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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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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德曾经说过,唯一不变的是天上的星辰与心中的规律。她说她讨厌康德,却将这句话当做座右铭,不肯跨越划下的界限。她说她讨厌清高,刻薄的将毫无疑问的赞美化作毫无意义的奉承。她说在哥廷根小镇孑然一身的日子,让她明白天空中星宿变换,分秒之间的微妙差别让人难以察觉,正如自以为完全了解的她自己,也在时光的摩挲中悄悄改变。今天,她要嫁人了。
据说,她的婚纱很美,在那座她梦寐以求的红色房屋,据说,那天楹花会落满整条街道,据说,她很幸福。
时亦衡将手中柔软牛皮纸卷看了一遍又一遍,一个月前,他收到来自她的最后一份信件,和以往十年的书信来往一般,不过琐碎的生活,不过相互的问候。信封中却多了一封婚礼请柬,依旧是她爱的牛皮纸的深棕色,依旧是属于她的清秀笔迹。
或许所有人都无法描述时亦衡此时的心情,遗憾,后悔,无奈,如释重负。譬如缓缓瘪下的气球,明明知道结果,却总要看看它由饱满清淡变得干瘪沉重。又譬如滑向遥远彼岸的船,迷雾中仿似看见对岸山川,兴高采烈的逼近,却依旧是汪洋一片。
都说时间会冲淡一切,欢乐,或是悲伤,而说这句话的人往往忽略了人的天赋异禀,而如果可以选择,时亦衡希望,他的天赋异禀,不是难以遗忘的记忆。
一周前,时亦衡度过了自己的三十岁生日,时间或许无法让他学会遗忘,却总能让他明白青春不再,懂得不再紧张失去,懂得不再专注于思念。时亦衡心中最特立独行的人是自己的母亲,她说,活着,就好好活着。年轻时她那样美丽又坚强,单独的人生让她知道善良的无用,一个人的打拼让她过早迷失了对幸福家庭的渴望。时亦衡在父亲的描述里知道自己的母亲怎样的辛苦,怎样的伟大,怎样的不平凡。而在时亦衡的世界里,至少在前二十年的人生里,他厌恶母亲的缺失,而他的孩子,正在与他一同循环着这种由渴望而生的厌恶。
时亦衡在十八岁之前的生活是按部就班的,只一样不同,他有一位只活在信中的母亲。在十年前的学生时代,学生们还懂得写信,还懂得写信前斟酌落笔。而在时亦衡的世界里,每周两封来自远方的书信,承载了他的全部母爱,十八年,即使在父亲的百般试探里他表现的再怎样不在乎,那也毕竟是他的母亲,从年幼时的渴望,到长大后的平静,他怨恨她的洒脱 ,却热衷于模仿母亲秀丽潇洒的字迹,也热衷于想象母亲的呼唤,世界上有这样一个女人,会用他猜测的漫不经心的语气叫他阿衡。
“阿衡,
你该多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上次你寄来的照片我收到了,摘掉眼镜,我讨厌视力差的男人,你会看不到迎面走来的女孩美丽的眼睛......注意身体
容安”
那天,时亦衡对着镜子将眼镜摘了又戴,戴了又摘,他的眼睛一点不像父亲,大抵像了模糊记忆里的母亲,眼廓修长,眉眼低垂,睫毛随着看向远处的方向微微向下,这必定是一个目中无人又刻薄清高的女人,又或者是一个青春期末尾还在故作深沉忧郁的未成熟男性。
两个男人的生活并不需要过多的交流,随着年龄的增长,时亦衡与父亲的交流大约只剩下了偶尔相见的寒暄,时亦衡渐渐学会了欲言又止,每次下定决心的开诚布公却都在犹豫之间吞回心中。于是,偌大的房间只余沉默。
高三的夏天,燥热是从清晨开始。天已经亮的很早,而大多数人还未起床,苏公路上的早餐店刚刚开门,稀稀拉拉的只有几个人,时亦衡总来这里,却也只是因为离学校近些,显然和他有相同习惯的人并不少,估计也都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可怜孩子,早早起床来这里混个半饱,一来二去,也便成了见面时能笑一笑的熟悉面孔。乔楹便是时亦衡心中的同病相怜之一。
这是十分安静的姑娘,长发总是松松垮垮的扎在脑后,小巧玲珑的耳廓在蓬松的发间若隐若现,眉目淡淡的,像是刻意希望人忘掉,独自一人坐在靠墙的角落里。长相好看的人总是能让陌生人产生愉悦感,高三紧张的生活里,能与陌生而美丽的姑娘共进早餐,实在是一天最好不过的开端。
有人说,陌生是一种再好不过的关系,只看得见显而易见的美丽或丑陋,不必思索相处已久后复杂的接受,忍受或享受。然而人们总是不甘寂寞的想要接近,或者是蓄谋已久的相遇,或者是上天注定的相聚。