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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三十八 ...

  •   顾骥遥刚刚坐定,傅先生就风风火火的来到办公室门前,微笑着敲了敲门。顾骥遥没有抬眼,翻看着何长生递给他的急件说了声:“请进。”

      傅先生跨进办公室:“顾团长很忙吗?”

      “傅先生有什么要紧的事需要配合?”顾骥遥盯着手里的急件。

      “我听说顾团长昨天晚上去看了我的那个犯人。”

      “是啊。”顾骥遥把文件签完交还给何长生。

      “顾团长怎么突然对犯人感兴趣了?”傅先生表面是笑的,话里话外却是摆上明面的兴师问罪。

      顾骥遥紧蹙着眉头摆弄着手里的黑色钢笔:“关在我这里的人……,我若再不去看一眼,谁知道到时候会有什么屎盆子扣在我头上呢?”

      傅先生眉毛一挑,咦了一声,“顾团长说的是哪里的话?”

      “委员长一个月前通电全国的电报现在纸都估计没凉,你就抓了个□□放在我这里审。万一消息透露出去,傅兄和米兄溜之大吉,背锅可不就是我吗?”顾骥遥冷冷地睨看傅先生。

      傅先生呵在笑了一声,“顾团长多虑了。所谓联共抗日的电报,分明是城下之盟,委员长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通电是全国老百姓需要这样的一种姿态,但卧榻之侧又岂容他人安睡。”

      “我不管你是什么说辞,总之我现在很介意这件事。我说你们怎么不让警察局来配合,这种锅,甩给区区一个警察局长只怕难以服众,而我这个团长头衔是个好垫背。”

      “顾团长,顾团长……”傅先生立即转了口气,陪着笑脸:“没有明说,就是怕您有顾虑。看看,这果然是有顾虑。但是您不必担心,我们近期就会将人犯转走。绝对不会让顾团长有任何为难之处。傅某人打扰了,顾团您先忙。”

      看着傅先生离去,顾骥遥将钢笔扔在了桌上。

      何长生看着他眉心深结,站在一旁不敢作声。顾骥遥烦躁了片刻,起身去操练场看各营的训练情况。刚刚看完一营,就见医务官提着医箱匆匆走着。顾骥遥叫住他:“怎么了?”

      “禁闭室那边叫得急,可能……”医务官摇摇头。

      顾骥遥:“一起去。”

      医务官哎了一声,跟在顾骥遥的身后。禁闭室里血腥气比前夜来时要浓许多,一走进刑讯的那一间,顾骥遥立即被眼前的景象惊住。战场之上的血肉模糊,他自问也见过不少,却没见过这样的。那名犯人十个手指的指甲全被撬下,全身血淋淋的伤口又被浇了盐水。这种数九寒天的日子,裹身子的衣服立即被冻成了冰壳子。

      米先生看到顾骥遥也跟了来,眉头皱了皱不客气地拦住顾骥遥:“顾团长不该来。”

      “我的团部还有我不该来的地方?”顾骥遥斜眼看着对自己的阴鸷残酷丝毫不加掩饰的米先生,轻轻抬手将他拨到一旁。

      医务官立即上前用剪刀剪开了犯人的衣服,呼叫卫兵把我扶到隔壁房间拿干净的衣服过来。

      “送医务室。”顾骥遥看着面前气若游丝的人低声命道。

      卫兵立即抬来担架。

      “顾团长这手伸的有点长了。”米先生又上前拦住顾骥遥。顾骥遥对他置若罔闻。米先生凝眉拔枪指住顾骥遥,一旁的人顿时都举起了枪齐齐指向米先生。傅先生从外边一进来就看到这副剑拔弩张的情状,惊了惊,立即笑盈盈地走上前按下米先生手里的枪:“怎么了怎么了,这是什么情况?”

      顾骥遥示意何长生和卫兵们把枪都收起来,让医务官把人抬走,然后拍拍傅先生的肩膀:“米先生觉得我在我的地盘上手伸得太长了。所以,我今天就干脆手长一回。这个人我现在送医务室去,你们乐意,可以去医务室审讯。但是用刑,以后没有这个机会了。”

      “这个……”傅先生为难地笑笑:“这个人很重要,有我们需要的情报。而且我们办事,也有我们的风格。”

      顾骥遥看着被抬走的单架睨看傅先生:“在我的地盘,不许动他。”

      傅先生呃了一声保持着微笑看着顾骥遥带人离去,米先生愤怒得又要举枪,傅先生瞪了他一眼跟上医务官去医务室。

      严重的肺炎和严重的皮外伤同时引发了高烧。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医务官替犯人打了消炎针之后,又掰开他的嘴灌了几片药。然后让护士替他清理包扎伤口。幸好天冷,旧伤没化脓引发更严重的感染。饶是如此,也是九死一生。

      医务官处理完,向站在外头的顾骥遥禀报详细伤情。顾骥遥走进医疗室看着那个已经被缠成木乃伊一样的犯人幽幽吐气。

      “又要谢谢你。”醒转过来的犯人双眼无力的睁开条缝。

      “客气,先生好好养伤。在顾某这里他们暂时不会再将你怎样。”

      “费心了,顾团长就不怕惹上麻烦?”

