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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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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那几天不用练武,鉴武堂的师傅还发了红包,得了钱没处花的弟子们就铺开几桌麻将混战,到处是胡牌、听牌、放炮的尖叫声和狂笑声。乔忘紫往嘴里送着橘子,手指不紧不慢敲着面前的牌,想到好久没见朱染墨了。
外面的烟火同样点亮了神无谷的夜空,乔忘紫在院子里坐着,从贴身的口袋里抽出一张折着的纸。
乔忘紫打开纸,跳过最上面自己写的七个字,默读了一遍早已烂熟于心的信:
“少谷主说这个故事他不想看了。他已经吩咐鉴武堂,明天起你就去那里修习神无谷武功。愿君常健,不负化雨功。”
又一发烟花,忽而升上苍穹。不负化雨功……功字的最后一撇结束时稍微挑了一下,朱染墨的笔迹他其实早就记得。
乔忘紫叹了口气,靠在身后的墙壁上。从收到朱染墨写的这张字条起,已经半年多没有再见面了。
神无谷没有大到能令两个普通的弟子的生活轨迹完全平行,这说明朱染墨有意或被要求不与他见面。
他直起腰想要走,衣服像被冰粘住一样发出撕扯的声响。乔忘紫凑近观察,一道新鲜的血痕印在墙面上,因为天冷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乔忘紫心脏剧烈地震了一下,仔细看地面上也有拖行尸体的痕迹,脚步声似乎都离自己不远。
绝不是神无谷的人。这附近是弟子们的住所,他们都在忙着过年,即使一时脑热动起手也无法神不知鬼不觉。
只能是外面的人进来了,有组织有密谋地来神无谷杀人。不过谷外的人是不会冒着危险来杀这帮小弟子的,一定是哪个倒霉蛋碰到了正在往华天弼甚至是华枕云的住所鬼祟潜行的杀手才招来杀身之祸。
理智告诉乔忘紫现在应该若无其事地回房间,钻到被窝里不动声色地躺着,当然手臂里抱着剑。神无谷武功好的人那么多,谷主和少谷主更是当世高手,即便没有设防被杀死了,对他乔忘紫又有什么影响呢?
隔着几层衣服传来的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少谷主那里还有朱染墨,朱染墨要活着。那道鲜血忽然变得清晰了,而且变得恶臭了,熏得他透不过气来。不能让朱染墨死,他的神无谷会因朱染墨的死去而天崩地裂。想见到、想抓住,紧紧地再也不放开。
他感觉自己的双腿在向某个方向移动,他不想再思考,他捏着剑柄的手在微微颤抖。
朱染墨看着一时间涌出的十几个黑衣人心里暗骂,瞎出来看什么烟花!
“你们是谁?”朱染墨一边和他们周旋,一边寻找机会搬救兵。
“他不是华天弼,不要浪费时间。”一黑衣人说道,挥剑攻来。朱染墨右肩中了一剑,他身形后撤,拼尽全力以极快的手法连刺掌中剑,织出一道光网来。众黑衣人的攻击被这剑网轻描淡写弹开。
忽然一声古琴音飘近,这琴音中包含的内力竟然如此强大,又是几声,九名黑衣人倒他。
领头的黑衣人震惊不已,忽而背后一阵剑气送来,此一击招式霸道,带有一丝寒气。黑衣人被那人攻得猝不及防,只得转身翻跃向后,眼前人影一空,脑中又是激灵一震,心道终于知道来者为何人了。
“华枕云。”
一个一身白色锦袍的男人从黑暗里走了出来,他眼角已有细纹,但仍美地触目惊心。他一路走来,仿佛点亮了所有的光明。
即便领头黑衣人并非第一次见华枕云,也不禁多看几眼。可真和他对视了,又被这人眸子透出的薄媚和冰寒刺得脑子一阵空白。
“江门主,我们许久未见了。记得当日困在大雨中,是你出手相助。这么多年过去了,好像还是昨天的事。”
“你还有脸提!”黑衣人眼神像刀剜在华枕舟脸上,“当年你与叶从云受我铸剑门恩惠,回过头却偷走集灵剑,害我二十九条人命!无论你或叶从云,都要以死告慰铸剑门冤魂!”
华枕云动动嘴唇:“叶从云已经死了。”
“我当然知道他死了!”黑衣人大笑几声,“他的尸体我看的清清楚楚,是我把他从坟里挖出来的!他杀了多少人,我就剐他多少刀!”
华枕云只是略微闪了闪身形,便避开了那黑衣男人一剑。谁知下一秒,黑衣人的头竟齐齐地从颈间切断,血喷薄到华枕云的衣角。
朱染墨扔下剑,眼泪从眼角流下。
华枕云冷森森地打量着朱染墨,他哭起来干干净净的,只有眼泪大颗大颗地流,是训练出来的流泪高手。而且半夜三更出现在华天弼住所附近,以他对儿子的了解,面前这人的身份几乎呼之欲出。他任由儿子放浪,只是……
“你怎么会追蝉心法?”
