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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就是很轻松的回家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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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穿窗,烛火跳动。屋里的光线便一颤一颤的,落在随风翻飞的床帐子上。
公子如玉,瓷白的手指紧攒住深色床单。一滴汗依依不舍地与下颌分离,在半脱不脱的白色长衫上晕开。
那人突然仰起头,纤细的脖颈猝不及防地暴露在空气中,圆润的喉结上下耸动······
汪毅猛地坐起来,入眼便是凌乱的床铺、散落在各处的衣物。
甚至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地麝香气味。
这一切都提醒着他——昨晚的事并非一场梦。
他的心底充盈着幸福与满足之情,想来若有人硬要他在媳妇和地盘上选一个,他定是会毫不犹豫的选媳妇的。
“媳妇······”
正想抱住枕边人,最好能讨上一个吻。一摸,身边却是一片凉。
汪毅的手顿在锦被上,昨晚流下的汗渍已经干了。半响,他轻轻地,揉了揉眉心。
向左······还是向右?
纪飞霜站在岔道口,两手握拳,指甲陷入掌心。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那样。他纠结了许久,最终选择左边。
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原来那张大床上。很久很久以前也是如此,他以为自己回去了,但不过空欢喜一场。
过了那么久,他已经太熟悉这里了,当然清楚自己并没有离开。
只差······一点点。可他在传送阵中选错了方向。
他没有走成。
汪毅就坐在床边,瞧起来非常疲惫。一时间,他有些不忍心见他。在印象中,大狗总是傻并快乐着的,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狗子。
两人安静的对视,也就过了一辈子的时间吧,汪毅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语调却平静无澜。
“真的要走了吗?”他问。
纪飞霜没有说话。
汪毅突然重重的一喘气,像是要把胸中的浊气全部抽干。他的手指抽搐似的在椅子把手上跳动,每响一下,纪飞霜的心就跟着跳一下。
“要走便走吧。这次,我会让柳初给你带路的。”
纪飞霜咬着唇,点了点头。只是这点头的动作轻微的仿佛带着些不情愿,有一瞬间,汪毅差点以为他真的不想离开了。
但是那又怎么可能。
原本明亮的窗子蒙上一层浅浅的灰。纪飞霜死盯着窗外出神,目光涣散,也不知自己在瞧甚么。
再也没有人会心疼他把嘴咬疼了。
他问自己,方向是故意选错的吗?
不敢回答。
心底分明有个声音在嘲笑自己。模模糊糊的,听不真切。只是恐惧之情漫上心头,犹如附骨之疽,生疼。
恍惚间,已经离开的汪毅好像又回来了。他窝在那狗子温暖的怀里,手边一杯清茶热雾氤氲,亮堂堂的窗子上便结了一片霜。
他扶着窗慢慢地坐起来,腰那儿还是酸疼一片,大抵是昨晚太疯狂了些。但此刻他已经不在乎了,只想去找那个人。
一抬眼,发现柳初已经在门外候着了。那小子双眼通红,显然是已经哭过一场了,此刻正凄凄惨惨地盯着他,甚么话都说不出来。
“老大叫我过来,送纪先生回去。他还留了些话,命我定要完完全全地说给您听。”柳初躬身,轻轻道,“老大说,他强行把你掳过来,实在是他的不对。浪费了状元郎那么多时间,害得状元郎不能建功立业,他心存愧疚,已经把赔礼送到纪府门口,只等状元回去,便能收下。往后要是有甚么事,只需对着他送您的任何一样东西唤一声,我们几个便立即出现在您面前。”
“他······”
“您不必携带东西,所有行礼物品都会打包好给您送过去。”
这时,两个小丫头突然急匆匆的跑过,差点撞上柳初。就算这时候了,小京巴也不放弃做一朵遗世独立的白莲花。他捂着并没有被撞上的肩膀,柔弱的靠在门板上,问:“怎么了?急急忙忙的是要去做甚?”
小丫头们见撞到的是柳初,慌忙请罪。她显然是没有注意到门内的纪飞霜,兴奋地指着大门方向,喊道:“柳哥有所不知啊,方才我听白花说,新夫人已经到门口了,大家都急着想瞧一瞧呢!”
这句话像是一瓢凉水,浇在纪飞霜的头上。他甚至能听到“嘶”的一声,整个人突然清醒了。
柳初倒吸一口凉气,震惊道:“新夫人?”
这时,小丫头才瞧见门内的纪飞霜,她一惊,自觉失言,吓得瑟瑟发抖。
“夫人······对不住了,我我我······”
这事儿与她无关,况且纪飞霜不是个会为难一个女孩儿的人。因此他只是挥挥手,示意这丫头快走。
“没想到老大竟是这样始乱终弃的人!”待那丫头离开,柳初双手叉腰,愤愤不平,“我这就去找老大,问个清楚!”