      “什么麻烦不麻烦。”顾骥遥不屑。

      那人双手抱拳作谢。顾骥遥嘱士兵好生看守,转身离去。走到医务室外就见傅先生点头作揖:“顾团长,刚才小米唐突了。我在这里向您赔个不是。”

      顾骥遥又云淡风轻地拱手:“傅先生见谅了。我这个生来没受过什么委屈,所以见不得人给我脸色。加上这个人的身份又这么敏感……”

      傅先生立即道:“您说的是,这段时间我们就不再刑讯。其他的还请多包涵。”

      顾骥遥又跟他虚与委蛇了几句,各自分开。何长生看着傅先生和站在远处用阴冷的目光向这边张望的米先生厌恶道:“团座打算还由着他们吗?”

      “那要不然?”顾骥遥反诘。

      何长生无言以对。

      修齐啃着蛋糕,顺手端上来一碟给陶纾。走到陶纾房间连叫了好几声陶纾才回过神。修齐放下蛋糕:“你最近是怎么了,都心不在焉的?你那只野狐狸也心不在焉的,刚才在楼下看到不知道从哪里窜回来,混身脏兮兮的。”

      陶纾啊了一声顾左右而言他:“你这两天没去上学?”

      “寒假啊寒假,我就说你心不在焉吧,我都已经放了好几天了,你才发现?”

      “哦。”陶纾拍拍额头这才想起来有这么回事。

      顾骥遥上楼来,手里拿着一束玫瑰。修齐笑道:“顾大少今天又心血来潮了。”

      “关你什么事?”顾骥遥把花递给陶纾。陶纾挤出一丝笑:“太破费了。”

      “一个卖花的小姑娘手里最后的一点,不算破费。”

      “哦。”陶纾把花插进花瓶。

      修齐放下蛋糕识趣地退出房间。陶纾接过顾骥遥脱下的大衣:“你昨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顾骥遥明知故问。

      “你说如果裴亚樵死了……,你有他的消息?”陶纾一边整理着他的大衣,一边问。

      “没有。”

      “那……”

      “只是在想一种可能。”

      陶纾哦了一声,叫人看不出情绪。顾骥遥也不知自己是该喜还是该忧,他不死心地问:“你的答案呢?”

      “不知道,没想过。”陶纾拧身把大衣挂了起来。

      “上次我问你是不是一定会留一年,你说一定。但如果裴亚樵突然来了呢?”

      陶纾眨眼,警觉地看着顾骥遥:“他……来了?”

      “我是说……如果。”

      “我说过,不要说如果,世界是没有那么多如果。”

      如果有,我宁愿我不是康婉如。我只做陶纾。这后半句,陶纾含在嘴里最终没有吐出来。她看看时间:“该吃饭了,下楼吧。”

      她走到门前,顾骥遥的手突然环住她的腰。她应该要挣脱的,迟疑着,没有那么做。

      “看你这么为难,我是开心的。或者我在跟那位裴兄在你心中的比重渐渐一样了。”

      陶纾面无表情,也看不到背后的顾骥遥是什么样的表情。只觉得那一个个字像石头子儿投进平静的湖水,漾起一圈圈波纹,叫人平静不得。

      “我仍然后悔,见你太晚。”

      陶纾笑了笑:“吃饭去吧。”

      顾骥遥松开手,两人一起下楼。

      那名人犯的生命像野草一样。昨日还被践踏的奄奄一息,一夜的功夫,又挺起了塌下的身子。顾骥遥看着吊瓶中那些流向他血管里的液体,每减少一滴,他就恢复了一份生机。

      “顾团长不必每天都来看我。”那人隔着纱布露出笑意。

      “对于信仰的力量,我早有耳闻。到今天亲眼所见,仍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顾骥遥绕着病床走动了几步:“当你决定为它付出一切的时候,你有没有考虑过别的人或者事?比如说,家人,爱人?”

      “我……每天都会想到他们。他们是我坚持着自己信仰的力量之源。”

      “但你明明放弃了他们。你走的路,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们。”

      “万事有小有大。为了大而舍弃小这种话说起来就有些宽泛而乏味,但我相信顾团长是懂的。”

      “懂,做你的爱人势必辛苦。”顾骥遥轻叹。

      “是。”那人发出带着叹息的笑,“但她现在似乎过得还不错。”

      “你见过?”

      “远远看到过。”

      “既是远远看到的,又怎么能判断她过得好与不好?”

      “一个人的神情不会骗人的。”

      “所以,你是已经放弃她了?”

      那人怪异地看了顾骥遥一眼笑起来,没再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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