“我不知道什么心法。”
“好个不知道。”华枕云突然发难,手中剑朝朱染墨脖颈砍去。
突然有两把剑从不同方向同时劫了华枕云挥下的剑。
“少谷主?”死里逃生的朱染墨看到两个为自己挡剑的人震惊不已。
乔忘紫和华枕云的剑对峙片刻,撤了力气,收起剑挡在朱染墨身前。
华枕云瞥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转过眼冷冷打量着乔忘紫。没想到这小子能挡住自己的招数。
华天弼看了一眼地上江掌门死不瞑目的头颅,目光最终定格在了父亲身上。
他们父子二人其实五官并没有特别相似的地方,和自己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病气相比,父亲神采张放,又有股纨绔的无情,对于给自己生下孩子的妻子和孩子们也没有太过在乎。是,华天弼原本还有两个兄长。他的大哥生于旺年旺月旺日,三岁时就死了;二哥出生时恰逢天狗吞日,华枕云给他起名“旻通”,可孩子没撑过百天。而自己,虽然顶着武学天才的浮名,也无非活一天算一天。
他怕父亲发现朱染墨偷学追蝉心法的事,连忙说道:“爹,他们两个是叶从云的徒弟。”
朱染墨却忽然露出讽刺的笑脸:“华谷主,你不能杀我。”
“可笑,天地之间谁我杀不得?”
“少谷主。”
华枕云双眼杀气一敛,叫过随华天弼一起过来的手下:“把他们两个押入地牢。”
华天弼心中担心不已,等人都散去想要再向父亲求情,华枕云挥手止住了他的话:“你阅历少不知道越是外表堂皇的东西,内在越是危险。那小子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一副有持无恐的模样,靠着一身皮囊把你蒙得团团转。”
“之前看不出乔忘紫懂追蝉心法,这个人当然是留不得。只是……在主人没有失去兴致前,小鸟都会在笼子里好好养着。现在朱染墨就是我养的金丝雀,最后是被放走还是死亡都请等儿子腻了之后再决定吧。”
“一个乐趣没了,自然能找到第二个乐趣。叶从云害你如此,我留他俩这几年已经仁至义尽。”
“爹!您和叶师叔的恩怨说起来是您错在先,他对您的心就如同我对染墨一样!您杀了他,等同于我也死了。”
华枕云气得肝胆俱裂,他想起刚刚朱染墨脸上嘲讽的笑,感觉五内俱焚。朱染墨对掌控华天弼的志在必得、还有儿子的话一起挖出了自己一生都不愿意面对的过往。
他和叶从云本来比同胞手足还亲厚三分,等年岁渐长,华枕云从交会的眼神中看出叶从云掩饰不住的憧憬和焦躁。这种痴态对华枕云来说并不陌生,他知道自己是个极英俊的人,只是除了外表,他的家世、禀赋、才华也都格外出众,以至于对耽于美色的人和仅有美色的人有天然的唾弃。华枕云曾试着冷落叶从云,却烦恼的发现这只会让师弟在求而不得的无眠的深夜用自己头脑把更多出乎意料的感情强加给自己。偶尔华枕云也会出于纯粹的情谊对叶从云做出亲昵的表示,他天性的心软和反复无常反而被叶从云视为一种手段,于是义无反顾的沉浸在脱离现实的崇拜中。
他们的师父平日更偏爱有天赋又刻苦的叶从云,但女婿的第一人选仍是华枕云,自然靠换血活下来的也会是华枕云。虽然师父的女儿不算理想的妻子类型,华枕云仍当场答应。叶从云跑他屋里几乎把能砸的都砸了,华枕云也不心疼那些东西,任他闹,偶尔语气冷静的说几句,叶从云反驳不出什么有理有据的话,终于痛苦的大喊一声。
这件事华枕云没放在心上,完婚后他开始等待掌管神无谷的那天。这时叶从云又跑出来,说既然自己注定要被换血,想看眼换血的药引方子,这样死也死的明白。因为说不出缘由的愧疚,华枕云偷了存放着药方宝库的钥匙。更难以启齿的是,叶从云居然用药迷晕华枕云,让他与师父换血。被挟制得无法动弹的谷主,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点流到女婿身上,气得当场咽气。
华枕云无法说出岳父真正的死因,只好说是叶从云欺师灭祖,并对外谎称自己毒素未解。他找叶从云要药引却遭拒绝,两人言语失和动起手来。
“我顾及多年情分,叶从云却死不回头,还给我当胸一剑。我为了消受他这份情义,二十多年被伤口折磨的生不如死。只因为我拒绝了爱慕,现在就被这黄口小儿一口一个错在先,我有什么错?接受别人的爱慕才不算错?或者说激起别人的爱慕就是犯罪?任何事只要出于‘爱慕’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收获同情与原谅吗?”
华枕云心口疼得仿佛伤口开裂,儿子黑白不分,把他多年来的在心里反复掩埋的腐烂往事炸得血肉横飞。
华天弼看着常年像是无欲无求的父亲露出伤心欲绝的表情,懊悔之下更感到新奇,一时间连朱染墨也忘了。他站起来扶住华枕云的手臂,问:“爹,您怎么了?”
华枕云很快冷静下来,只是声音透出疲惫:“换血的药方我找到了,原来被叶从云藏在集灵剑的剑心里。我已经交给生地堂,大概两天后就能配好。现在正好有两个会追蝉心法的人,你想和哪个换血,自己决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