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就是很凡人的女人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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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一些的森林，纪飞霜是暂时不敢去的。
他还记得那种压抑的疼痛，以及希望破灭后无边无际的黑暗。况且他能感受到有人在盯着他，敌在暗他在明，保命为主。
但他还是想走的，他已经太久没有接触过人类了，即使本身并不是合群的人，也偶尔会怀念山下的世界。
连下了好几日暴雪，终于迎来了一个大晴天。阳光没什么温度，落在雪地里，也只是徒劳的反射出一片刺目的白。
盯得久了，眼睛疼。
纪飞霜坐在院子里喝茶，纤细的手指衬着青色的瓷器显得格外好看。可惜茶早就冷了，凝在杯中，像一枚圆润的青玉。
可他就像毫无察觉的那样，抿一口冷茶，从口到心都凉成一片。
——罢了，出去晃晃也不会怎么样。
他把茶杯搁在一旁，指尖无意识的拂过茶壶，那略带温度的瓷器暖的他一个哆嗦。
纪飞霜拢了拢裘衣，推开院门走了。
已经在这山里待了这么久，早不像刚来时那样甚么地方都不清楚，亦没了刚来时甚么地方都敢去的勇气。
他能去的最远的地方，是温泉。
原先天还没这么冷的时候，他倒是每天要来泡一泡。只是这几日懒了，只让大白二黑每日打一桶水在温暖的室内沐浴。
他想起那个初次见到汪毅原身还以为他是狼的夜晚，忍不住摇了摇头。
只是嘴角凭添了一抹笑意。
远远的，就能瞧见温泉上方的白气，在这么冷的天里，这点儿暖气教人浑身都放松下来。他突然有了些兴致，想去泡上一会儿。
反正跟在后头的小野狗肯定会替他准备好各种用品。
只是没想到走近温泉，居然瞧见一个女人。
这女人身上的衣服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割成一条一条的，勉强裹住身子。透过布条，能见到大片大片触目惊心的伤口。
因为温泉里的水是流通的，所以水只是微微的泛着红色，但纪飞霜还是皱了皱眉。
看起来，这女人的血怕不是已经快要流干了？
女人的脸埋在浅水里，黑发糊的满脸都是，只能张大嘴勉强喘气——还活着。
纪飞霜后退一步。
谁知道这是不是汪毅又搞出来玩他的甚么玩意，万一拨开头发露出个狗头怎么办？这深山老林的，没有哪个女人能闯进来吧？
想到这，他转身就准备走了。
等会去了，定要好好收拾汪毅那只蠢狗，搞脏了他的温泉不算，居然用这么无聊的手段试探他。
那女人的嘴突然动了几下，吐出一串泡泡。
听到了动静的纪飞霜停下脚步，扭头瞧着那女人。
“救······救我······”
纪飞霜冷笑一声，问：“救你？你还需要救吗？起来吧，汪毅，别装了。”
“我·······不是······汪······一······”
不是汪毅？
纪飞霜回到温泉旁边，仔细的观察了一下，隐约瞧见黑发下那张脸，确实不是狗头。
眼见着这女人还能喘气，还有力气说话，纪飞霜便双手环胸，冷漠地问：“我凭什么救你？”
女人没有回答，只是喘气的频率高了些，吐出更多的泡泡。
“呵。”纪飞霜抬脚欲走，却感觉到了些阻力。他低头一瞧，只见那女人居然用脏兮兮的手指拽住他的衣摆，干净的衣服上立刻印出两个泥指印。
那一刻，他清晰的感到自己的额角，狠狠一抽。
“我是······我是京城的何家······”女人用尽全力，却也只能够断断续续地发出模糊的声音，“何家二小姐······我爹是······工部······尚书，你若救我，他日······”
“笑话，工部尚书明明姓庄，何时来了个何大人？”
纪飞霜把衣角从她手中一把拽出，又问道：“你说你是何家二小姐？”
在京城，众所周知，何家的人一个比一个古怪。
且不说何老爷子曾把十几房小妾全部搞死的传闻，就看那疯疯癫癫的何家大少，也让许多刚刚兴起，想要拉拢权贵的小家族望而却步。
况且何家在京城根本算不上甚么。
何家的二女儿从小就神神叨叨，一会儿说这家的小儿子要死，一会儿说这家的媳妇外头有人，但她又都能说准，所以即使养在深闺，灵童的名声还是传到了天子耳中。
于是有一日，皇帝居然召见了这个小姑娘。那时何二小姐才四岁，被奶娘抱着送到御书房，坐在金椅子上，指着皇帝说你杀人咯！
那时何家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何老爷子坐在何二小姐旁边，抚掌大笑。
