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狭草木长》余生半阙歌

1、初逢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青歌在长安的边郊悠哉走着，身后缀了一串绿幽幽的眼睛。
　　踩断枯枝的声音伴着低低的嘶吼从身后传来，在斑驳月色下显得尤为渗人。
　　青歌也未慌张，待那狼群跟近了，回身抿唇一笑，虫笛轻挥，红光转瞬即逝，那狼群便倒了一片。剩下的几只呜咽一声，仓皇跑散了。
　　他也未去追，只收了虫笛，眼中得意之色愈浓，悠哉悠哉地朝着捣衣声踱去了。
　　小径两旁时不时有几只毒物摇晃着身子，讨好着向他打招呼，又似顶礼膜拜。青歌眸底带了笑意，如巡视领土的国王般，一一看去。
　　目光转到一处是蓦然凝住。似意外般愣了愣神，却又很快回过神来，几步走上前去，俯身在枯枝上轻轻一揪，摘下一片暗色的碎布。
　　他拿近嗅了嗅，碎布上除了有女子身上的脂粉香，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他用手指在碎布上细细摩挲着，察觉到有凸起的绣纹，借着月色，还有不俗的视力，那绣纹应是“青苔”二字。
　　“青苔？”他喃喃念出声，捉住布条的手不由握紧。
　　似乎挺有趣的，青歌心道。反正一路无事，找点是做也是好的。
　　他轻轻挪开枯枝，一条被仓皇开辟的小径依稀可见。小径旁的泥土中似也蕴藏着血腥味，在斑驳月影下漆黑一片。
　　复环顾四周，银色的眸子微微敛起，未做他想，青歌弯着腰钻了进去，还不忘将枯枝挪回来。
　　小径弯弯曲曲，林子也是枝繁叶茂的，行走起来颇为费劲。好在青歌视力惊人，在夜里视物极好，除了一些不可避免的轻许擦伤，倒也无事。
　　如果衣服头发脏乱算是大事的话。
　　再一次从袖口上扯下一条浑身钩刺的枯枝，青歌想，他有点后悔走这个野路子了。
　　好在在他耐心耗尽之前，他终于有所发现。
　　那是难得的一块空地，被一株可由十数人合抱的大树撑起。萤火虫的微光点亮了树下细密的如同花瓣形状的绿叶，也照出了眼前的惨状。
　　一个盛装的女子，怀中紧紧抱着什么，匍匐在地。宽广的衣袖如同折翼的蝴蝶般无力地铺在地上，被染上褐色的鲜血。
　　青歌在踏出小径后，听得一声脆响。他有些迟钝地循声看去，是一根精致的发簪。
　　发簪的银色簪尾洽好反射一抹月光。
　　有点刺眼。青歌想着，蹲下身子拾起发簪，朝树下走去。
　　萤火虫被他惊飞一片，飞开了却又再飞回来，不肯离去。
　　他小心翼翼地叹着女子的呼吸，却发现触碰的肌肤已经凉透，甚至有几分僵硬。
　　风吹动，几根头发缠上他的手指，他猝然收手，有些不自在。
　　“青苔……”他又轻轻念了一声，不由睁大双眼，眸子露出惊喜。
　　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虽然此处青草香与血腥味混杂在一起，并不太好闻。
　　他蹲下身，将女子的身子轻轻转过面来，果不其然，随着女子衣袖展开，展现出的，那女子拼命护住的，分明是一个穿着粉红裙子五六岁的小女孩。
　　她的身上也染上了鲜血，手臂上被刮了一个大口子，已经流不出什么血了。她正闭着眼，小脸惨白一片。
　　青歌忍不住攥紧了拳头，小心翼翼地将小女孩从女子的怀抱中抱出来，颤抖着去试探小女孩的生命迹象。果不其然地感受到胸口还有一丝温热，便如释重负般地长舒了口气。
　　只要没有死亡，再重的伤，他也有把握把人给救回来。
　　稍稍调整内息，他挥笛召出一群碧色的蝴蝶。蝴蝶的翅膀在黑暗中泛着柔光，在他周围翩翩起舞，好看极了。
　　他又挥笛，动作进行到一半被什么打断一般停了下来。他挑眉，复又挥笛，引出绚丽的光彩。
　　小女孩的伤口在光彩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气色也好了起来，小脸渐渐变得红润有光泽，却没有舒醒的迹象。
　　青歌将外衣脱下来将小女孩裹住，抱着她走了几步，又回头，似拿不定主意般回望。他摸出怀里的发簪，想了想，又收起来，揉揉胸口小孩子的头发，大步离开了。
　　青歌钻出小径时夜已深了，四野静寂，捣衣声也早已消失。只有一轮孤月，还在默默送着清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