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九万年》Aruan

1、第 1 章

　　我站在浮界山脚，望着前方那巍峨入云的山顶与万余阶高的台阶，笑的有些艰难。
　　此时日已西沉，自浮界山顶徐徐升起的一颗明星也朝着东方划去，可溯水师傅的结界不动如山，仍稳固的立在我面前。
　　我忧愁的看着莹莹泛着蓝光的结界，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转头对我身旁的人说道，“阿梨，你看这山路陡峭，山体巍峨，这金乌也上完了岗，要不今天我先在你这里歇息一晚，等明日一早神君撤了结界，我再飞上去可好。”
　　阿梨冲我笑的有些温婉，她近日来迷上了言情话本，话本上江南女子的吴侬软语学了个十成九，她柔柔弱弱的朝我作了一个揖，“娘亲，留宿家中，阿梨不胜欣喜，便是神君怪罪下来，阿梨也定当应允，只是......”
　　她的这个‘只是’在嘴里打了三个旋，也未将后文吐出半字，抬头望我时眉毛似蹙非蹙，眼底的半窝春泪似流非流，张嘴嗫嚅半响，似是有千言万语要对我说。
　　我顿时深感头疼，阿梨她，她这是又犯病了。
　　我的阿梨有千般好，却是有些癔症，从我与她初见时，她抱着我的腿喊了半天的‘娘亲’开始，到现如今的话本当中的角色代入，每次见面她都会给我不同的惊或喜。
　　而我也从当初的面皮抽搐发展到现如今的淡然面对，阿梨在进步，我也在进步，只是她的这声‘娘亲’是惊非喜。
　　我看了看前路的萤火点点，入了结界便使不得法术，哎，罢了罢了，山路崎岖，有萤火照亮则个总盛却无。
　　“阿梨，我回去了。”我朝阿梨摆了摆手，认命道。
　　她又朝我作了一个揖，“娘亲执意如此，阿梨便不再相劝，只是山路陡峭，娘亲切莫小心。”
　　“阿梨，我走了，明天我再下来看你，还有你不要老是叫我娘亲，我担不起。”我想我今天一定会夭寿的厉害。
　　阿梨的的半边身子隐着山树梨花的影影灼灼，她在梨花烂漫当中朝我笑的温婉。“阿梨知道了。”
　　我点点头，一只脚心满意足的跨进结界。
　　“娘亲，慢走。”
　　我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下来。
　　小仙今年三千九百九十九岁，灼华元君阿梨今年三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岁，足足比小仙年长了三万余年，叫我‘娘亲’，实在是忒夭寿了。
　　想我真君芷芷，本是招摇山脚的一只黄皮狐狸，三千年前化了形，有幸被路过的溯水神君捡回浮界山教习法术，懵懵懂懂三千年终于修成真君，地下的小仙见了我也尊尊敬敬的道声‘真君好’。
　　只是这真君比不上元君，芷芷真君更是比不上浮界仙山的灼华元君，阿梨平日里打诨叫我声也是叫了，但我却是万万不能当真的。
　　我本来想再嘱咐她一遍，想了想觉得还是算了，为仙者总是有些特殊的癖好，阿梨的这些还好，还好。
　　我拜别阿梨，顺着萤火的光亮踏进浮界山的朦朦月色中，山中的风景甚美，万株梅花其叶蓁蓁，灼灼芳华，只是现如今这芳华我欣赏不了。
　　本真君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有大气运的仙，千年未满便化了形，而后又用三个千年修成‘真君’，修行一途颇为顺遂，我觉得我大抵是享了天地的福泽。
　　不过那当然是以前，在我未徒步爬上万丈高的浮界山路以前。
　　想当年浮界山也不过才堪堪几千丈，山上住着位有大神通的上神，往来凡人仙家也络绎的紧，只是后来上神不知为何硬生生的将浮界山拔高了几千丈，现在千丈加千丈，就意味着我要多爬一半的路程，我想那现在不知在何处的上神也忒缺德了，浮界遥遥万丈高可是要累惨小仙了。
　　我刚这样想，浮界山便地动山摇起来，山上落石不断往下滚落，我一个不慎自千余阶台阶之上又‘咕噜’滚回了山脚。
　　古人诚不欺我，上神们都是有大神通的，也都是小气的。
　　我自山腰滚到山脚，全身的肋骨大概断了七八根，身上多处也挂了彩。
　　待我被阿梨扶起时，一身素白衣裳全然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头上也沾染了多根杂草，天上地下再也没有比我更倒霉的仙了，现下萤火也被冲散，我向前看了看，山路中一片漆黑，看来今天晚上我是回不去了。
　　我扶着阿梨，锤了锤酸痛的厉害的腰，涎着脸对阿梨笑道：“阿梨，我看今天晚上是真的要和你睡一起了，我不挑的，你让我在你床边打个地铺便好。”