然而纪飞霜拦住了他。他摇摇头,远远地望着汪毅院子的位置。最终移开视线,轻叹一口气,道:“罢了。”
又道:“走罢。”
“可是······”
纪飞霜:“我被他囚在这儿这么久,离开这里本就是我的心愿。如今他肯放我走,我高兴不不得了呢。”他拍拍柳初委屈的脸,笑道,“他愿意娶别人便让他去吧,只希望以后不要再来纠缠我了才好。”
柳初哼哼唧唧的不肯走。纪飞霜心知他是不想让自己撞上那个“新夫人”,便站在一旁不声不响地陪着他。
过了大半天的功夫,想来新人已经走过门了。柳初便扯着纪飞霜的衣袖,带他离开。
谁知走到正门那,才见一大群丫头小子堵在门口。柳初生的矮,被人群一掩便没了,可纪飞霜比他高得多,坐在轿上的女子鹤立鸡群,一眼便瞧见了他。
“纪先生。”那女人一身大红衣裳,长发绾成繁复的发髻,笑意吟吟地招呼道。
是何二小姐。
其实刚一听闻新夫人的事,纪飞霜的脑海中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日——她给汪毅送花灯的情景。
他是从正门离开的。与这边的寂寞不同,何二小姐是被小野狗们簇拥着,从侧门进来的。
两人擦肩而过的那一霎那,何二小姐直至在冲他笑。到最后,脖子扭成一个诡异的角度,好像只差一点儿就会断似的。
站在传送阵之前,柳初再一次红了眼睛。他拉着纪飞霜的手,一遍一遍重复:“若是遇上甚么事,定要在第一时间唤我们。我们不嫌麻烦的,无论在做甚么事,只要听到你的声音,绝对放下手上所有的事,立刻赶来!”
纪飞霜:“嗯。”
“只要在卧室里喊一声,随便喊谁,都会来的!”
纪飞霜:“嗯。”
“做甚么都行,杀掉皇帝也不过是小事一桩。”
纪飞霜点点头。他的目光一直黏在汪毅院子的方向,虽说那狗想找谁找谁,但还是忍不住想着他和何二小姐以后的生活。
他会为另一个人下厨吗?
他也会把另一个人抱在怀里,臭不要脸的凑过去叫媳妇吗?
他还会变成大狗的样子,想尽办法,傻乎乎地逗另一个人笑吗?
纪飞霜闭上眼——他不敢再往下想。明明不该在意自己走后汪毅会如何······
不过是习惯使然。
“等回去之后······”他在心中对自己说,“等回去之后,一切步入正轨,该忘的肯定都能忘掉。”
人都是这样,一旦在一个地方呆的久了,就算再不喜欢,离开的时候,脑袋里想着的,还是它的好。
可那又怎么样呢?
耳边,柳初还在絮絮叨叨,他说了很多很多的话,纪飞霜全部记下来了。
天色尚早,不是走的时候。
这座山,来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即将离开了,才发现风景竟如此秀丽。皑皑白雪映在眼中,今日天气倒是不怎么样,光线不算强烈,天阴沉沉的,一幅快要下雨的样子。
柳初突然紧握住他的手,两行泪从他的眼中缓缓而出,滴落在两人相连的手上。他哽咽着一遍又一遍的问:“你可不可以不要走?啊?纪先生?嫂子!”
无人应答。
他瞧见纪飞霜偏过头,下颌的线条像是染上一层寒霜,带着些许凉意。
便知道,这个人,他是真的留不住了。
无法,柳初只好把传送阵打开,目送着纪飞霜离开。当他的背影在白光中彻底消失之后,他这才一边抽噎着,一边朝身后那棵树说道:“出来吧,黄金。”
果然,没多久黄金便从树下的灌木丛钻出来,他瞧了瞧那棵树,接着头也不回的走到柳初身后。
柳初:“你也舍不得他是吧?”
等了半晌,没人回答,他便自顾自的说下去:“嫂子在这的几个月里,老大日日夜夜亲自照顾,衣食住行,无不安排的细致。这么多年,我还从未见过他对一个人如此上心,没想到最后他竟舍得放嫂子走。”
黄金拍拍柳初的肩膀,声音沙哑,带着鼻音:“走罢。快过年了,事儿还多着呢。”
这一日,纪飞霜睁眼,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只是汪毅再也不会出现在他床前,一字一句,认真的告诉他不准离开。
——这次,是你亲手放开的我。
作者有话要说: 标题出自《代悲白头翁》
0912,今天是我的生日,祝我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