皇帝也哈哈大笑，连声道：“妙，妙，你这闺女连朕刚刚杖毙一个小太监都能瞧出来，真正是天生灵通。”
那日，才四岁的何二小姐便得到御赐金牌，上书：“天生灵通”。
只是后来，何二小姐年纪渐渐大了，失去了天生的本事。
纪家一向不关注这种怪力乱神的杂事，纪飞霜也是偶尔听多事的丫头提了句——何二小姐闹着要出家呢。
纪飞霜十四岁那年，轰动京城的共有两件事。一件是何家二小姐不顾爹娘阻挠，带发出家了。说是总有一天要成仙，修习仙法。
他是一向瞧不起这种人的。既然要出家，却不肯剃了头发，不过是舍不得世间繁华，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罢了。
拖泥带水，不干脆，是一；迷信神佛，不清醒，是二。
第二件事，是大皇子殁了。
一时间满城皆悲，白绸挂得到处都是。
其后两年，天子立二皇子为太子。
“是······我是······何二小姐，我爹······虽不是工部尚书，但也是·······工部侍郎了，你若能······纪三少？”
她混乱的大脑终于摆脱层层阻碍，把糊成一团的脑浆搅拌均匀，排出多余的水分，勉强辨认出纪家三少那极有辨识度的清冷嗓音。
在京城，纪家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一时间，她的心中后悔极了。纪家的少爷定是瞧不上她何家的，看来她是注定要折在这儿了。
但就这样死掉，她不甘心。
她不敢停顿太久，怕失了纪三少的耐心，于是干脆豁出去，把自己那点保命的力气全部调出来，说道：“纪三少，你若······救了我，何家今后······为你，咳咳咳······为你所用。”
纪飞霜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良久，久到何二小姐的心都凉成一片的时候，他才终于问：“你不过是何家的一个女儿罢了，就连何大少都没有这样的口气，说能把何家为我所用。”
“况且一个何家根本算不上甚么。”
话音未落，何二小姐突然开始急速的喘气，喘着喘着，一口血从她口中喷出来，在水中一缕一缕的散开。
“纪三少······我可以告诉你，离开的······离开的路······”
离开？
他急急地看向何二小姐，想要听到更多，却见那人已经快要撑不住，只有嘴还在动，甚么话都说不出了。
算了，好歹是一条人命。
纪飞霜叹了口气，把人从水中拖出来。
可怜的何二小姐原本都决定放弃挣扎了，却突然瞧见一点活下去的曙光，连声道谢。只是她一张口，便有血顺着嘴角流出来。
搞得纪飞霜忍无可忍，只能喝到：“闭嘴！”
眼看周围也没有能止血的东西，纪飞霜也不敢就这么把她带回自己的院子，只好先冲着身后招招手，叫小野狗出来帮忙。
附近的十几棵树同时晃了晃，跑出来二十几只小野狗。
纪飞霜的额角又控制不住地抽了抽。这下就算他想瞒也瞒不住了。
二十几只小野狗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最后那个最壮实的跑出来，单膝跪在他面前，请罪道：“嫂哦不纪先生，您有何指示？”
“这附近有甚么地方可以疗伤吗？”
“有的，请跟我来。”
于是一条浩浩荡荡的队伍簇拥着纪飞霜，把好好的散步，硬是搞成山头巡游。
为首的四个抬着何二小姐，纪飞霜生怕他们甚么都不懂，把人搞死了，便多瞧了好几眼。
在他身后，几只小野狗你撞撞我，我撞撞你，一不小心撞到纪飞霜。
“怎么了？”
一只小野狗谄媚道：“纪先生，您快上来，兄弟们有力气，绝对抬得比前头那几个稳。”
说着，他身后的四只小野狗就蹲下了。
纪飞霜面无表情地摆摆手，扭头便走。
他觉得头有点疼，可能一辈子都好不了了。 没走多久，眼前便出现一幢石头垒的房子。 走在他身边的小野狗解释道：“这原先是老黄牛的屋子，后来他去了，房子就空了下来，有时候兄弟们巡逻晚了就直接睡在这儿，干净着呢。您可以先把姑娘安置在这里，等会儿我带着人去采药，顺便弄点吃的。”
“这附近有药吗？”
“有，到处都是，止血特别管用。”
“有劳你们了。”
经过了一路颠簸，何二小姐已经成功地晕了过去。她这一辈子就没受过这么大罪，能挺到现在不容易。
只是她说她知道怎么离开······
纪飞霜靠在门边，陷入沉思。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就是很凡人的女人啊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