　　我与灼华元君阿梨交好千年，她仙府中的梨花酿，我不知道喝了多少壶，她叫我娘亲也不知道叫了多少遍，我自认为和她的交情要好过我在招摇山上的那只狌狌朋友阿星，但是三千年中，我在她的仙府溜达了不知多少回，不论呆到多晚，也未从她的仙府中留过宿。
　　依着阿梨的说法，若是要留宿，她必先要沐浴净身，提前打扫寒舍，备好鲜果佳肴才能留客。这算怪癖，亦不算怪癖。
　　大概这神仙或多或少都有着一两个奇怪的癖好，阿梨对待留宿上面的态度和她对民间话本的痴迷我都应抱以理解。
　　但是以前溯水神君不论我回去多晚，都从未立下结界，诸多法术当中腾云术我使得最好，招来片云不肖片刻便飞回浮界山顶，阿梨留不留宿对我来说也无关痛痒。
　　可今日不同，溯水神君的结界遥遥立在那里，若阿梨不留我，我也只能在山里凑合一宿了，山中夜凉风寒，就算我有仙法在身也是顶不住的。
　　此时，天上月明星垂，银河九天，好像刚才的地动山摇仅是我做的一个梦。阿梨伸手在我头上拿下一根草屑，朝我身后望去，悠悠的叹了一口气，“恐怕是我想留芷芷也是留不住的。”
　　我顺着阿梨的目光向后望，只见，浮界山路外的石阶下面，一神君长身玉立，手执宫灯，一袭白衣胜雪，提灯染华裳。
　　我的师傅溯水神君不论何时总是最好看的，尤其是那一双桃花眸，眼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淡淡的绯色，气质却又是清雅淡然的紧。
　　我蹭蹭几步跑到了溯水神君的身边，树袋熊般挂在他的身上，“神君，说出来你都不会相信，我都走了一半山路了，可是在山腰却被震下来了。”
　　神君把我从他身上扒下，掐了个诀，给我使了个清洗咒，“山路崎岖，你在山下等着我便是，何苦再自己爬上去。”
　　我嘿嘿笑了几声，“你把结界都设了，我这不是怕你生气吗。再说我学了仙法这么久，那几万阶山路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走几步就到了。”
　　溯水神君叹了一口气，语气颇为无奈道“这浮界山路可不是你走几步就到的了的，今日算是给你个教训，看你还敢不敢再晚归。”
　　我捣蒜般点了点头，谄媚笑道，“不敢，不敢，日后芷芷一定少下山，多修炼，紧跟神君步伐。”
　　溯水神君点了点我的脑袋，语气中更添秋风扫过的无奈，“你三千年来那次被我逮到不是这么说的，可是你又有那次记得过。”
　　我摇晃着身后的尾巴，举起狐狸爪爪对天发了个誓，“这次我保证，真的。”
　　神君又叹了一口气，道，“三千年间每一天，芷芷你都要说一次。”
　　这口气转了一百八十弯，我身后的狐狸尾巴摇的更欢了。
　　溯水神君是个好师傅，芷芷真君却不是个好徒弟，三千年修仙生涯中，我溜过鸡逗过狗，山下土地庙里拔过草，我对的所有事都上心，却独独对修仙一途提不上兴趣。
　　而神君每次都管，可偏生又是好心，戒尺买回来舍不得打，在房梁上悬了三千年，愣是积了两指厚的灰，最后被我送给山下的土地公。
　　不过在我将戒尺送给土地公的当晚，浮界山顶祥云涌动，我顶聚三花，一下子从一个小小的地仙升了阶，成了真君。
　　升阶之事来的颇为顺遂，以至于让我到现如今仍存着些微妙的不真实感，不真实之时又有些沾沾自喜，除了帝芷狐族之外，我应该是四海八荒最享福泽的生灵了。
　　溯水神君摸了摸我的狐狸脑袋，笑的颇为和蔼，“早些回去吧，你也是贪觉的，睡晚了，明日你又起不来了。”
　　说完不知为何神君又幽幽叹了口气，我心里咯噔了一下，琢磨着大概是我前些日子偷吃丹朱神君送给神君的仙丹这事事发了。
　　我低着头在心里盘算，要不我就主动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样或许还能落得个从轻发落。
　　未等我说话，溯水神君便朝阿梨道，“我带芷芷回去了，想必明日成埊太子设宴，阿梨是不会去了，明日一早我会带芷芷前往九重天，阿梨你可以清静几天了”
　　阿梨倚在梨花树上，沉默半响，神色莫测，“我这千年万年一个人过也深觉寂寞，芷芷来了，我也不觉得吵闹，只是成埊设宴，芷芷仙阶才堪堪位及真君，论品阶是去不了的。”
　　我听了顿时紧张起来，伸手扒住溯水神君的袖子，神君摸了摸我的头，笑道“今年，真君仙阶也可去。”
　　此言一出，我顿时如枯藤老柳抽芽，春风拂面，全身都焕发起来，在浮界山界呆了三千年，我终于可以出山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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