥遥心下一惊，一边忖度着是哪路人马竟然打到这里来，一边拔出枪出门。才走了几步就见陈善材小跑着过来。

　　“什么情况？”

　　“两个重伤员，不堪其苦，在后山靠在一起拉了手榴弹。”陈善材道。

　　顾骥遥愣了愣，将枪插回枪袋往后山去。陈善材拦着他，“已经在收拾了，团座就……”

　　“难道我没见过肢离破碎的尸体吗？”顾骥遥淡看着他去到后山。两个士兵已经将尸体收拢，就地掩埋。

　　顾骥遥到的时候看到那些堆在坑中的肢体，已经难分彼此。军医官看到他，行了个军礼后，幽幽叹了一声。

　　顾骥遥转身看到一边还站着几个伤兵。伤势轻重不一，但脸上都浮着各自的悲戚。

　　“找一营长。”顾骥遥道。

　　陈善材又小跑着去找人。

　　行动布置的并不精细，仓促中露着局促。他们依据探子打听到的消息，在平县更上游的一处叫“飞星峡”的地方埋伏。些处河道狭，水流虽急，埋伏的难度高，敌军追击的难度也高。为保证就算失败也不至于人员损失太过惨重，顾骥遥只挑五十个人，自己亲自带领在河道边上布置埋伏。无论得手与后，人员可迅速散开，然后悄悄潜入山中。

　　陈善材跟着顾骥遥换了身便装，与手下的人都装成是逃难的难民，一路三三两两的混在真的难民里头在往上游去。离飞星峡还有二三十里地，有个巴掌大的小镇，叫\"坎儿口\"。平时也就是往来的人路过的时候，歇个脚，喝个茶的地方。战事起，这里往来的人就比平日多了些，连日本人也派了一只小分队在这里，设了个关卡，检查往来行人，随时监控河面与山上的情况。

　　顾骥遥看着那近在咫尺的日本人，眉心下意识皱了起来。陈善材心里打鼓，不自在的东张西望。顾骥遥叮嘱他淡定些，这地方人不多，就算打起来，也吃不了亏。陈善材点点头。

　　两人跟着人群慢慢走向日本人的设的哨卡，斜刺里出来个人一把抱住顾骥遥，笑道：“骥兄。”

　　顾骥遥惊了一诧，等到那人松开，他看到一张熟人的面孔，不由得耸起眉：“裴……”

　　“就知道你会来接我，走累了吧。”也是一身粗布短打的裴亚樵一边装出高兴的样子一边将顾骥遥拉扯到一旁。

　　顾骥遥看着关卡的日本人并没留意他们，也不好跟裴亚樵拉扯，跟他走到一旁，裴亚樵道：“那艘船是陷阱，日本人用来引诱附近的抗日武装。根本没有药品。”

　　顾骥遥微微一怔。其实他并非不信，但对裴亚樵保持本能的抗拒。

　　“只要登船，船毁人亡。”

　　“你该不会特意来这里通知我的吧。”顾骥遥呵呵冷笑。

　　裴亚樵摇头，“我是来制造混乱的。没想到，遇上顾兄。”

　　“混乱？”顾骥遥怔忡。裴亚樵看了一眼怀表，河对岸闪过一点光。远远的，他们听到一艘小火轮的马达声，紧跟着河面上现出一艘船虚虚的影子。还没看实，突然一声轰响，那船影亮起冲天的火光，惊天动地。哨卡的日本人全都愣住了，过路的难民不明就里，习惯性立即躲到路边。

　　“走吧，马上就会有日本人的增援过来。”裴亚樵跟顾骥遥跟难民一样躲在路边看着哨卡的日本人兵气急败坏的样子。顾骥遥给陈善材打了手势，陈善材小心翼翼地通知顾骥遥带来的那些人。

　　平安撤出。论理，顾骥遥该对裴亚樵说声谢的。但想着那些伤员，那口便张不开。他到底了没能替他们做些什么。

　　“荣城的事，我听说了。如果往后需要什么帮助可以……”

　　“不需要。”顾骥遥深吸了口气看着裴亚樵，“还是谢谢你，后会有期。”

　　“不必客气。”裴亚樵报以微笑，“后会有期。”

　　顾骥遥踽踽转身，走了两步又顿下回头看着裴亚樵，“婉如怎么样？”

　　“婉……如？”裴亚樵愣了愣，脸色不好地看着顾骥遥，“她……没有回去？”

　　“她……说她要回荣城？什么时候的事？”顾骥遥蓦然一惊，脑子里一遍嗡然。

　　“她没有跟我走，我让何长生送她回去的……”裴亚樵幽幽地说着，初秋的秋老虎虽然燥热，他的脊上生出一层冷汗。

　　“她没走？”顾骥遥瞪大眼睛，“她……应该早就回到荣城了？”

　　裴亚樵点点头。顾骥遥两眼一黑，一股滚烫的液体带着咸腥从脏腹往外翻涌。

　　“团座……”陈善材骇然扶住顾骥遥，从来没见过他这样。顾骥遥歇了好一会儿睁开眼才又重新看清了眼前的裴亚樵，挥手一拳砸在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