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染坊》三平

3、夜风中的公交站台

　　这是一片枫林，这座城市的一道风景线。

　　深秋时节最浪漫，最柔软的伊甸园。粉红色的枫林，摇曳着，一片片飘落着粉红色的蝶儿。像放飞的纸飞机，有些不舍，飘来飘去，迟迟不肯飘落。每一片飞舞着，慢慢飘落着的叶片儿。都有一个难以忘怀的故事。属于他们自己的回忆，粉红色的回忆。每一个流连在这里的人儿，把那回不到的过去，悄悄藏在某一片粉红色的书签里。等来年枫叶红，细细的找寻，品味那粉红色的回忆。

　　曾经好多次，来这里接乘客。他们有的是来享受深秋的声音。有的来这里找寻记忆里的颜色。这里有许多公交站台，差不多，两百米就有一个。其实，说是公交站台，还不如说是心灵的歇息地。小小的公交站台，都是透明的钢化玻璃。坐在里面，可以看着枫叶荻花秋瑟瑟。一片片飘落。

　　汽车轻轻滑过粉红色的地毯，卷起千片叶。凤舞着，飞扬着。纷纷扬扬，又慢慢飘落。凌晨两点，深秋的夜晚，有了些许凉意。远远的，孤零零的公交站台，孤零零的人儿。像送别的人儿，送别的车站。飘落的枫叶儿，似乎也寂寥而落寞。莎莎作响，像在诉说着什么。

　　汽车无声的停下。凳子上的人儿，依然淡如水。仿佛眼前的汽车是虚无缥缈的。车子上的人儿，没有打电话，没有摁喇叭，也没有下车叫人。只是静静的坐着，看着黄黄的，化不开的，浓浓的雾气。一片片飘落的枫叶，飘落在挡风玻璃上，飘落在凳子上，飘落在孤零零的人儿身上。仿佛就要融化那跳动的音符。世界，仿佛停在了转动。时间，仿佛停止了流逝。只剩下，两个人，一个车，还有孤零零的，飘落的枫叶和孤零零的公交站台。

　　婚姻真的就应该是这样吗？
　　副驾驶座上传来一句低低的呢喃。仿佛是自言自语。

　　爱情的坟墓？
　　汽车，没有动。只是开着引擎，带着空调。车里的温度，在空调的努力下。温暖了许多。窗外飘飘荡荡的枫叶，没有了声响。仿佛，只是一个沉默的动画的世界。

　　五年恋爱，一年婚姻。
　　有些自嘲，涩涩的声音。眼神迷离而恍惚。

　　这里应该是你们的伊甸园。
　　打开车窗，伸出手。捉住一片飘荡的枫叶。放在手心里，端详着。细细的脉络，粉红色的叶片。

　　是啊。这里是我们的伊甸园。只是，已经是曾经了。这里给了我们太多的欢愉和幸福。正是那些曾经的拥有，让我有了许多不舍，许多流连。曾经我们一起追逐着每一片飘落的枫叶。一起数着漫天的舞蝶。曾经我们说过：每天都踏着红地毯，他每一天都是我的新郎，我每一天都是他的新娘。
　　她出神的看着窗外，孤零零的公交站台。仿佛在寻找当年，最浪漫的画面。

　　沉默着。眼前仿佛出现，在漫天的粉红色的花絮中，两个手牵着手的人儿，漫步在粉红色的地毯上。他们一起互诉着衷肠。一起憧憬着未来。一起用异样的，充满感情的声音，数着。一张。。。两张。。。三张。。。。。。仿佛那是一颗颗，划过天际的流星。

　　婚姻就应该是这样子的吗？
　　一句重复的话。她也打开了车窗，接住了一片飘落的枫叶。

　　不知道，但，我知道婚姻应该是一种享受，而不是折磨。
　　她把手里的枫叶，折叠着。又放开。然后，又折叠着。叶片上留下一道道清晰的折痕。

　　她从衣袋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铁盒子。小心翼翼的打开。拿出一片小小的，已经完全脱水的枫叶。
　　这里装着，我和他一起珍藏的枫叶。每一年深秋，第一次来这里，我们都会选一片最柔软，最光华的枫叶。做为纪念。

　　接过小铁盒。里面装着五片枫叶。每一片枫叶都画了两颗重叠一半的心。在重叠处写了一句话：天荒地老。可以想象，那时候该是多么美好和幸福。
　　五年恋爱，如胶似漆。一年婚姻，形同陌路。想想，细细品味，咀嚼着，却五味杂陈。

　　如果婚姻真的是爱情的坟墓，我宁愿恋爱一辈子。
　　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婚姻和爱情，的确不一样。但，婚姻不应该是爱情的坟墓。
　　车轮重新滚动。挡风玻璃上的枫叶纷纷飞扬。

　　那为什么，我和他会变成这样子。
　　她把小铁盒子，慢慢伸出窗外。想让见证他们的曾经，随风而逝。

　　就那么简单的结束了吗？
　　我阻止她的行动。
　　我认为，婚姻应该是爱情的升华。因为，爱情是浮躁的。是经不起考验的。而婚姻，在很大程度上有了亲情的存在。亲情是平实的，是有伟大的力量，有包容性的。它会随着岁月的沉淀，似陈年的老酒，越发醇香。

　　还能回去吗？
　　她收回手里的小铁盒子。轻轻的握在手里。

　　这不是在回去的路上吗？
　　手里的方向盘微调着。

　　可是，他没有回来。好久没有回来了。
　　她擦拭着装满泪水的眼眶。

　　他会回来的。告诉他，你在不远处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